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軒閉了閉眼睛,將涌上來的酸澀按下,再次恢復了面無表情。
九妖做爲唯一一個知道秦浩軒身份的人,偷偷看了看他,見到秦浩軒那一閃而過悲意,不由自主的拿一隻爪子碰了碰他。
“唉,太初教真是滅而不亡啊。”劉文猶自感嘆,“這些年,普光閣死在太初這些復仇者身上的強者也不少,每一次想要打敗太初出來的人都更難,如果有一天他們被逼的使用守山大陣,那纔是笑話。”
秦浩軒努力平復着心情,木着聲音道:“屍體在哪?”
還在滔滔不絕說着什麼劉文一時沒跟上秦浩軒的話:“啊?”
倒是一旁的李宗機靈,腦子活絡:“前輩您問太初教那些人的屍體啊?都跟從前的赤練子一樣,被掛在了銅業谷中。”
秦浩軒點點頭,只覺得滿身風雨飄搖,冷意與悲憤都從心中涌出:“你們可知,那屍體,都叫做什麼名字?”
劉文對八卦掌握的更多,當即道:“我知道我知道,聽說那是兩男一女,兩個男的分別是何羅生,劉清關,女的,似乎還有點名氣,是曾經太初教的百花堂堂主,蘇百花。”
一股熱氣直撲秦浩軒眼眶,他用力的閉了閉眼睛,然後擺了擺手,讓他們離開。
劉文等人見秦浩軒神色不對,連周圍空氣都變得無比壓抑,還以爲自己哪句話做的不對,惹怒了這尊大神,駭的全身發抖,連這酒店也不敢呆了,直接跑了出去。
秦浩軒坐在原地,覺得自己腦中空蕩蕩的。
何羅生,劉清關,蘇百花。
他甚至不認識前兩個,而後一個,卻熟悉的不用想便能憶起音容樣貌。
秦浩軒滿口苦澀,他不能去責怪這些人出來送死,因爲這是太初的傲骨。
但是,親耳聽到又有門內之人戰死,心如刀割。
秦浩軒坐立良久,這才緩緩起身,朝門外走去。
九妖從角落裡跑了過來,有些擔憂的看着秦浩軒,不過短短的時間,彷彿有什麼曾經忽略的東西,從秦浩軒的身上顯現,厚重而悲涼。
出了城,秦浩軒立在外面,望一眼身前的大地平原,不見故人。
太初教的衆人到底在哪裡?徐羽張狂還有憶藍他們到底怎麼樣……
這個時候,秦浩軒才感覺到了孤寂,天大地大,而他,獨此一人。
“去銅業谷。”
秦浩軒隨手一揮,九妖恢復真身,馱着他往銅業谷去。
飛在半空中,九妖猶豫再三,還是問道:“咱們真的去銅業谷啊?”
秦浩軒沒有說話,但是態度卻擺在這。
九妖嚥了咽口水:“現在那裡絕對是危險的地方,普光閣再怎麼說也是個無上大教,你單槍匹馬的去了,定然是要吃虧的。”
“你這從古教中出來的異獸還怕無上大家?”秦浩軒淡漠的說道。
九妖翻了個白眼:“我自然是不怕,可是現在咱們不是一根繩子上拴着嗎?他們對付你,肯定不會落下我啊,我這麼多年又沒出來過,就出來一次還被欺負成這樣……”
秦浩軒聽着九妖最後近似喃喃自語的聲音,嘴角擡了擡:“你想變成七個頭?”
“……”
九妖撇了撇嘴,徹底無語了,只能繼續朝前飛去。
雖然沒看到秦浩軒面上表情,但只從他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九妖便知道,這絕對是心情非常糟糕,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觸黴頭的好。
九妖飛行速度奇快,日頭還未落下,他們便來到了銅業谷。
沼澤散發着惡臭,不詳的黑雲在頭頂籠罩,島上矗立的巨大銅柱,猶如一個個的屍體,死寂而腐朽。
一踏入此地,九妖便感覺到背上之人的不同,那種氣息,竟然是比整個銅業谷都要陰森駭人。
秦浩軒的目光從那一個個銅柱之上掠過,他想起,那年從這裡接走赤練子時,赤練子身上縱橫的傷痕與了無生機的身體。
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令秦浩軒無比厭惡,將這一整片島嶼毀之的念頭,無比強烈。
九妖皺着眉頭,帶秦浩軒掠過一個個的銅柱,它不認識死去的那三個太初教弟子,於是只能慢慢的,一片片的找。
刷!
突然,秦浩軒從九妖身上騰躍而起,如一道流光劃過,帶着驚人的氣浪與殺機。
九妖看着秦浩軒身前柱子上一具屍體,眸中劃過瞭然。
只不過,這屍體身上的傷痕也太多了吧?
