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軒向來挺直的脊背都有些佝僂,從來都是剛毅果敢的臉上,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頹唐,他眼神微微渙散,一幕幕的殺戮,只是回憶完就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這樣子的秦浩軒是真的從未有過的,即使曾經仙苗被毀,斬斷出葉的仙苗從頭來過之時,都沒有像今天一樣的沮喪消沉。
被封印在他左臂中的魔種,幾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秦浩軒低落頹喪的情緒,他心中大喜,用盡全身的力氣,幻化出萬千厲鬼,每一個都都維持着死前最痛苦的模樣,他們血液還未凝固,無比真實,帶着最悲切怨毒的咒罵,從四面八方撲向秦浩軒!
秦浩軒身形未動,眉眼低垂,甚至都沒有看這些東西一眼,只是輕輕揮了揮手,魔種用盡力氣構造的一場幻境,便如同水中月鏡中花般,被頃刻間擊碎,所有厲鬼消弭於無形,山洞再次回覆空洞。
魔種如果還是人形,現在一定臉色發青,咬牙切齒,憤恨不已!
他沒有想到,秦浩軒對於幻術的造詣已經達到了這個地步,能夠輕易的勘破任何幻境,在想將秦浩軒引入幻境中,已經難比登天。
秦浩軒爲蠢蠢欲動的魔種加固了封印,看着天外夜色中的一輪明月,他只是那樣看着……呆呆的看着天空,好似一塊石頭般的矗立在那裡。
這一呆便是足足十天時光……
魔種拒絕發出任何聲音,心中萬分懊惱,他看着眼神逐漸清明的秦浩軒,暗暗罵道:“這一年半的時間裡,我折騰了那麼多,不僅沒把這傢伙給弄死,反而幫他增強了道心與神識!現在的他,應該不會再懼怕任何心魔了吧?”
想到自己可能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魔種就感覺前途一片灰暗。
“很想我死是嗎?”秦浩軒沉默了半響,突然的一句問話令魔種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我便是粉身碎骨,你也有辦法用我的鮮血滴血重生吧?”秦浩軒像是在自語一般的低聲:“我記得魔尊有一門功法,只要宿主還活着,我的血你便無法使用。但我若是死了,你便可以霸佔我的身體,即便我形神俱滅,哪怕只有一滴鮮血,你也可以使用滴血重生法再次復活,重塑我的肉身是吧?”
魔種聽着秦浩軒的一聲聲問話,越發的感覺到絕望,本來自己被封印在這右臂之中,自己剩下的唯一的辦法,便是讓秦浩軒死去,然後佔據他的身體,所以自己纔想辦法讓他去死!哪怕是內疚到死都可以!
可!如今!秦浩軒居然主動提起,看來他是知道了自己的目的!
“我是不是該謝謝你?”秦浩軒靜靜的說道:“按道理,我該自裁謝罪!我也對外宣稱脫離太初……可是我卻發現我現在不能死,或者說……我沒法死。我若是自裁,便會便宜了你……而你身爲魔種,擁有我的身體成長起來便會更加可怕!我還記得魔尊他老人家那裡的記載,凡是失敗者……被魔種奪走身體者,每一個成長起來都是修仙界的大禍患!”
秦浩軒深深吐出一口氣,面上無悲無喜,一片堅毅,令魔種都有些懷疑,剛剛露出脆弱神情的到底是不是眼前之人了。
“所以……抱歉了……不能如你所願,我不能死。”秦浩軒淡淡的說道:“某種情況來說,我活着便是贖罪了。”
“你可以殺了我!然後你再自殺!”魔種叫囂道:“你就是怕死!給自己找藉口!”
“心魔能滅嗎?”秦浩軒的聲音帶着幾分嘲諷:“若是我未被你帶入幻境,入魔一年……怕我今日都會認爲,心魔確實可以滅掉!但,今日的我很清楚,人只要活着便會有心魔!怕是飛昇的仙人,也無法真正斬滅心魔吧?相由心生,魔由心起。這話現在看來真的很對!”
魔種的心在往下沉,這一年的時間,秦浩軒終究還是未能踏出入魔的最後一步!這一年的時間,反而……是對他最大的一次歷練!
“你以爲,你真的可以活着嗎?”魔種冷笑起來:“沒錯!魔種永生不滅!除非你天人五衰的死亡,那本魔也會死!不然!本魔不滅!但!這世間你殺人衆多,仇家無數!他們會放過你嗎?在這萬教仙遺之中,你終究會被他人斬滅!而那一刻,便是我崛起之時!仙道也好,魔道也罷!沒人會放過你的!沒有人會放過你的!”
