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妖不以爲意,徑自來到一面不知什麼鑄成的鑼鼓旁,咚咚咚敲了三聲,便帶着秦浩軒進了宮殿,找了座位,坐下了。
宮殿內的設置很類似凡間縣官審案的大廳,主位之上有長桌座椅,只是在長桌兩側分列了四張座椅而已。
“仙桃會都開了七八年了咱們纔來,這負責登記來客的弟子,早不知去哪了,不過傳音鑼一敲,便是他在無盡海,也能喚回來。”九妖解釋的說道。
負責登記仙桃會來客的弟子並沒有去無盡海,卻也是在半個時辰後才趕了過來。
那是個年輕的弟子,名喚時英,身長七尺,看起來十分瘦削,藍色的道袍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他五官很是清俊,尤其是一雙眼睛格外大,忽閃忽閃的,似乎發着光。
只是時英的臉色不是很好看,甚至沒拿正眼去看在大廳中坐着的人,只氣沖沖的來到桌子旁,坐下,取玉,鋪開,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的完成,才擡起了頭,微皺着眉頭:“仙桃會這都開了多少年了你們纔來,來幹什麼啊?”
九妖笑眯眯的湊上前:“這不是有事耽誤了,不然早就來了”
時英瞥了九妖一眼,又瞥了一眼秦浩軒,愛答不理的的問:“名字。”
“秦浩軒。”
時英即將落筆的手頓了頓:“秦浩軒?”
“對。”
時英眼睛睜大了一些:“太初教的秦浩軒?”
“對。”
時英擡眸,直直的看着秦浩軒,再次問道:“被普光閣滅了的那個太初教?”
九妖聞言,擡眼瞄了一下秦浩軒,發現他臉色有點不高興了。
秦浩軒淡淡的看了時英一眼,吐出一個字:“對。”
“真的是你啊,秦浩軒?”時英很是稀奇的打量着秦浩軒,“我倒是聽過你的名頭。”
秦浩軒無語的看着這個小修士,問的都這麼詳細了,怎麼可能沒聽過我名字?
時英打量完秦浩軒後,頗爲可惜的搖頭嘆氣,道:“雖然你現在風頭正猛,但是我估計你的仙道是走不了多遠的。”
這種評價秦浩軒倒是很少聽到,當下略帶好奇的問:“爲什麼?”
時英望着秦浩軒,下了他對秦浩軒的定論:“因爲你太傲慢,自視太高。”
“你怎麼知道的?”九妖看了看秦浩軒,又去看時英,心裡暗暗納悶,雖然秦浩軒這個傢伙手狠心黑,但傲慢卻是從哪裡說起呢?
時英慢條斯理的說:“如果你不傲慢,會來的這麼晚?這可是瑤池閣召開的仙桃大會,誰不是爭着搶着來的,就你最特別,開了七年了纔來。”
秦浩軒聽了這話,頓時有點哭笑不得,若非得知慕容超來了此處,別說晚了七年,就算錯過了,他也沒什麼太在乎的。
“師兄,不都說了是路上有事耽擱了嗎?”九妖打着哈哈道。
時英聳了聳肩:“無所謂了,反正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我們瑤池閣的仙桃會,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看着正埋頭爲秦浩軒刻畫身份玉簡的時英,九妖吞嚥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身旁的秦浩軒,出乎他意料的是,秦浩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也沒有要殺人的衝動,相反非常的淡然,根本沒有將時英的話放在心上。
因爲對秦浩軒而言沒有必要。
仙桃會有沒有他無所謂,同樣的,他秦浩軒參不參加這個仙桃會也無所謂,若非慕容超在,他也不會來。
“給,這是你的身份牌,收好了別丟了。”時英將手裡刻畫完成的玉簡遞給秦浩軒,接着道,“裡面規劃了你能去的地方跟不能去的地方,若是你自己走錯出了什麼問題,就認栽吧。”
秦浩軒接過玉簡,入手溫潤,探出一抹神識查看,發現這玉簡將整個瑤池閣大體的範圍都劃定了,雖然自己能夠去的地方相比較整個瑤池閣而言很小,但活動的範圍其實已經很大了,甚至比一般的萬載大教都要大。
“無上大教果然無法與古教相提並論……”
秦浩軒曾經在荒古宗生活過,當時已經覺得荒古宗作爲無上大教已然非常震撼,但此刻才明白,無上大教比之古教,猶如長河比之海洋。
神識即將撤離玉簡的時候,秦浩軒看到了一段非常奇怪的場景:“那是國家嗎?凡人的國家?”
