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並不是說戚家父子就不是好人,在這兩個月的血戰中蘭子義與戚榮勳無數次肩並肩,背靠背的一起出生入死,當深入瞭解之後蘭子義認識到了戚榮勳的另一面,他有血性,爲人木訥老實,跟在王府時判若兩人,也正是因爲戚榮勳對蘭子義不忍下毒手蘭子義才能在裕州城中重新統軍。
現在戚準問話的口氣就是一個長輩在問候晚輩,但又沒有盛氣凌人的樣子。論輩分戚準與蘭千陣同輩,論年齡戚準還要長蘭千陣幾歲,戚準做長輩完全夠資格。而蘭子義自己則因爲剛纔被魚公公和隆公公攔下來心中正痛,想到自己蘭家與東軍戚家同爲朝廷鷹犬,還各自投靠朝中派系,寄人籬下,一股兔死狐悲,脣亡齒寒的悲哀便佔據了蘭子義的心頭,蘭子義放下心中戒備,恭恭敬敬的抱拳回話道:
“回伯父的話,家父年初剛從漠北廝殺回來,身體好的很。多謝伯父關愛。”
戚準聞言捋着鬍子點頭,然後說道:
“勞煩子義替我問候代公,記得告訴令尊,可得要他保重身體,大正北疆可得靠他。”
說罷戚準又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蘭子義,然後說道:
“此次出征,衛侯已經威名遠播,我只不過帶了一天兵,就聽說了不少衛侯的事蹟。虎父無犬子,衛侯到底是繼承了代公的衣鉢,將來大正北疆後繼有人了。”
蘭子義聞言謝道:
“太師擡愛了,子義只是在軍中所做都是自己份內的事情,不敢妄稱功勞。”
蘭子義說罷魚公公哈哈笑道:
“今天是請諸位將士來吃飯的,乾坐着像什麼樣子?來人,上菜!”
魚公公說罷,後堂便有太監端着菜品魚貫入堂,一道接着一道的爲四張桌上同時上菜,須臾間菜便上齊。魚公公等菜一上齊,端起面前酒杯,起身對堂中衆人說道:
“來,都把酒杯拿起來!”
堂中衆人見狀紛紛起身,蘭子義也忍着腳疼舉杯站起。待到堂中已無人在座後,魚公公說道:
“老夫第一杯,先敬在座諸位將士,多虧你們,我大正才能報的平安!”
說罷魚公公舉杯仰頭,一飲而盡,兩桌將士聞言齊聲答道:
“謝公公!”
然後也跟着一飲而盡,其他人則隨在將士們之後各自把酒飲盡。
魚公公喝罷,蘭子義以爲可以坐下,可一旁伺候着的小太監立即就上前把酒滿上,魚公公則繼續說道:
“第二杯,我敬在座諸位大人,若非諸位大人調度有方,前線糧草齊備,今次剿匪還不知是成是敗。”
在魚公公旁邊的章鳴嶽聞言與對過頭來的魚公公碰了下杯,笑道:
“承讓,承讓。”
接着他們二人便將酒一飲而盡,其他人也跟着將酒喝完。
第二杯酒後喝罷,衆人皆以爲魚公公客套罷該坐下了,沒想到魚公公卻招呼伺候着的小太監道:
“來,爲我滿上。”
手中有了酒後魚公公又舉起杯來,這一次魚公公把酒杯舉得比前兩次都高,他氣出丹田,把自己尖細的嗓音撐得洪亮無比,擠滿全屋,他說道:
“這最後一杯,讓我敬那些爲國捐軀,戰死沙場的弟兄們,正是因爲他們,我們纔能有命坐在這裡吃吃喝喝。
來,弟兄們,喝了這杯酒,生是我大正的人,死是我大正的魂!“
說着魚公公便將推到手中酒杯,將杯中酒水灑在自己腳前,兩桌將士聞言都跟着魚公公把酒灑在地上,好些人眼角都忍不住盈滿了淚水。是啊,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多少手足兄弟葬身沙場,想起他們的音容笑貌怎能不讓人落淚。
這次行酒過後魚公公示意大家都坐下,同時他笑道:
“不要哭哭啼啼的,今天是喜宴,還是在宮裡,哭喪着臉像什麼樣子?那些在天看着的弟兄們見你們這幅模樣難道不會笑話?都快吃!替那些吃不上的弟兄們把東西都吃乾淨!”