“是啊……沒人會放過我……”秦浩軒認真思考的點頭自語:“所以,我更要好好活着。若是我死了,怕是你不會放過所有人吧?魔分很多種,你這顆魔種擅長幻境,很是狡詐,殺性更重!若是分類,你該分到魔種危險的兇魔一類吧?我活着,阻止你奪我身體去造下更大殺孽便是在還債了。”
“所以?你要在此地將自己封印?”魔種冷笑:“不然,你只要外出,我便會有機會……”
“所以,我說你狡詐。”秦浩軒搖頭:“這一年下來,我太瞭解你了。便是我的修爲不增長,你也還是會成長,而且會飛速成長!爲了壓制住你,我能做的便是強大自身,增強修爲,才能令你被封印。我若是在此避世數年,怕會被你趕超,將我身體奪去吧?”
魔種再次沉默,它第一次感覺到秦浩軒這個人真的很討厭,很討厭!自己連番算計,唯一一次算計到他,便是那次入魔!自從他脫離幻境,便再也沒有一次!沒有一次進入自己的算計之中!每一次都可以提前看破!
秦浩軒不再搭理魔種,把手一擡,透體烏黑,閃爍着瑩潤光澤的乾坤葫蘆就出現在了掌心。
魔種眼巴巴的看着秦浩軒手掌心的這枚寶貝,別人不知道,可他作爲繼承了輪迴魔尊部分傳承記憶的魔種可清楚的很,這葫蘆絕非普通法寶那麼簡單,據說修爲達到一定的境界,甚至能夠操縱着這乾坤葫蘆吞併虛空吸乾河海!
乾坤葫蘆入手溫潤,非金非玉,連秦浩軒都沒有看出用的是那一種材料製成。
秦浩軒端詳一會,越看越覺得這的確是件寶貝,他被困在葫蘆中時,用盡千般手段都沒有損壞葫蘆半點,就憑這一點,秦浩軒也能確定這葫蘆絕非凡品。他決定將其煉化。
但,正如秦浩軒所想,這葫蘆作爲無上大教裂雲教鎮教法寶之一,價值無法估量。這麼一件寶貝,其實是裂雲教教子齊奪師父空境真人的護體法寶。
因爲愛徒要進入萬教仙遺,空境真人才將葫蘆給他,令齊奪防身。
在這葫蘆之上,留有道宮境強者空境真人的一縷神識烙印,如果有外人要強行煉化葫蘆,會直接觸動上面的神識烙印,驚動空境真人,而空境真人則可以操縱葫蘆上自己的一縷強悍神識,直接對那人進行鎮壓!
當秦浩軒散開神識開始煉化葫蘆之時,乾坤葫蘆突然劇烈的震顫起來,猛然間爆發出一道比烈日都要刺目的神華,洶涌如同潮水般的威嚴隨着那射出的神華,轟然衝擊而來!
“爾敢!”
一個髮鬚皆白,無比瘦削的老人虛影立在萬丈神華之前,他怒目圓睜,身上氣勢威嚴,帶着久居上位的迫人,臉色十分難看的看着秦浩軒!
整片山洞都充斥着空境真人的威壓,好似十萬高山降臨,若非有秦浩軒的全力支撐,別說這個山洞,恐怕這一整座山都要突然間崩塌了!
好強大!秦浩軒心頭巨震,面上帶着凝重之色。
這個空境真人實在太強大了,只不過是一縷神識烙印,竟然有如此翻天覆海的能量!如果現在秦浩軒面對的是一個真人而非神識,恐怕他就直接被碾碎了!
這就是道宮境強者的威勢嗎?秦浩軒心頭巨震,雖然明知現在的自己在這樣的強者面前,甚至連一擊之力都沒有。卻還是被激出了無限戰意,全身血液都在那老人出現的瞬間被點燃!
看清楚何人侵犯了自己的護體法寶,空境真人面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眼中喜色一閃而過:“秦、浩、軒。”
空境真人一字一句的吐出秦浩軒的名字,一雙眼睛帶着審視的意味打量着秦浩軒,面上逐漸泛起了喜色:“真是得來全不費功法。整個修仙界都在找你,真沒想到,你竟然自己跑到了老夫面前。哈哈哈。哈哈……”
在空境真人略帶癲狂的笑聲中,秦浩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這老東西也想奪自己多有寶物資源跟功法!既然如此!那……不客氣了!
秦浩軒面上帶了一絲冷意:“想抓我?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空境真人搖了搖頭,像是在訓斥自己的弟子,“雖然這葫蘆中只留有老夫的一縷神識,但是收拾你,卻還是夠了。”
隨着空境真人的這句話落下,整個山洞都在驟然而增的壓力下晃動起來,攜帶着空境真人一縷神識的虛影,光芒大作,無邊的力量從中涌出,如同潮水般朝秦浩軒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