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官員似乎都喜歡沿蔥河兩岸置辦宅邸,想來其實不難理解,蔥河兩岸,嫣紅柳綠,風景宜人,在這附近置辦宅邸不僅可以賞風觀景,還能彰顯宅子主人的高雅品味。
蘭子義此時此刻正與仇家父子並驥徐行於蔥河西岸,一邊賞風景,一邊往李澄海府邸去。這還是蘭子義頭一次出門沒帶桃家兄弟,一來蘭子義今次是去中堂處,不是上戰場,沒必要帶桃家兄弟,二來桃家二郎、三郎已經被蘭子義派出去忙,不在身邊,桃大郎剛娶了夫人回家,每日醉在溫柔鄉中,今天也沒有主動要求跟蘭子義出門,或許桃逐虎不來也有昨天和仇家父子鬧得不愉快的原因,不過那就不得而知了。
月山間倒是跟蘭子義跟的緊,即使男裝也要隨蘭子義出門,這自然是因爲月兒身兼魚公公眼線,蘭子義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月兒怎麼跟他他從來不去阻止。
蘭子義望着河岸兩邊密植的柳樹與梧桐,由衷地讚歎道:
“好風景!”
仇孝直道:
“衛侯何不吟詩一首以盡胸懷?”
蘭子義笑道:
“我已經脫離詩社,不再附庸風雅,先生有意可以自己來。”
仇孝直笑道:
“仇某不敢。”
待仇孝直說罷,蘭子義又靜靜的騎在馬上看了會河邊的風景,騎在後面的月山間看見蘭子義額頭滲出汗水來,便催嗎上前,拿出用具倒了一碗涼茶遞上。
喝過茶水後蘭子義將水杯還給月山間,然後問仇孝直道:
“那李澄海究竟是怎麼和先生說得?他有意直接請我去面談?”
仇孝直笑道:
“沒有,我連李澄海的面都沒見到。我不過是一介布衣,李澄海可是當朝軍機大臣,我哪有那麼大面子見到他老人家。我只是通過他家府上人遞了衛侯的名帖。“
蘭子義道:
“那先生怎麼確定李澄海願意見我呢?“
仇孝直道:
“因爲李澄海答應了。“
蘭子義問道:
“孝直先生難道換了李澄海的名帖回來?“
仇孝直笑道:
“衛侯啊,讀書人最好的是什麼?自然是面子。當官的讀書人尤其好面子。他們不僅好面子,還要想法讓別人給他面子。我可沒那面子換回李澄海的名帖。“
蘭子義道:
“那先生怎麼斷定李澄海想見我?“
仇孝直道:
“因爲我聯繫的那個李澄海府上人專程來找我,他說李澄海病風,每日嗜睡,平日從內閣回來後便靜臥榻上,從不見人。但代公功高位重,衛侯剿賊得力,衛侯若真有心拜訪,就算是隻憑代公面子,李澄海也推脫不得。”
仇文若道:
“這已經是明明白白在開口請衛侯了。“
月山間則說:
“這哪裡有請的意思?李澄海一個冢中枯骨還該傲視晚進,他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蘭子義聞言揮手製止月兒繼續發聲,他道:
“月兒莫要多言。我本就是晚輩,過去探望當朝中堂沒什麼丟面子的。禮之用和爲貴,能和就好,我沒什麼好抱怨的。”
然後蘭子義回頭看着仇家父子與月兒三人馬上掛着的禮品笑道:
“所以兩位先生要我備好這些禮品,是吧?”
仇孝直道:
“正是,畢竟衛侯是要去看望病人。”
仇文若則搖頭笑道:
“唉,諸位大人們啊!聖人書讀到最後全成了繁文縟節,真是虛僞。”
蘭子義聽着仇文若的話,笑了笑,他又問道:
“李澄海宅子還有多遠?咱們已經走了有一會功夫了。”
仇孝直指着前面不遠處一間大宅院對蘭子義說道:
“那就是,和章鳴嶽府隔着蔥河斜眼對望。”
蘭子義這時已經準備勒馬停步,他道:
“他二人的宅邸還正應了他二人的關係,你若說他們兩人選址的時候沒故意安排我都不信。話說章鳴嶽的宅子真是不賴,住在裡面宛如落榻仙境。”
月山間跟着蘭子義一起下馬,她道:
“衛侯覺得好,就想辦法把那宅子奪過來吧。”
蘭子義牽着馬走向李府門口,悄聲回答月兒道:
“那是遲早的事情。”
衆人來到李府門口,仇孝直與仇文若兩人先上前去,扣動李府門前銅環,待裡面衙役開門,仇文若便拱手遞上蘭子義名帖,說道:
“請您轉告李中堂,關內侯蘭子義前來拜訪,前些日子家父託人前來遞過帖子。”
那門人聽見蘭子義三字趕忙向身後招呼,裡面人七手八腳的將正面大門拉開,接着出來一管事僕役,對着仇家父子拱手道:
“老爺吩咐過,衛侯來了要好好招呼,請問衛侯何在?”