在瑤池閣北面一片非常廣袤的地界上,竟然有一個完整的國家以及無數的普通人。
放眼整個天下,雖然修士地位超然,視凡人爲螻蟻,但因爲人數並不多,他們的教派以及活動的地點從來都是設立在凡世的國度之中,分界分明,而無上大教實力雄厚,可以獨自劃一片地域,遠離凡人。
但將一個國家收攏在自己勢力範圍內的,秦浩軒卻是第一次見到。
時英望着秦浩軒的眼神猶如望着一個土包子,他道:“大驚小怪的,這有何驚奇?仙凡體悟四個字認得嗎?想要明白仙是什麼,必須深入凡間,先明白什麼叫仙凡有別……”
看着侃侃而談的時英,秦浩軒勾了勾脣角,暗道:“原來各大教派派弟子入紅塵歷練的根源在這啊。”
不過古教不愧是古教,不僅底蘊超乎尋常的深厚,連教派內部的配置都如此的齊全,入紅塵甚至不用出教派,在自己家裡就能把這個試煉完成。
看着長篇大論的暢談仙凡之別的時英,秦浩軒笑眯眯的打斷了他的話語,提出了一個問題:“在古教之中的凡人,還算是真正的凡人嗎?”
時英愣住了,半晌沒有說話。
秦浩軒也沒指望這個小修士能有答案,拿着手裡的玉簡,轉身離開了這座宮殿,朝三水橋走了過去,九妖亦步亦趨的跟隨在他的身後。
玉簡之中寫着,秦浩軒的住所在西南方的斂華閣,而要走到斂華閣,需穿越一座種滿七葉紅蓮的湖泊。
正是盛夏的時節,湖泊內碧綠的蓮葉千千萬,一眼望去沒有盡頭,七葉紅蓮開的正盛,有華光點點從中溢出,荷香滿園,舒爽宜人。
數條蜿蜒的小路用雨花石鋪就,圓潤光滑,秦浩軒邁步其上,細細觀賞這湖中的蓮花,而就在他走上小路不久,對面便迎來了一行人,秦浩軒只看了一眼,眼睛便微微眯了起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妙齡少女,一身鵝黃色的輕衫,體態輕柔,膚色白嫩,彎彎的柳葉眉下,是一雙比湖水更加清潤有神的眼睛,她腳步輕靈的踏在雨花石上,紅嫩的嘴脣含着清淺戲謔的笑意,一點點靠近了過來。
秦浩軒注視着的卻不是她,而是這個少女身後的三個修士。
那三個修士穿着同樣的道袍,頭髮高高束起,各個是容顏清俊,一派溫潤的君子風範,正對那少女討好的說着什麼。
“普光閣的人。”
秦浩軒輕聲說道,他長身玉立,黑色的長袍在湖邊微風的作用下輕輕晃動,身姿挺拔,五官如刀斧削刻成,深邃而剛毅,而當他不說話沉默了下來,似乎滿湖的蓮花都在微微顫抖。
望着走來的四個人,秦浩軒眼角帶出了幾分冷意。
兩行人所走正是相隔不遠的兩條湖上小路,那少女注意到了秦浩軒的目光,左眉微微一挑,張揚而傲慢,而她身後跟着的三個人卻似根本沒有看到秦浩軒,完全將秦浩軒當成了一團空氣,目不斜視的擦肩而過。
“這有點意思啊。”秦浩軒摸了摸下巴,笑了。
以前普光閣弟子與秦浩軒相遇的時候,不管打不打得過,他們都是衝上來打的,等着被秦浩軒殺了幾十次後,這都學精了啊,裝作沒看見?
有點不好辦了,該怎麼解決他們呢?眼睜睜看着普光閣的人從眼前走了卻不能動手,實在不是我的作風……
看着那三個錯身而過的普光閣弟子,秦浩軒思量着,殺是一定要殺的,但現在畢竟是在古教的地盤上,若是自己主動挑事總是不好的,可現在對方也不出頭了,尋個什麼由頭才能殺了那幾個人呢?
“剛剛過去的那三個傢伙,看你眼神好像不太對啊。”九妖慢吞吞的說道,“你們這是,有什麼過節?”
秦浩軒登時笑了,他瞥了一眼九妖,順着它的話說道:“那是我的手下敗將,當年我一人挑他們整個教派都無人敢應戰,如烏龜一般縮在教派中不敢出來,現在普光閣被我打怕了,門下的弟子更是見到我都夾着尾巴走,生怕我出手殺了他們。”
這番話不可謂不犀利狠毒。
秦浩軒聲音不高,但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的落到了對面小路上的四人耳中。
身穿鵝黃色衣袍的少女,漸漸放緩了腳步,微微轉頭,好奇的看了秦浩軒一眼。
普光閣三個弟子中年紀最小最衝動的李如熙猛地停下腳步,他俊秀的容顏上滿是怒火,剛要轉頭說話,卻被身旁的兩個師兄按住了胳膊,拉着繼續往前走,只當聽不到秦浩軒的話。
李如熙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冷冷的對秦浩軒輕哼了一聲,算是當做反擊。
“哎哎哎,你聽見了沒?他們哼你了!”九妖十分精準的抓住了李如熙不滿的冷哼聲,仰頭對秦浩軒道。
秦浩軒聽着這話,淡淡的看了九妖一眼,這妖獸平時雖然也囂張,但沒這麼挑撥過自己,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不過,不論九妖有什麼想法,它的這番話,卻着實的令秦浩軒非常滿意,眼下正愁找不到尋釁的機會,它給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