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崔浩,見過衛侯大人。”
青年古服高冠,步伐輕盈,神韻瀟灑,
雖然如此,但此人下巴微微輕挑,眼神總是在俯視周圍人和事物,即使沒有流露出一絲高傲的神情,青年給人的第一感覺依然是高高在上,恃才傲物。
蘭子義見到崔浩作揖,自己也作揖回禮道:
“在下蘭子義,特來詩社拜會。”
崔浩笑道:
“剛纔我已經看過門貼了,章中堂引薦,小生可不敢怠慢。只是這詩社有詩社的規矩,無論衛侯地位如何,由誰引薦,如需加入詩社都需要經過詩社所有成員同意,還請衛侯見諒。”
蘭子義點點頭,說道:
“這個子義明白,如果實力不濟,自然不該加入詩社。”
崔浩笑了笑,越過蘭子義把目光投到後面面有慍色的桃家兄弟身上,問道:
“敢問衛侯,後面三位是何人?”
蘭子義答道:
“這三位是桃家兄弟,自幼與我一起長大,是我的異姓兄弟。”
桃家兄弟應聲簡單行禮,
崔浩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
蘭子義說道:
“這三位哥哥與我形影不離,還有勞崔兄讓我們一起進去”
崔浩說道:
“本來詩社有規定,不許外人入內。不過衛侯是第一次來,情有可原,今天就一塊進來吧。”
桃逐兔聽到不悅的說:
“什麼叫情有可原?你這裡又不是白虎堂、御馬監,又沒放着虎符,還不讓人進去?”
蘭子義沒好氣的瞪了桃逐兔一眼,
崔浩聽後笑了笑,讓開身位說道:
“請。”
接着就引着四人往院內走去。
別墅依山而建,風格清秀,石徑婉轉,草木豐美,一門一牆都別具匠心,
行走其間雖然讓人賞心悅目,但總覺得有那麼一股排斥外界的感覺,讓蘭子義覺得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
“可能是我今天狀態不好吧。”蘭子義心想着。
不一會崔浩說道:
“到了衛侯。”
幾人來到一處樓前,樓有兩層,呈圓形,修的很是別緻。
蘭子義擡頭,看到樓內燈火通明,絲竹聲與士子吟詠聲即使在樓外也能聽見。
蘭子義問道:
“崔兄,此樓爲何要修成圓形呢?”
崔浩笑道:
“衛侯進去看看便知。”
說着款身讓位,引蘭子義幾人入內。
進入樓內蘭子義才恍然大悟,修成圓形是因爲樓中心是一座舞臺,舞臺由漢白玉製成,有半層樓高,仔細一看才發現舞臺下是一窪水池,水池中錦鯉遊戲,絲毫沒有被周圍嘈雜的環境干擾。
舞臺上面是舞姬歌女伴着節拍翩翩起舞,四面則各有一座拱橋,越過水池與周圍相連,
每座拱橋外都有兩座樓梯通往二樓。
蘭子義環視四周,樓兩層都分成許多隔斷,青年士子們三五一桌坐在其中,或飲酒,或嬉笑,或觀賞舞臺上曼妙的舞姿,有的則關上房門不知在裡面竊竊私語什麼。
蘭子義在崔浩的帶領下繞過舞臺,上了樓梯,來到二樓正對舞臺的一處包間。
剛到包間門口,蘭子義正要進去,卻被崔浩拉住,崔浩說:
“衛侯,好歹讓大家認識認識嘛。”
接着只一揮手,整個樓裡都靜了下來,
蘭子義正在驚訝崔浩是如何做到時,崔浩說道:
“各位詩友,這位便是蘭子義蘭衛侯,章中堂引薦特來詩社。”
樓內各個包間聽到崔浩的話後都紛紛點頭致意,這時一邊傳來聲音
“莫非是北鎮蘭千陣之子蘭子義?”
蘭子義走到欄杆前作揖答道:
“正是在下。”
那邊包廂裡又說道:
“久聞蘭將軍大名,今天見到衛侯果然也是一表人才。”
蘭子義聽後笑道:
“不敢不敢。敢問這位兄臺尊姓大名。”
那邊包廂裡說道:
“無名小輩,不足掛齒,比起令尊赫赫武功來在下手無縛雞之力,不過是個賣弄文學,附庸風雅的書生罷了。只是衛侯剛來京城還需要多多熟悉,不要做出有損自家名聲的事情。”
蘭子義聽後眉頭微微皺起,問道:
“兄臺此話怎講?”
這時另外一個包廂裡傳出聲音
“小弟不才,只是聽說衛侯今早被請到了刑部衙門,據說是因爲驅馬上御橋。京城重地,可不比塞外草原,馬要是放開跑可不是鬧着玩的。”
蘭子義聽着羞愧難當,本來從刑部大門出來就感覺自己被人指指戳戳,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詩社裡面已經全都知道了。蘭子義站在欄杆旁感到自己就像是脫光了站在燈籠底下,被人評頭論足。一想到這個蘭子義不禁微微往後退。
崔浩說道:
“聖人有云: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詩社雖小但卻都是我大正賢良方正之人,我們來着是爲了廣交天下志士,攻讀詩書,陶冶情懷。章中堂帖子中說道,衛侯與我等志趣相投,立志加入詩社。雖然現在還不是詩社成員,但我相信以衛侯才幹,將來必定可以加入詩社。只是要想加入詩社,守王法,尊聖人,是最基本的要求,衛侯可要記住呀。”
蘭子義聽着臉紅到了脖子裡,只是點了點頭。
接着崔浩又一揮手,樓裡繼續剛纔的輕歌曼舞,喧囂嬉戲。
崔浩招呼幾人進入包間,
幾人剛坐下沒多久,僕人們就上好了酒菜,崔浩舉起酒杯對蘭子義說:
“衛侯,小生略盡地主之誼,先敬衛侯一杯。”
蘭子義也舉杯回禮,兩人一飲而盡。
一旁桃家兄弟沒人招呼,自顧自的喝了一杯。
蘭子義放下酒杯,問道:
“崔兄是詩社的話事人?剛纔只一揮手整個樓都靜了下來。”
崔浩笑了笑,說道:
“區區不才,正是被詩社裡衆位友人推爲管事,也只是每天管一些日常的閒事罷了。”
蘭子義又問道:
“剛纔崔兄提起我還不是正是成員,那要如何才能成爲正是成員呢?”