仇文若與仇孝直連忙伸手指了指門下臺階出站着的蘭子義,然後道:
“衛侯在此。“
門內的僕役們見狀趕忙出門接過蘭子義一行人的馬匹禮品,蘭子義也在同時邁步登階,對那掌事的僕役說道:
“看來中堂已經在等我了。“
僕役對蘭子義拱手作揖道:
“老爺身體一直那樣,要說能等候衛侯那是不可能,具體情況衛侯見了便知。“
說着僕役便讓開身位,伸手請蘭子義入府。蘭子義朝僕役點了點頭,接着便在其一路下與仇家父子和月兒一併入府。
李澄海府邸雖然比章鳴嶽的小,但也足夠壯觀,蘭子義一路走來連續換了三撥引路人,越是在府裡面的人,穿着越是奢侈。蘭子義在其他地方,哪怕是章鳴嶽府上也沒有見過這陣仗,足見李府上下等級森嚴,不同級別之人不敢擅入內府,生怕觸犯雷霆。
等到了最後李澄海居住的後堂處,那裡看門的小廝穿着都趕上了門口迎候蘭子義的話事人。爲蘭子義引路的僕役來到門口後停步,他對着侯在門外的僕役拱手作揖道:
“還請六郎帶話進去,衛侯蘭子義求見老爺。“
蘭子義聽聞求見二字,面上不快表露無遺,仇文若直接開口,大聲對屋內講到:
“關內侯蘭子義前來聽聞中堂身體不適,特來拜訪,以盡晚輩禮數。中堂若有時間,衛侯願貪一刻,中堂若無意思,衛侯也不敢多叨擾。”
蘭子義聽聞仇文若發言,滿意的對仇文若點點頭,而剛纔一問一應的兩個李府僕役則很是愕然,那個引路的更是小聲開口道:
“衛侯這是幹什麼?府中自有我等引路,衛侯請不要擅自發話。”
月山間聞言怒斥那僕役道:
“你個狗奴才,有什麼資格替衛侯發話?我家衛侯在宮中見皇上時都能暢所欲言,來你這裡反倒要看你臉色?你家老爺都沒發話輪得到你來教訓衛侯?”
月山間這一發怒,氣色甚是凌厲,只那黛眉倒豎都嚇得引路僕役不敢犯顏,李府僕役們沒了主意,只好回頭看身後屋裡有何指示。蘭子義轉臉瞧了一眼月山間,他頭一次發現這樣一個嬌柔女子竟然還有這麼英氣十足的一面,果然是魚公公調教出來的人,巾幗不讓鬚眉。
好一會沒有動靜,蘭子義都覺得今天要談崩走人,屋裡卻傳來一個年邁的女聲道:
“請衛侯進來吧。”
蘭子義聞言腦袋裡納悶爲何裡面是個女人在說話,腿上則邁開步伐,帶着衆人進屋。可來到門前,守門的小廝卻伸手攔下仇家父子和月兒,裡面的女聲也道:
“老爺身體不適,見不得許多人,衛侯手下人可暫往他出歇息,老爺只見衛侯一人。”
蘭子義聽到這話不禁皺起眉頭,他回頭忘了一眼仇家父子與月山間,衆人也都在李澄海拒客之後很是慍怒。
蘭子義回頭對屋內說道:
“今日隨子義前來拜訪中堂的,不是我的手下,而是我的左膀右臂,幕僚近侍,他們都是我的家人,中堂拒絕他們便是將我蘭子義拒之門外。”
屋內女聲答道:
“剛纔門外小廝不懂禮數,冒犯衛侯,老身在此向衛侯陪個不是。現在中堂不見他人並沒有羞辱衛侯的意思,只是的確身體不適,需要靜養,見不得許多人進屋吵鬧。衛侯非要帶人的話,便帶一人入內,再多便是衛侯不給老爺面子了。”
蘭子義聞言心中罵道內閣裡面又悶又熱,人還嘈雜,你李澄海屁事沒有,現在見我卻要拜這麼大排場,折騰誰呢?不過李澄海已然這樣要求,蘭子義也不好駁人家面子,於是他回頭道:
“月兒,你隨我來。
兩位先生,這個……“
仇家父子聞言拱手道:
“月兒不能離衛侯,這點我等明白,衛侯只管進去,我父子兩人休息休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