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中發出了輕微的騷動,一道天藍色的身影如疾風掠過虛空,剎那落到了高臺之上。
秦浩軒急忙擡頭看了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皮,來人並不是慕容超。
“咦?怎麼不是慕容老祖啊?”有第一次來聽的弟子驚呼。
“你懂什麼?這正是慕容老祖的高明之處,但凡他講法,總會關照外面的弟子,讓他們出一出風頭,不過你放心,這人頂多講一天,慕容老祖就來了。”
“原來這樣啊。”
秦浩軒坐在團蒲上,雙眸低垂,神色平靜,沉沉的殺意被完全收攏於龍鱗劍中,他在等,等慕容超出現,等自己爲太初報仇。
漸漸的,太虛老祖周圍空閒的座位已經全部坐上了修士,一個個神情傲然,目不斜視,面對身後一些外來修士的討好,帶着一份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輕蔑。
隨着身穿藍色道袍修士的離開,這片空地上的修士安靜了下來,全都望着高臺的不遠處。
幾個身穿月白道袍的弟子款款而來。
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人長眉入鬢,目如星子,白皙的面龐上帶着和煦的笑意,整個人似被歲月侵潤的軟玉,在陽光下散發着柔和的光芒,當他微笑着看過來的時候,如春風輕拂,令人舒心。
是慕容超。
慕容超的身上沒有半分的裝飾,烏黑的髮束在腦後,髮絲隨着他的動作輕輕晃動,這樣的人,似乎當真是個溫潤的君子。
慕容超身邊跟隨着數個人,但那些人都落後了幾步,跟隨在慕容超的身後,只除了一個遍體被流光遮掩的女人。
七彩的流光如平地而起的彩虹,將那個身姿婀娜的女人完全籠罩,但縱然如此,依舊能夠感受到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無雙風采。
秦浩軒擡眸,一眼便看到了慕容超,他雙眸似被萬丈的冰霜覆蓋,洶涌的殺意噴薄而出。
慕容超一步步走向那個爲自己建立的高臺,他的嘴角噙着笑意,溫和的與人羣打着招呼,但心卻不由自主的亂跳了起來,一股無來由的恐慌幾乎要將他湮沒!
怎麼回事?慕容超微微皺眉,隨即意識到有很多人關注着自己,還未曾完全收攏的眉頭重新舒展了下來,再次對衆人招手。
“是慕容長老啊……”
有人低聲說道。
刷!
看到慕容超的瞬間,秦浩軒手中龍鱗劍迸發出驚人的光芒,一道滿含殺意的猛烈劍氣剎那揮出,如同龍捲風般的氣浪將他身後數個修士直接掀翻飛了出去,而在他身前的人則被這道劍氣驚得全身寒毛倒豎,倉皇逃開!
那劍氣如疾雷般迅猛,虛空都被割裂,驟然之間劈砍到了慕容超的身上!
這是絕世一劍,在場能夠抵擋者不出三人!
嗡!
慕容超遭逢此變,冷汗驟出,但他反應卻也快到了極點,在那劍氣出現的瞬間,一片嬰兒手臂大小的龜甲從他體內飛出,擋在了身前!
劍氣倏忽而至,劈到了龜甲之上,震耳的嗡鳴聲化作實質的波浪,向八方衝擊而去,靈氣散亂,周圍不知多少萬年的古樹在那氣浪襲來的剎那成爲了齏粉!
上一瞬還一片祥和的場地,頃刻間如被狂風巨浪搗過,狼藉一片!
