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軍士“唉喲”一聲之後說道:
“衛侯,我們上去的時候是一對人,現在還在上面站着的連半隊都沒有,怎麼頂啊?鳥槍手都被撤走了,妖賊砍掉一個又長出來一個,我們頂不住啊!”
蘭子義聞言咬牙看着周圍,那些躺在泥地裡任由泥水浸染傷口的軍士們有氣無力的在地上呻吟,泥濘的地面好似變成了沼澤地,戰士們置身其上根本得不到休息,他們只會被暴雨埋沒,在大地上越陷越深,最終沉入地底。
可現在的蘭子義也沒有辦法,他手下唯一能增援上牆的只有他了桃逐兔兩人,桃逐兔倒是個戰力,可他蘭子義上去能幹什麼?
無奈之下蘭子義只得對着軍士吼道:
“頂不住?頂不住也得頂!西門沒了全營也就沒了!”
下來傳話的那個軍士是個御林軍,看他使長刀的那架勢應當是東軍出身。東軍出身的御林軍,論情誼他自然會聽戚家父子的軍令,論層級他當聽的是魚公公和臺城衛的命令。現在他下牆來向蘭子義求援卻被蘭子義出言頂撞,當下就不痛快了,衛亭侯那點身份給蘭子義加的光環蕩然無存。只聽這羽林軍對蘭子義罵道:
“頂不住也得頂?你給我上去頂着試試?死的又不是你!德王都要跑路了,魚公公都要走了,我們還留在這裡守這個破營有什麼意義?守得住嗎?
老子是在宮裡好端端吃皇糧的,不是跟你這個韃子在這裡等死的,老子不幹了!“
蘭子義聞言大怒,罵道:
“誰告訴你魚公公要跑的?”
軍士回罵道:
“剛纔在這裡你自己說得德王要走。怎麼你不認賬了?”
這羽林軍說話時怒目圓瞪,長刀高舉,若不是桃逐兔舉刀護在蘭子義跟前,這軍士搞不好就要砍蘭子義了。
蘭子義看到軍士這番模樣才反應過來,東軍出身的御林軍與他蘭子義不僅無恩還有齷齪,而且御林軍本身就是皇帝近衛,整天趾高氣昂,誰都不鳥,他蘭子義是不可能想之前吼其他那些軍士們那樣吼住這些傢伙的,能吼住這些傢伙的只有戚榮勳和魚公公。
軍士罵完話轉身就要走,蘭子義無奈只得伸手抓住軍士哀求道:
“這位兄弟,只需片刻,只要再有片刻時間援軍就來這了,再堅持堅持,再堅持一會,今天這一仗不止於此的,不止於此,我們這仗本是必勝的一仗,不該打成這樣的。“
那軍士一揮手甩開蘭子義罵道:
“不該打成這樣那爲什麼成了這樣?我們是宮裡的御林軍,和他們臺城衛是平級的,憑什麼臺城衛就是親孃養的跟着德王一起走,我們就要留在這裡等死?還是要被你個煞星帶着送死!
走!弟兄們!我們不打了。這破門留給他蘭韃子自己守!“
城門上的將士除了御林軍就是不拿火氣的神機營,他們在戚榮勳帶隊走後就已經人心浮動了,藉着往牆下送傷員的機會,守軍大部已經撤下營牆,現在都堵在營門口出工不出力地觀望。等到有人帶頭呼喊要走後,這些傢伙跟着便走。
蘭子義站在路中間展開雙臂攔截衆人,他高聲呼喊道:
“援軍片刻便到,你們爲何不能撐這最後一會呢?你們現在走的話,剛纔損失的那些兄弟不就白死了嗎?
