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聞言驚訝的說道:
“師傅你不就是極樂禪師嗎?”
接着蘭子義反應了過來,他笑道:
“師傅在我剛進門時還說極樂不是稱號,自己便是極樂禪師,現在又說你遇到了上一任極樂禪師。師傅可真是會騙人。”
禪師笑道:
“好吧,好吧,我的謊言被衛侯識破了,我自罰一杯。”
說着禪師讓童子遞來茶水,一飲而盡。然後他開口講道:
“我遇到了極樂禪師,我想他訴說了自己的煩惱和心靈上的創傷,他像剛纔我開導你那樣循序漸進的開導我,最終經他點化,我意識到,最終做出選擇的終究是我們自己,受外界影響產生的我也是我,但我得要問清自己,我爲什麼要隨外界那樣去做,究竟是我本身就願意那樣做,還是我受到了外力壓迫。
想明白這一點,樊哲旺對我造成的負面影響也就煙消雲散了,因爲他是他,我是我,他強迫我做的事情不是我真正願意做的事情,我不願做,就可以不做,他便影響不到我。
可笑的是那樊哲旺口口聲聲說要還天下人以自由,而他實際上只是想要自己一個人的自由,剩下所有人都要成爲他的奴婢。“
蘭子義聞言點了點頭,他也問童子要了一杯茶水。品過香茗之後蘭子義問禪師道:
“剛纔師傅說到上一位極樂禪師,那麼先禪師在哪裡?”
禪師道:
“我從極樂那裡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學到的東西深深的影響了我。但我後來和極樂鬧了些矛盾,我覺得他不好學,長進太慢,而且爲人自負,再加上有樊哲旺的前車之鑑,所以我逐漸疏遠了極樂,並且批評了他的一些觀點。之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我很感激極樂禪師,因爲他幫了我的大忙,所以我僭用了他的名號。如有機會我肯定會想辦法報答他,還上欠他的人情。“
禪師說罷後擡手扶動琴絃,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樣只彈一音,而是連續撥動琴絃,彈出了一段曲。
蘭子義聽着琴絃,回想着剛纔與禪師的談話,久久不發一語。就在即將曲終之時,蘭子義想起一件事請來,他道:
“師傅,聽你剛纔說的暗示的事情,我突然也想起一件類似的事來。”
禪師聞言問道:
“衛侯也有遇見過這種事情?不妨說來聽聽,我與衛侯一併分析。
蘭子義聞言點了點頭,然後便將那日趙庭柱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與禪師聽。說完之後蘭子義問道:
“師傅,我覺得趙庭柱當日來我這裡說的關於德王的那些話就是在對我做暗示。”
禪師聞言點了點頭道:
“衛侯所說不錯,聽衛侯所說的細節來看趙庭柱的確是在對你進行暗示。不過我聽說趙庭柱爲人正派,大理寺在他治下下幾無冤案,這種小心思只怕不是他的意思。“
蘭子義聞言恨恨地道:
“無論是不是他的意思,他都是直接過來坑我的那個人。我就說怎麼第二天在內個裡面說話的時候一想起德王的名字來就覺得火大。原來都是他趙庭柱幹下的好事。”
禪師聞言道:
“衛侯與朝中幾位大人勾心鬥角的事情不是我這樣一個鄉野村夫該插嘴的。不過趙庭柱對衛侯你的暗示確實明明白白,有意無意,有心無心,只要是說出來的就會傳入衛侯心中,只要落入衛侯心中,衛侯便不能去無視他們。你去思考那些映照在自己心中的外物或許會產生煩惱,但你無視他們他們便會僞裝成你的念頭,一旦有合適的外界條件觸發,他們便會一躍而入衛侯腦海中。“
蘭子義聞言點頭道:
“不錯,我已經領教過暗示的厲害了。”
說罷蘭子義便從臥榻上起身,他向一旁煮茶的童子要了杯水後便站起身來,他朝着禪師恭恭敬敬的作揖,然後道:
“多謝師傅,子義已經沒有煩惱了。”
禪師聞言對着蘭子義點點頭,然後到:
“既然衛侯煩惱已無,那我想問,衛侯回京之後第一件事情會做什麼呢?”