在無言的驚駭之中,端坐在團蒲上的秦浩軒擡起眼皮,烏黑如墨染般的冷眸,看向了臉色十分難看的慕容超。
秦浩軒的身邊已經空無一人,原本聚攏在一起的修士在剛剛一劍中驚惶的散去,此刻正站在四周,驚疑不定的看着秦浩軒與慕容超。
縱然劍氣被龜甲抵消,慕容超依舊被那一劍衝擊的後退了一步才站穩,他伸出一隻手掌,握住了身前那片不斷震顫的龜甲,一縷黑色的髮絲從他鬢旁,飄然落地,他擡眸。
秦浩軒與慕容超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天際暗沉了下來,肆虐的狂風都被這驚人的氣勢壓倒,虛空中的沉默彷彿即將噴發的十萬火山,帶着一觸即發的緊張與危險。
慕容超手中的龜甲形狀古樸,有深刻的紋絡盤旋其上,帶着沉沉的古韻,穩健的氣勢,歷經時光雕磨的滄桑與不動如山的恢弘在它身上盡顯。
“剛剛那一劍,真是驚人!似能劈天裂地,這人到底是誰?”有修士望着秦浩軒,眼中迸發出熱烈。
“慕容老祖身前那,那不是古物玄武盾嗎?”
“玄武盾?聽聞那是仙王使用過的寶物,雖然慕容老祖身前只有一個殘片,但依舊令人驚歎!”
……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周圍響起,有人驚駭秦浩軒那一劍,也有人驚歎慕容超竟然能夠擁有玄武盾。
在秦浩軒一劍擊出不久,天規堂弟子便出現了,黑紅相間的盔甲分外引人注意,一來就將還端坐在團蒲上的秦浩軒包圍了起來。
慕容超身邊的那些人早已被秦浩軒剛剛的一劍震開,只有那被七彩流光包裹的女子依舊淡然的立在他的身邊。
秦浩軒手持龍鱗劍,他淡漠的說:“太初秦浩軒今日在此清理門戶叛徒慕容超,便是天規堂也無權干涉吧?”
清理門戶!
修仙也好,修魔也罷!這規矩放諸四海,走到哪裡都是最大的規矩!無上大教也罷,千年教派也好,便是古教,遇到清理門戶的事情,一般也都會遵守這規矩。
因爲,不論哪個門派,都可能會遇到清理門戶這般的事情,誰也不想那日來到之時,有人會出面干涉,這潛規則的規矩自從有修士的那一天開始,便存在着。
天規堂隊長朱豐錄微微皺了皺眉。
清理門戶乃其他教派自己的事情,如果真的動手,天規堂的確沒有權利去幹涉。
慕容超認出了秦浩軒,一雙眼睛彷彿淬了毒火般望着秦浩軒,從齒縫中擠出了兩個字:“是你。”
秦浩軒手持龍鱗劍,一點點從團蒲上站了起來,他望着慕容超,目光冰冷,殺意翻滾。
“秦大哥……”
慕容超身後一個女子,滿目震驚的望着秦浩軒,一雙美目剎那盛滿了淚水,淚珠一顆顆落下,再也止不住。
秦大哥,我的秦大哥還活着……
秦浩軒微微皺眉,那個女人,是上官紫?上官紫怎麼會在這裡?
上官紫一身白色紗裙,原本嬌俏鮮活的少女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眉宇間帶着被歲月沉澱下來的濃郁到化不開的愁緒。
“若當真是清理門戶,我們自然不會插手干預,但你需將與他之間的恩怨說清。”朱豐錄不帶絲毫感情的說道。
秦浩軒擡眸看向慕容超,聲音不大,卻被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十分清楚:“慕容超,面善心狠的僞君子,我太初待他不薄,他卻因一己私慾,勾結無上大教普光閣圍攻太初,欺師滅祖,令太初掌教戰死,無數兄弟姐妹戰死,令我太初亡教!”
“今日,我要爲太初報仇!慕容超,必須死。”
所有人震驚。
慕容超依舊站的筆直,但藏在長袖中的手緊緊攥起,指甲都深入了血肉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
“慕容老祖竟然是這樣的人?”
