一個和他平白無故的人忽然要上門來幫他,換做誰都會懷疑動機,白玉風當然也不會例外。
他如黑夜裡的一隻蝙蝠前行在嵐山城的屋頂之巔,在白氏家族曾學過的強大隱息能力將他所有的氣息和動作全部隱匿了起來。
別說周子棟只是個普通人,就算是真王強者也休想察覺到身後白玉風的存在。
只見周子棟跑進一家還沒關門的酒樓,進門一聲大喊道:“老闆,給我來三十個饃,醬牛肉來十斤,滷豬蹄十斤……”
周子棟亂七八糟一下買了各種各樣籮筐的食物,當這些食物拿到手的時候,周子棟的眼中閃爍着興奮之色,他的口水都快要滴下來,他自己卻沒有嘗哪怕一口。
白玉風皺了皺眉,接着跟他跟隨朝街道盡頭而去。
藉助零星燈火,周子棟帶着一大包飯菜來到了一座已經荒廢的破廟之內。
周子棟難以掩飾興奮的衝進破廟大門,他右手拇指、食指放在嘴裡吹了一聲口哨,藉助零星燭光,白玉風就見一大幫孩子興奮的從那尊被擦的嶄亮的佛陀後方跑了出來。
“老大,今天給我們帶來什麼好吃的了?”
“哇塞,老大,這是醬牛肉,這麼多醬牛肉……”
“還有豬蹄,我最愛的豬蹄子,周老大,我愛死你了……”
那是一羣渾身穿着破爛不堪的一臉髒兮兮的小孩子,年齡最大的看起來也不會超過十歲,最小的看起來僅僅才三四歲而已。
這些孩子加起來有整整十八個,他們興奮的紅了臉,高興的快要跳上屋頂。
可是卻沒有一人爭相搶奪周子棟那一籮筐吃的,周子棟驕傲的一拍胸脯道:“你們老大是誰,說給你們帶好吃的回來就一定會帶來的。”
讓白玉風感到萬分驚異的是,他開口說話的口音竟然是一副女兒腔。
也就是說這個周子棟竟然是女扮男裝,如果她沒有開口的話,白玉風絕對不可能想到她會是女兒身。
難怪剛剛說話之間總是讓白玉風感覺怪怪的,本以爲這是因爲一個男人裝扮成女子而產生的感覺,沒想到卻恰恰相反,因爲她在以一個女兒身去裝扮男子,纔給人那種矯揉造作之感。
整個嵐山城知道她的人都完全誤解了,都以爲他是男兒身,但實際上她是女兒身,她不去刻意的改換裝扮反而不容易讓人起疑心認出來。
“我們周老大最棒了。”
“老大,你肯定餓壞了,你快先吃……”
這一羣看似面黃肌瘦的孩子居然沒有一人爭搶那些食物,他們甚至在互相謙讓讓周子棟先吃,這是一副讓白玉風忍不住動容的畫面。
周子棟目光嚴肅的說道:“吃飯之前先要做什麼?”
這些孩子齊聲說道:“要先把手洗乾淨。”
三個年齡最大的孩子跑出去用三個已經缺口的臉盆各端了一盆破廟旁邊水坑裡的清水進去,每個孩子用水洗了手這才眼巴巴的看着周子棟。
周子棟沉聲道:“記住,再窮不能窮骨氣,再窮也不能賤賣你們的尊嚴,以後有什麼困難就跟你們老大說,因爲老大今天認識了嵐山城最厲害的人物,老大以後一定可以幫過你們解決所有問題。”
“嵐山城最厲害的人物?是誰啊?”
“就是玉風堂堂主,白玉風!”
“哇,是白堂主啊,我聽說他不但是個好人,還是個很帥的好人。”
“對對,我也知道他,半年前我娘還在的時候,去玉風堂買藥都不要錢的呢!”
周子棟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底產生,她的臉頰忽然出現了兩朵紅暈,也不知她的思緒飛到了什麼地方。
在衆多孩子七嘴八舌中,她連忙說道:“好了,你們一定餓壞了,開飯吧!”