無論大軍主帥如何,你們是軍中將士,你們是過來把手營門的,若是營門丟了你們難道以爲自己能逃脫軍法處置嗎?“
蘭子義話剛說完桃逐兔便提刀在手擋在前面,對着面前即將潰走的軍士們高聲吼道:
“臨陣脫逃者,斬!“
桃逐兔最後這個斬字聲音又沉,音調又長,不僅如此結尾那調收的還乾脆異常。他們桃家三兄弟各個虎背熊腰,殺氣騰騰,吼出聲來全是虎嘯山林,桃逐兔這一嗓子還真就把那些要走的人給吼住了。
蘭子義見衆軍企穩,趕忙勸道:
“各位兄弟,你們是皇上的兵,是戚准將軍帶出來的兵,我蘭子義無德無能,少信寡恩,完全沒有資格指揮諸位兄弟。但是弟兄們啊,剛纔你們都看的清楚,西門都被妖賊攻進來了我們營中都硬生生守住,坐擁地利我們是沒有可能輸得。
你們不願聽我的,可以。但是大家爲了你們身後其他還在營中的兄弟,撐上這最後一把吧,我們守得住的。“
衆將士被蘭子義一通言語勸說,心中衝動也都減輕不少,大家都是有骨氣的官軍將士,怎麼可能跟妖賊一樣說逃就逃。
但衆將士已經讓出了營牆,妖賊也從外面如潮水般涌入,現在想要再殺回去非常恐難。
就在衆將士猶豫的時候,大營西門突然傳來了陣陣悶響,伴隨着響聲門也開始劇烈晃動。蘭子義皺着眉頭正要問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突然有軍士叫道:
“不好,是妖賊的攻城木驢!“
這話迅速在軍士當中傳開,剛剛被蘭子義勸說猶豫的官軍將士至此徹底士氣瓦解,人羣就像是匯聚起來的雨水一樣匯流成河,無可阻攔。
其實妖賊雖然得以登牆,但他們礙於這些將士剛纔驚人的戰力並不敢前逼。妖賊雖然在用木驢攻門,但還沒有能把營門撞開,現在將士們若是回去拼命還是很有勝算的。
但兵敗如山倒,士氣崩潰的軍士和漫山遍野的羊羣沒什麼區別,不,準確的來講潰逃的軍隊是受了驚的獸羣,完全不受控制,還會將擋路的所有東西踩平碾碎,現在的蘭子義就被這些亂軍包圍,身處險境。
但蘭子義並沒有因爲自己隨時可能被踩倒而驚慌失措,他還沒有接受“手下”將士崩潰的現實,蘭子義之前所遭遇的兩次潰逃都是在將士們力戰不敵,實力完全無法想抗的情況下發生的,現在明明堅守營門的將士尚有餘力,可他們卻潰逃了,蘭子義覺得這件事情簡直無法想象。而且,
“爲什麼妖賊的攻城木驢能繞這麼遠的路,來這麼快?”
不過現實就是現實,無論蘭子義怎麼不願意,他都必須接受,蘭子義這纔算是領教了什麼叫做軍隊譁變。
蘭子義反應過來時身邊的軍士已經狂奔入流,接踵而過將士不斷撞擊蘭子義的肩膀,幾乎要把他撞倒。營門在沒有人管理的情況下沒撐多久就被木驢裡面放置的碩大原木撞開,堵在門外的妖賊面前終於再無障礙,他們嚎叫着衝進營門。
蘭子義知道此時不跑就再沒有機會可跑,雖然不甘心,但他還是立刻掉頭,混在人羣中想要跟着一起逃跑。可當蘭子義掉頭之後他才發現桃逐兔居然還在拎刀亂斬,試圖阻止潰逃的隊伍。
蘭子義見狀大喊道:
“三哥住手,快跑,別在這裡久留!”
但爲時已晚,桃逐兔忤逆衆人的行爲已經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潰逃的官軍發現如果不除掉桃逐兔這個攔路虎就要跑不利索。
於是當桃逐虎再次伸手去拉人的時候,這人揮刀反抗了。桃逐兔憤怒的舉刀格擋想要更進一步把這個逃兵斬了,但他身後的其他官軍在這個時候同時發力,數把長刀短兵砍向桃逐兔。
桃逐兔感覺到身後的揮來的刀劍後立刻架開面前那逃兵,跳到一旁,他一個人不可能格擋這麼多把刀。但他沒弄清楚的是他桃逐兔此時已經犯了衆怒,周圍完全沒有他能落腳的地方,在他剛剛跳到一旁想要重整步伐繼續進攻的時候,一個逃兵撲到他身後,照着他的肋下捅了過去。
這個逃兵用得是把小刀,這麼短的兵器,又是出其不意,桃逐兔根本沒有時間反應便被擊中,他被這一擊刺的生疼,憤怒的叫了一聲之後一肘將身後那逃兵打翻在地。但這已是桃逐兔的迴光返照,他這一擊用盡了最後的力量,之後便脫力扔到跪到地上去了。
等候在一旁的其他逃兵見狀全都涌了上去,對受傷的桃逐兔拳打腳踢,完全不留手。這些潰軍邊打邊罵道:
“叫你攔我,叫你攔!你個北邊來的韃子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攔老子。”
桃逐兔肋側中了一刀,現在又挨人拳腳,當下吐血,連抱頭守護要害的力氣都沒了。
蘭子義看到自己三哥這幅模樣,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他想要衝進人羣裡去卻被人堵住,最後只能趴在地上鑽過衆人的褲襠衝到桃逐兔那裡去。
好不容易爬到桃逐兔跟前的蘭子義立刻撲在桃逐兔身上替他挨拳腳,同時蘭子義喊道:
“你們別再打了!妖賊都已經入營了,你們再打就沒時間跑了!”
那些對着桃逐兔拳打腳踢的軍士或許是見現在正在揍的是蘭子義害怕了,或許是真的覺得妖賊衝進來威脅到了他們,反正蘭子義喊完話後這些人便扔下桃逐兔,繼續逃跑。
蘭子義又蓋住桃逐兔爬了一會,確定沒人繼續打他們後他才起身跪在桃逐兔旁邊。
此時的桃逐兔眼神已經渙散,嘴裡一口一口的往出嘔血,肋下的傷口哪怕不斷被雨水沖刷依然還有偏偏殷紅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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