“難道這個是大魔頭秦浩軒?”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無數雙詫異、惱怒的眼睛落到了慕容超的身上,令他微微發抖,但這麼多年的腥風血雨,早就鍛鍊了慕容超八風不動的沉穩,他下巴微微擡起,朗聲說道:“秦浩軒,你這個卑鄙小人,當年明明是你爲太初帶來禍患,竟然還敢嫁禍到我的身上!”
慕容超的聲音極高,可謂振聾發聵,但在場的人卻大都不信的。
這麼多年來,秦浩軒雖然做過無數令人謾罵的殺戮,但有一件事卻令整個修仙界都爲之驚歎,那就是他數十年如一日的爲太初復仇。
人們談起秦浩軒,總說他是殺心重的大魔頭,卻沒有一個人否定過他對太初的真心。
慕容超現在這麼說,無異於把大家當傻子耍。
漾月仙子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開,她欣賞慕容超的很多地方,但當秦浩軒這塊招牌如此訴說時,她選擇相信了秦浩軒,因爲外面的修士,從來沒有人能像秦浩軒一樣,整個大會幾乎從不出現,卻在很多人的口中相傳。
狠辣,殺人魔王,但待太初如家,一人之力對抗無上大教普光閣!
慕容超眉心一跳:“漾月……”
“這件事情,你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一個瑤池弟子擋在了慕容超的視線,冷冷的站到了一邊。
望着遠去的漾月仙子,慕容超攥緊的手指發出聲響,他猛然回頭,眉宇間恨意濃烈的幾乎要溢出來,那滔天的憤怒與殺意,令慕容超俊秀溫和的五官都有絲絲扭曲,猙獰而嚇人。
又是他,又是他!
過往的記憶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慕容超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太初,那個處處被秦浩軒壓制的地方,那個被秦浩軒折磨出心魔的地方!
又是他!
每當我即將登臨巔峰的時候,他總會出來搶走我的風頭,將我踩在腳下!
太初教內是這樣,小仙路上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秦浩軒,我要你死!
無盡的憤怒與恨意最終化作了無邊的殺意。
“我會給你們一個很好的交代。”慕容超偏頭,對剛剛那弟子一字一句的說道。
“最好如此,否則,後果自負。”
慕容超身姿挺拔,面對無數看向自己的眼睛,他神態自然,只有眼中留有幾分恨意:“秦浩軒,既然你自己找上門,那我今日便爲太初清理門戶!”
又是清理門戶?
在場的修士看着他們,沒人說話,可全都抱有看熱鬧的心態。
“當年你挑唆太初造反,掌教黃龍甚至被你蠱惑,我多次進言無效,乃至最後與無上大教普光閣也產生了極大的誤會,被數十個教派圍攻,太初被滅,掌教戰亡,這一切都是因爲你!你這個挑唆是非顛倒黑白的小人!”
慕容超鏗鏘陳詞,竟然也有一番力度。
“這小子口才不錯啊……”太虛老祖笑着搖了搖頭,“就不知道他的戰力能不能比得上這好口才了。”
“秦浩軒,太初會被滅,全都是因爲你,你纔是罪魁禍首!”慕容超死死盯着秦浩軒,繼續道,“掌教在最後一刻其實已經清醒,將太初完全的託付於我,並要求我爲太初清理門戶,我慕容超纔是對太初最真心的!”
這一段段話說下來,慕容超臉不紅氣不喘。
秦浩軒神色冷凝,雙目中殺意如海,他一心要殺慕容超,即便慕容超說出花來又如何?只能犬吠就好。
秦浩軒轉頭看向天規堂弟子。
朱豐錄道:“你們二人都是道宮境老祖,戰力非常,若非打不可,也不能在這裡動手。”
縱然秦浩軒滿心想要在此刻了結慕容超,但這畢竟是古教的地盤,他不介意再多等一會。
“二位可去墜仙嶺一戰。”朱豐錄繼續道,“那裡是我瑤池專門爲老祖級別人物進行生死戰開闢出的地方。”
瑤池弟子聽到這個名字也都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