衆孩子齊齊答道,“是,老大。”
在她說話間,已把飯菜放到了那張破舊桌子上的碗筷裡,聽到她的命令,這些孩子這才狼吞虎嚥的吃下這些美味飯菜。
周子棟微笑着,她緩緩站起走到了破廟外喃喃道:“一百兩銀票,總算能讓你們活的好一點了,待明日我再給你們買身新衣裳去。”
白玉風負手站在遠處黑暗中的屋脊靜靜的看着這一切。
如果對‘偉大’這個詞下個定義的話,那白玉風認爲剛剛他看到的所有就是對這個詞最好的詮釋。
平凡的軀體裡住着一顆偉大的心,相比於她,這世界所有一切事情似乎都已顯得那麼卑微那麼渺小。
白玉風終於明白她爲什麼會有去醉春樓接客的舉動了。
她本就是女兒身,這個事情本就是她能做的,當她無能爲力之時那或許是養活這些孩子最後的手段。
但醉春樓的人卻認爲她是個瘋子把她趕了出來,因爲她男扮女裝的名聲早已在外,就算她解釋也沒人會相信。
要如何強大的內心才能去做這個決定,也許正是這十八個孩子在支撐着她的信念。
白玉風也終於明白了她爲什麼要堅持去考國府。
因爲考上國府,這些孩子也就一定有了着落,國府內的每一個學生都是特殊的,那時候她也就有了能力去真正幫這些孩子了。
只可惜,國府並不歡迎她。
她站在風中,是那麼的孤獨,她身軀卻又那麼的筆直。
只因她不能倒下,她如果倒下,身後這些孩子將無所依靠,她必須要站直,站到他們可以離開她獨自生活的那一天。
這個世界總有許多人在承受着別人不能想象之苦,相比於他自己承擔的東西,在周子棟面前也得黯然失色,周子棟的出現就像是黑暗天空的啓明星,她給人希望和力量。
如果有人覺得自己不幸,請相信一定還有人比你更加不幸,但他們卻依舊在鬥志昂揚的活下去,甚至在用自己燃燒的微弱光輝去照亮別人。
白玉風不動聲色,轉身離去,但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陡然傳來幾道微弱的談話聲。
此刻已至午夜,這裡又是嵐山城最偏僻的地方了,怎會有人出現在這裡?
在零星燈火中,有四個大漢正鬼鬼祟祟朝破廟而來,只聽其中一人說道:“周子棟那個臭娘們兒怎麼會一下有那麼多錢,我還是搞不明白。”
“哈哈,搞明白又如何,反正那些錢都要進我們口袋的。”
“說來那個臭娘們兒還真是,所有人居然都認爲她是個男的,只有我們哥兒幾個知道她是個女兒身,而且還是叛國大臣周元的獨生女。”
“周元也真是死的冤啊,整整七十九口人被滿門抄斬,她怎麼就能逃過一劫的呢?”
“要不,今晚我們給她辦瞭如何?”
“辦了?”
“辦了就辦了,咱可是好久都沒嘗過甜頭了,這小女娃一定還水嫩的很。”
“好,今天咱不但劫財,還要劫色!”
四個大個摩拳擦掌快速朝破廟走去,但他們的腳步忽然停住,一道黑影攔住了他們。
四名大漢被駭了一跳,這三更半夜突兀的如鬼魂冒出一人,自然是分外瘮人,其中一名膽大些的漢子壯起膽問道:“什麼人?”
白玉風淡淡的說道:“跟我說說,周元是什麼人,他爲什麼冤死?”
“這……這我們不知……”
“跟他囉嗦什麼,既然是人,一併宰了。”
白玉風面色一冷,平時性情溫和的他不代表就沒有性情,這四人當真如活蛆蛀蟲,在周子棟面前,他們真是卑微的讓人可憐。
白玉風快如閃電,瞬息之間來到四人跟前,右手宛若鋼爪捏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四人面色狂變,他們剛想叫出來,但白玉風已冷聲道:“都給我管好嘴,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
“是,是,周元是鎮南大將軍,負責鎮守南方邊境,但在三年前一次敵國交戰中他被查出通敵叛國,最後被滿門抄斬。”
看到白玉風那森然的面孔外加那恐怖的速度,四人寧願自己遇到的是一個鬼魂。
“你們怎麼知道的?”
“是……是有一次她一個人哭着自言自語,我們無意中聽到的。”
白玉風接着問道:“那你們知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麼?”
被捏着脖子的這個男子顫聲道:“她……她收養了十幾個……孤兒,這些孤兒全靠她一人養活。”
白玉風說道:“既然你們知道她的所有身世遭遇,也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事,那你們爲此做了什麼?”
“我……我們……”
“你們什麼也沒做,反而想劫財劫色是嗎?”
“不不,不敢,打死我們也不敢了。”
“我一直相信,只有死人才不敢做這些事。”
白玉風右手強大的力量竟竟拎着此人雙腳離開了地面,‘咔嚓’一聲響起,此人的脖子竟被白玉風的五指捏碎,脖子一片血肉模糊,鮮血瞬間染紅他的雙手。
血腥染紅黑夜,但有時人心是不是比黑夜更黑?
“不,饒命,大俠饒命,我們……”
白玉風出手如閃電,三人相繼倒下地面,不是他心狠手辣,而是爲了給周子棟除掉後患。
但就在他清理屍體的時候,一個巴掌大小的物體從其中一名大漢身上滾落下來,白玉風將其撿起,細看之下,巴掌大小的物體竟然是一個鐵鑄小龜,只是這個小龜裡面卻透出了一股不凡的氣息。
白玉風沉吟了片刻,旋即將其收起,地面的血跡和痕跡清理乾淨之後,他挾着四具屍體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