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雖然一片祥和,但蘭子義明顯能感覺到構成這份祥和的艱辛。人們拼盡全力僅能勉強餬口,再想要撐起些門面來可得多難?
又往前走了兩裡地蘭子義聽到坊間隱約傳出的鑼鼓聲,扭頭去看巷子裡,只見遠處坊內,在巷子深處的戲臺上正有戲子在臺下化妝排練,周圍不少人正圍着戲臺指指點點。蘭子義在心裡盤算,怎麼這裡還會有戲臺,之前爲什麼沒注意。
不知爲何這裡有戲臺的不止蘭子義一人,那些護衛蘭千陣入京的親兵當中就有不少人交頭接耳查問這西洋景,桃老幺見狀開口爲他們解釋道:
“京城兩縣中多有戲臺,每逢節日兩縣都會僱傭戲班登臺唱戲,好讓街坊裡那些貧苦人家也能享受天子恩澤。平日無事時若有紅白喜事,坊中富貴人家過壽誕,或是其他什麼露頭臉的事情時私人也可僱戲班登臺唱戲給街坊看。當年我服侍三郎四郎在京做侍衛,可沒少在戲臺子下跟着看。”
有軍士聞言問道:
“老幺叔,將軍當年在京城好歹也是大內侍衛,雖然職位不高那也不至於淪落到沒錢看戲,叔你跟這稀罕什麼?”
桃老幺聞言捋着鬍子哈哈笑道:
“當年我跟着三郎四郎在京時,京城八大戲班哪個我沒看過?哪角我沒聽過?我哪會稀罕這?”
軍士起鬨到:
“少吹了,老叔你也就嘴上的功夫,跟我們面前吹牛皮!八大戲班哪是這些草臺班子能比的?你要真看過八大戲班哪用來湊這熱鬧?”
衆軍士聞言跟着起鬨胡鬧,就連負責護衛的臺城衛都被衆人的談話吸引,側着耳朵一起聽。蘭千陣見軍師們笑得猖狂,怕把桃老幺給氣着,他便插話道:
“老蒼頭說的不假,當年我在京城時的確與倉頭一道經常去城裡戲臺旁聽草臺班子的戲。”
軍士們聽了蘭千陣的話方纔信了,但軍士們的疑惑並未因此被消除,反倒因蘭千陣作證更來了興趣,有軍士便問道:
“將軍,這草臺班子有什麼好聽的?幹嘛來跟那麼多人擠來擠去?”
桃老幺有了蘭千陣作證腰桿立馬硬了,他得意洋洋的解釋道:
“你們懂個屁,看戲就圖個熱鬧,不擠哪來的熱鬧?這種人多的時候看戲,臺上臺下可是能唱到一塊去的,看到臺上人有冤臺下觀衆齊聲叫罵,沉冤昭雪時臺下人一起痛快,唱到動情處臺下人還跟着一起哭呢。那種感覺沒在人堆裡聽根本就體會不到,你們嫌這擠我還覺這裡痛快呢!”
衆軍士聞言笑道:
“嗨,那不就是聽大戲麼,咱誰沒聽過?”
隨即大家一併哈哈笑了起來。等衆人笑罷,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蘭子義開口問道:
“幺兒叔,四郎是誰?”
桃老幺本正和軍士們嬉笑,聽到蘭子義發問臉色猛地沉下,蘭子義都懷疑臉拉那麼快會不會抽筋。
桃老幺並未回答蘭子義,他只說到:
“我無心說兩句,少爺不要較真。”
蘭子義知道他父親排行老三,桃老幺平時都管蘭千陣叫三郎,那剛纔桃老幺提到的四郎是誰?蘭子義轉頭問蘭千陣道:
“父親,你還有兄弟在世?”
蘭千陣不答,蘭子義又問道:
“我在京城常聽人提到蘭千軍這個名字,此人還頗與我家有關,難道幺兒叔所說的四郎就是那個蘭千軍?”
呼延浩與桃老幺聽到蘭子義說出了蘭千軍的名字,臉色突變,兩人同時看向蘭千陣。周圍其他人雖未明說,但他們的興趣也被勾起,都想聽聽這件蘭傢俬事究竟什麼樣子。
蘭千陣被兒子問道後一直默默行馬,不發一語,蘭子義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於是又要開口發問,不過蘭千陣沒打算讓他繼續問下去,在蘭子義開口之前蘭千陣便叉開話道:
“戲臺周圍那些人是誰?看他們衣衫襤褸不像是京城人。”
蘭子義轉頭看着自己的父親,他說道:
“父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蘭千陣聞言運氣吼道:
“那是因爲我在問你問題!”
蘭千陣橫眉看向蘭子義,蘭子義也悻悻的盯着自己父親,父子兩人就這樣僵着誰也不讓誰,周圍其他人則裝作沒看見全把頭撇到其他方向。就這麼過了有一會後,蘭子義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父親不會鬆口,於是便轉過頭去嘆息道:
“京城百姓的確不是這番打扮,看他們無所事事的樣子,應該是城外的流民被放了進來。”
旁邊人聽到蘭子義鬆口都長舒一口氣,呼延浩接過話說道:
“昨天我隨將軍入城一路都未見流民,今天要進宮了卻見到這麼多人出現在京城,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蘭子義心不在焉的說到:
“這事歸京兆府管,也不知杜畿是怎麼想的。”
呼延浩道:“杜畿昨晚就被關進御史臺了少爺不知?”
蘭子義倒不是不知,他只是心中憋火想不起來事情而已。聽了呼延浩的解釋蘭子義想起了這事,他點點頭當是應了。
蘭子義剛纔的問題似乎勾起了桃老幺的心事,他低頭騎在馬上有些悶悶不樂,等呼延浩問完話後桃老幺開口道:
“將軍,你來京城也已經安頓妥當,沒什麼事的話這幾天我想出去一趟。”
蘭千陣道:
“老蒼頭是要去餘杭?蒼頭去吧,我這沒事的,你去那多住幾天也無妨,回關並不是什麼着急事情。”
蘭子義聽聞桃老幺要去餘杭,自然而然的便把他和餘杭季探雲聯繫在了一起。想起當日在餘杭時季探雲說的那些沒頭沒尾的話,蘭子義更在心裡印證了蘭千軍和自家的關係。
之後的路上衆人在沒說什麼,衆人來到南天門前御河外便早早的下了馬,隨行的臺城衛領了馬匹後繞道往招賢門去,蘭千陣扔出一包銀子給呼延浩道:
“從這以後便不是你們能去的地方了,老浩你拿了銀子和弟兄們找個地方逍遙去,今天進宮還不知何時才能出來呢。”
呼延浩道:
“我便在此等將軍,將軍安心去就好。”
蘭千陣又對桃老幺吩咐道:
“老蒼頭要去就不用等了,我這還有銀子,你拿了去做盤纏就好,小心路上那些人就行。”
桃老幺明顯在思考其他事情,他得了蘭千陣的允許後擠出一個笑容道:
“不需將軍的銀子,我這有盤纏。”
然後兩邊作揖,蘭千陣便攜蘭子義一併跨過御橋。父子兩人剛過了御橋後,南天門外守候的臺城衛軍便上前相迎,爲首的旗總拱手作揖道:
“代工、衛侯,再往前便是皇城了,還請您二位把兵器解了,先由小人替您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