蘭子義答道:
“當然是向我的幾位哥哥和兩位先生道歉,他們纔是我能夠依靠的人,他們纔是我信得過的人。”
禪師聽聞此言後再次撥動琴絃,他連續彈奏,湊音成曲,邊彈便叮囑蘭子義道:
“衛侯,面對自己乃至接納自己剛開始是非常耗費精力。而且在絕大多數時候都得不到別人的幫助。以衛侯之聰慧,在我向衛侯坦白自己受侮辱的事情時,衛侯都要懷疑我有沒有被樊哲旺碰過,是不是在撒謊,若是別人還不知會說出什麼樣的風涼話來。
但我們絕不能因爲別人的閒言碎語就放棄對自身的劫難,外人可以從詆譭我們的過程中尋找到滿足,但我們自己不能,我們自己如果詆譭我們自己,不承認自己,不反思自己,不接納自己那就只能落得逐步瓦解,最終喪失自己。
衛侯切記!“
在禪師彈曲的同時蘭子義已經走到茅屋門口,他來找禪師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是時候離開了。聽聞禪師最後的叮囑,蘭子義朗聲笑了起來,他道: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師傅,子義告辭,我們有緣再會!”
說着就掀開門簾,跨步走出茅屋。禪師見狀笑着對蘭子義說道:
“衛侯可要記得進門時說過的話,那錠銀子可要記得給我。“
經禪師這麼一說,蘭子義想起來許諾給禪師的錢還沒有給,於是便拿出銀兩,轉身想要回屋去補上費用。可這一轉身蘭子義才發現身後哪裡還有什麼茅屋,這裡除了一片桃園,幾棵桑樹,就剩下一眼清泉,剛纔的院落屋社統統不見了蹤影。
蘭子義自然是被嚇了一跳,他連續呼喚了禪師數聲,卻沒有得到禪師的迴應。不過蘭子義並沒有因此緊張,今天上山之後蘭子義已經見過了太多怪事,剛纔和禪師聊的時候,蘭子義還看到巨眼窺探屋內呢,現在出現這種情況,並不出乎蘭子義的意料。
清風吹過,送走了天上最後一塊雲彩,來時滿上變野的霧氣早已消散,現在有的,只是黃昏時的靜怡,和夕陽灑在身上的溫暖。蘭子義站在山腰注視着即將沉默的夕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已經放鬆下來,而且今後再也不會如幾日前那般狂躁,他有信心做到這一點,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從自己的心底涌出。
蘭子義閉上眼靜靜的享受了一會黃昏帶來的寧靜,直到一聲鳳鳴將他驚醒。蘭子義回憶了一下今天這一下午發生的事情,自言自語道:
“極樂禪師真是出神入化,或許這只是個夢也說不定。”
說罷蘭子義便要邁步下山,就在此時蘭子義撇見了他身後,按照方位那裡就應該是消失的茅舍所在的位置,蘭子義發現那裡有一個茅草搭建的神龕。
蘭子義停下了下山的步伐,轉身朝那個破破爛爛的小神龕走去,來到神龕前蘭子義慢慢蹲下,他用手撥開擋住龕門的雜草,然後就看到了神龕內供奉着的一大一小兩尊石像,掛在石像嘴角那淡然的微笑,恰如剛纔極樂禪師的表情。
看到石像的蘭子義恍然大悟,他從袖中取出那錠銀子放入神龕內,然後恭恭敬敬的作揖,稽首,起身,他道:
“多謝師傅指點,今後之事就請師傅你睜眼好好看着吧!”
說罷蘭子義放聲長嘯,高高興興的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