那是一具男性的屍體,步入道宮後,強者的身體能存世千載,也因爲如此,他死前所經歷的一切也清晰的烙印在屍體之上。
此人皮膚是駭人的蒼白,彷彿全身的血液都流盡了一般,他半邊胸膛都被利器削去,從斷裂的皮肉處,漏出森然的骨頭,致命傷還在頭部,彷彿被重拳錘擊過,頭顱塌陷,臉部凹曲,甚是駭人。
可是他完好的左臂,還緊緊握着一把長刀,做出了進攻的姿勢,好似還有無窮的攻擊沒有使出。
秦浩軒認識這個人,在太初教見過他,知道他是太初教的弟子,卻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何羅生還是劉清關。
珍而又重的將此人放下,秦浩軒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套新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然後將其放到了九妖身上。
秦浩軒目光從這一具屍體旁掃過,一眼便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蘇百花。
印象中,這位百花堂的老堂主很是愛美,衣服從來都是繡着繽紛花瓣的秀雅道袍,面容乾淨,黑髮如瀑,拋開她後來久居高位的威嚴,人如其名,似百花盛開。
秦浩軒一步步接近那以生鏽的粗大鐵鏈鎖着蘇百花的銅柱,腦中紛繁的過往一幕接着一幕。
初見這位長者,是在測試仙種的廣場上,後來,因爲徐羽,多次交鋒,也深知她對自己徒弟的拳拳之心。
現在,這位曾經的長者,筋骨盡斷,純黑的道袍上一片片被鮮血浸染過的濃重,身上七處大傷口,橫貫身軀,通通都是被道法打穿。
秦浩軒覺得握劍的手都在顫抖。
蘇百花,她應該是威嚴的,高高在上的,或者溫和的,如慈母一樣的,溫暖的……
無論哪一種樣子,都不該是現在這樣狼狽的,滿身血污的,了無生機的……
將蘇百花的屍體接了下來,秦浩軒死死咬牙,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套素淨的衣袍放置在她的身上。
爲什麼蘇百花會出來?
徐羽呢?徐羽知道自己的師父死了嗎?
太初教的人,到底在哪裡?
將蘇百花的屍體放置在九妖身上,秦浩軒朝另一具無頭之屍走去。
比之前兩個屍體,第三具屍體更是慘烈,秦浩軒還是憑着這具屍體與蘇百花他們身上一模一樣的道袍辨認出來。
第三具屍體上佈滿被利器切割的痕跡,而脖子處的斷痕卻顯示出主人的頭顱是被生生搗碎!
秦浩軒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冷了。
他明白是怎麼樣的信念,讓太初教的人,一個又一個的站出來,獨身一人,立在普光閣這樣的龐然大物的門前,宣戰。
這是一個必死的行爲,又是一件必做的事情。
爲了太初,爲了冰封在太初中一個又一個教派弟子的屍體,爲了讓活着的人,永不忘記那場血戰與災難。
所以,他們義無反顧,不後悔,不退卻,以生命爲祭,來一場復仇。
而這,只是開端。
將三具屍體全都收斂好,秦浩軒閉了閉有些發疼的眼睛。
“來者何人?!”一聲怒斥從不遠處傳來。
九妖有些驚慌轉過頭去,心這才落了下去。
才兩個人。
秦浩軒全身的氣勢都變了,滿腔悲憤與苦痛在這一剎那都化作了無邊了殺意!
狂風驟起,九天之上陰雲翻滾,整個銅業谷都瀰漫着一股死寂之氣!
並指如刀,運靈力於指尖,秦浩軒留下一串字跡於銅柱之上!
“限普光閣,三日內交出殺人兇手,否則爾全部別院吾將一一踏平,血洗!魔祖秦浩軒留。”
“找死畜生!這麼大的口氣!”普光閣留下的一個弟子看到前半段字跡,疾聲斥責。
但是他的同伴卻驚慌的拉住此人的胳膊,顫抖着聲音道:“魔……魔……魔祖!”
“什麼?!”
敢稱祖的,皆爲道宮境!
秦浩軒轉身,背後道宮大現,洶涌的威壓如海潮般將整個銅業谷籠罩!
“跑——”
那兩個留守在這裡的普光閣弟子乃仙嬰境的強者,但是面對道宮境老祖時,卻絲毫沒有還手之力,想也不想的轉身就跑!
秦浩軒面上露出一抹冷冽的的笑:“跑?跑的了嗎?”
道宮境強者的威壓徹底傾瀉而出!
威壓如山,一重又一重的壓了下來,將那兩個想要逃跑的弟子壓得瞬間跪了下去!
“不!”
這兩人面色慘白,感覺到一股令靈魂都戰慄的危機感周身升起!
刷!
秦浩軒龍鱗劍反手一劈,鋒銳的劍光無可阻擋,頃刻間將那兩人斬成一堆血污!
九妖滿目震驚,目光從那兩堆連骨頭都沒有留下血跡上移到了秦浩軒的身上,那滔天的殺意與無邊的煞氣,令它從心中發寒。
以前喊過秦浩軒太多次的惡魔,可是這一次,九妖才真正的感覺到他身上那令人膽寒的血腥之氣!
一劍之威,令整個銅業谷都處於一股近乎割裂的狀態中,狂風呼嘯,虛空震顫,濃濃的血腥味鋪散而出,再加上那一個個矗立的銅柱,真如修羅地獄一般,陰森滲人。
收劍,轉身,秦浩軒眸色冰寒,煞氣逼人,面無表情的坐上了九妖的脊背。
九妖嚥了咽口水,四蹄騰空,呼嘯而去。
“回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