魚公公此話說罷,兩桌將士都哈哈大笑起來,接着兩桌武將們便開始胡吃海塞,推杯換盞,完全進入了自己的節奏當中。只是剛纔魚公公的做派儼然一副主人翁東道主的樣子,其他幾位與他並列的幾位大人難道就甘心讓魚公公做主?
蘭子義想着這些問題暗中觀察了桌上幾人。
章鳴嶽並沒有明顯的不滿表情,他只是保持着剛纔與蘭子義對峙時的那種古波不驚的表情,外人看不出他的內心波動。
張望從今天入席之後就全無存在的感覺,若不專門去看他完全不會察覺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在,他孫子張偃武都要比他顯眼。看來張望真的是除了打仗不問世事,閒雲野鶴一枚。
戚準剛入座,談不上什麼動與不動,戚榮勳除了躲着蘭子義外也與往常沒有什麼太大不同。
至於劉瞻,按照上次蘭子義被傳喚內閣問話的情況了愛看,他是章鳴嶽的人,但蘭子義想不明白的是剛纔他在與章鳴嶽你來我往的時候這劉瞻怎麼一言不發?現在再看,劉瞻總是時不時的與章鳴嶽交換眼神,想來應當是作爲軍機處大學士,劉瞻不太會輕易下場咬人吧。
最後剩下的李澄海,坐在凳子上搖搖晃晃都快睡着了,不管也罷。
蘭子義最爲在意的其實是隆公公,隆公公作爲皇上貼身內臣,又秉筆司禮監,皇上的意思全由他傳達,今天這飯估計也是他帶頭張羅的。結果落座居然坐在魚公公之下,剛纔敬酒又被魚公公搶風頭,隆公公難道甘心?
可當蘭子義扭頭望過去的時候,隆公公臉上不怒反喜,頻頻點頭似乎是在肯定魚公公剛纔的做派。蘭子義見狀不禁佩服,這隆公公真是有度量。
也不知道隆公公有沒有發現蘭子義在看他,反正在坐下不久之後隆公公便笑呵呵的招呼戚準道:
“太師大人,來嚐嚐這北方的齊菜,論我大正菜系,就屬齊菜味道最鮮,太師久戍東南,吃的都是東越菜,怕是不太容易嚐到這股鮮味。”
戚準聞言笑着伸手夾菜,邊吃邊答道:
“實不相瞞,我祖籍就在齊地,自小便吃齊菜長大。”
魚公公聞言道:
“瞧瞧,隆公公,你這馬屁一巴掌拍到了馬腿上,戚帥是齊人,怎麼沒嘗過鮮味?”
魚公公話裡帶刺,但隆公公卻並沒有生氣,他笑着爲自己解嘲道:
“是我失言,來,魚公公,太師,我自罰一杯謝罪。先乾爲敬!’
說着仰脖把就喝掉。
魚公公見狀撇過頭不屑的哼了一聲,停了一會才舉起杯子用酒潤了潤嘴脣,權當符合隆公公。戚準倒是很配合的把杯子裡的就喝乾淨,他道:
“公公不必道歉,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東南抵禦海賊,確實沒怎麼吃過家鄉菜,今天公公能讓我嚐到鮮味,我真是感激不盡。“
隆公公聞言哈哈笑了起來,魚公公則瞅了兩人一眼,哼了一聲。
接着戚榮勳問道:
“如今沿海爲患的大股島夷雖然已經被剿滅,但零星進犯依舊時有發生。這次皇上徵我入京做太師,不知打算派誰去接管東軍呢?“
聽到這話後隆公公又笑了起來,他道:
“太師不要這麼說,在太師之前海賊縱橫沿海,無人可攔,東南遍地塗炭,京城都還被海賊造訪過,除了太師沒人更適合鎮守東南。皇上不會派別人會去奪你的東軍的,放心好了。”
戚準聞言笑道:
“我是朝廷鎮將,不是軍閥,都是朝廷的兵,皇上派誰去都得聽令,公公用‘奪’這個字來形容我,實在是傷我的心。只是皇上若任讓我赴鎮,太師這位置便輪不到我,慣例沒有以太師銜赴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