崔浩微微笑道:
“衛侯,實不相瞞,江南詩社匯聚的都是全國最負盛名的文學之士,詩社成員多爲進士出身,剩下一些則是舉人,例如在下,正是去年京兆府會試解元。敢問衛侯什麼功名?”
蘭子義一聽心中絞痛,恨不得找個地方挖個洞鑽進去,一時說不出話來。
崔浩見蘭子義沒有回話,笑了笑說道:
“我江南詩社是看個人真才實學的,功名雖然重要但有運氣的成分在裡面,不易強求的。”
這時在一旁的桃逐虎喝了口酒,憤憤地說道:
“崔解元,剛纔門外的事情怎麼說?”
崔浩聽着轉過頭,笑道:
“什麼事情?”
桃逐虎說道:
“剛纔大庭廣衆之下有人公開辱沒我家少爺,崔解元既然是這詩社的管事,爲什麼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崔浩笑道:
“我這個管事只是被衆人推舉出來打雜的而已,哪裡有什麼實權去管別人說什麼做什麼?剛纔那句也不過是提醒衛侯小心而已,又怎麼能說是辱沒呢?這位兄臺未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桃逐虎聽着一時語塞,說道:“你……”
一旁桃逐鹿說道:
“崔解元要是這麼說,我們還真是想多了。只是外面盛傳章中堂授意御史臺,讓抓我家少爺這個把柄,而他推薦我家少爺來的地方有這麼不友好,不免讓人多想。”
崔浩笑了笑,說道:
“章中堂公忠體國,一身正氣,怎麼會做這種事。就算是對人下手,怎麼會挑衛侯個小字輩?兄臺確實是想多了。章中堂什麼樣地人衛侯最清楚了,不是嗎?”
蘭子義剛纔被人說道心痛處,正在心煩意亂,一聽到又要爲章中堂吵起來,心裡簡直就像是纏繞成了一團亂麻。
蘭子義聽崔浩這麼問,點點頭答道:
“昨天專門去府上拜會過章中堂,今天在刑部又是章中堂替我說話我才逃出險境。確實,章中堂不是那種人。”
崔浩聽後笑着點點頭,
桃逐鹿接着說:
“昨天的晚上的事情,今天一早就有御史彈劾,還糾結人手一大早就堵到軍機處去。如果沒人幕後指使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完成?第一道奏章剛被批下來,第二章就呈了上去,誰敢說這事是巧合?軍機處是章首輔的地盤,這事沒他支持能辦的下來?”
崔浩笑道:
“軍機處是皇上的軍機處,可不是誰的地盤,兄臺言過了。”
桃逐鹿還想接着說,話還沒開口蘭子義就從牙縫裡擠出話來:
“二哥!別說了!你連章中堂面都沒見過憑什麼對中堂大人評頭論足?我瞭解他的!”
崔浩聽到蘭子義這麼說,側過連盯了蘭子義許久,然後悠悠的問:
“二哥?這位兄臺也是蘭氏子弟?”
蘭子義答道:
“崔兄,剛纔我也說過了,這三位是我的異姓兄弟,與我情同手足。”
崔浩點了點頭,說道:
“衛侯如此重情義真是令人欽佩。只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倫理綱常豈能廢止?情義再深也是家規。天子太子雖然親爲父子,但相見依然行君臣之禮,沒有其他原因,只是因爲不能妨害人倫大道。衛侯哪怕與你的手下親如兄弟,可是這稱兄道弟的多少有違綱常。更何況在這京城裡,衛侯你就如此聽信偏言,詆譭首輔大臣,恐怕不是君子所爲。”
桃逐鹿聽得少見的露出怒容,桃逐兔更是拍桌子罵道:
“你說什麼!”
蘭子義聽崔浩說的心如亂麻,又氣又怒,桃逐兔這一拍桌子更是讓蘭子義怒不可遏,於是吼道:
“逐兔!不得無禮!”
此語一出桃家兄弟一起投來目光盯着蘭子義,眼中一片不可思議的神情。
桃逐兔更是結結巴巴的問道:
“少爺,你剛纔……”
蘭子義喝了杯酒,正襟危坐,說道:
“長幼有序,尊卑又分。我爲主,你爲僕,以後不得無禮,別再叫我少爺,叫我衛侯!”
崔浩聽蘭子義這麼說,微微笑了笑,點點頭,
桃逐兔聽着肌肉緊繃,一臉的痛苦,就像是被自己信賴的人背後捅了一刀。
桃逐虎和桃逐鹿也好不到哪去,紛紛嘆氣。
桃逐虎起身說道
“既然這裡是風雅之地,也不是我們這些粗人該待的地方。那我們就到外面等候,告辭了,衛侯!”
說罷起身帶着兩兄弟出門。
蘭子義這時非常想哭,他特別想起身攔住桃家兄弟,好好解釋一番,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