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被人強行架到船上後總算是回過神來,他掙開旁邊幾乎是挾持他上船的輯虎營戰士,來到小舸邊緣,剛到傳遍蘭子義就看到了岸上混亂的場面,桃逐虎與桃逐鹿迎面從岸上跳上船來,
蘭子義望着岸上解下鎧甲蜂擁下河的官軍將士,努力從腦海中搜尋當前問題的解決方法,可無論是蘭子義之前閒暇時讀過的兵法韜略還是記憶中落雁關裡父兄長輩們的隻言片語都沒有提到過這時該怎麼辦,
蘭子義只覺得自己腦袋昏沉,兩眼發張,面前的一切都變得像是幻境一般,一點一點從現實當中剝離出去,那些在岸上掙扎的衆生,那些被丟棄的甲冑,那些跳進河裡瘋狂的想要抓住小船的軍士,都像是在夢裡發生的一樣,一點也不真實,蘭子義甚至在想或許眼前這些本來就是假的呢?
但軍士們絕望的叫喊聲還是刺穿了包裹在蘭子義心間的那層迷霧,刺入了蘭子義的靈魂當中,將士們見到蘭子義站在船邊,大聲的叫着:
“衛侯救我!衛侯救我!”
蘭子義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河中落水的將士,蘭子義可以看到他們張口說話,但他們發出的聲音卻要等到許久之後才能傳入蘭子義耳中,
岸上的戚榮勳再也堅持不下去,轉身跳上小舸,船上的桃逐鹿見到岸上有人想要拉扯戚榮勳,趕忙放箭,
戚榮勳在桃逐鹿的掩護下總算是跳到了船上,而岸上留下的官軍們則徹底炸開了鍋,賊寇已經在衆人身後砍殺,而將士們已經沒有了回頭拼死一戰的勇氣,他們現在只想着哪裡能有逃命的地方,
蘭子義使勁眨了眨眼睛,腦袋裡鏽蝕在一起的零件好像動了起來,蘭子義扭頭回去看到在他身後船艙裡站着的仇孝直,這一眼看去直接點燃了蘭子義心中的怒火,蘭子義一步跨去,抓住仇孝直的衣領說道:
“仇孝直!你臨陣脫逃!”
蘭子義也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一把竟然把仇孝直給薅了起來,
仇孝直看着眼前怒氣衝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蘭子義,倒是沒什麼太大反應,仇孝直也跑了一夜,光亮的前額現在都塗上了一層厚油脂,河面上的火光打在仇孝直腦門上又反射到蘭子義臉上,那種油膩膩的光線照的讓人作嘔,
蘭子義等着仇孝直,見他沒有反應便吼道:
“你倒是說話啊?剛纔爲何臨陣脫逃?”
仇孝直被蘭子義抓起衣領,腦袋後仰,他目光凜冽,神情異常冷靜,
仇孝直對着蘭子義冷冷的說道:
“在岸上是沒活路的,我們必須上船。”
蘭子義聽到仇孝直的話怒不可遏,他大聲吼道:
“可你把手下將士全都丟到岸上去了!他們現在正在岸上等死你知不知道?”
仇孝直並沒有發火,他不溫不火的答道:
“船隻有一條,上不來的就得死。”
蘭子義聽到這句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拳打在仇孝直下巴上,把他打倒在地。
仇孝直重重撞到船艙壁上,他沒有阻攔蘭子義,也沒有防護自己,站在一旁的仇文若只是把頭撇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也沒有上來阻止蘭子義,
仇孝直站起身來摸了摸下巴,然後看向蘭子義,
蘭子義一拳轟出已經用盡力氣,他有一種虛脫的感覺,就差倒在地上,現在只是用力維持自己站在原地,對着仇孝直大吼:
“那你憑什麼就讓自己上來?你和那些軍士有什麼區別嗎?”
說着蘭子義甩出手去指了指還在河裡掙扎的軍士們,
蘭子義本想繼續開口咆哮下去,但仇孝直聽到蘭子義這樣的指責沒有再繼續忍耐下去,他用冰冷的幾乎能把河水凍住的聲音呵斥蘭子義道:
“我與那些戰士並無區別,同樣的衛侯你與他們也無區別,我在船上你也在船上,若不走水路你覺得自己今晚能逃得出去嗎?”
仇孝直這句話猶如當頭棒喝,敲得蘭子義楞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仇孝直沒有停止,他接着對蘭子義說道:
“你給了我一拳,你火消了嗎?還是說你的愧疚減輕了?沒有!衛侯你剛纔那一拳並不是給我的,那是給你自己的!“
然後仇孝直嘆了一口氣,他轉過臉去盤腿坐在船艙裡,用手掛在艙壁上像是要把自己安穩下來,
蘭子義看不到仇孝直的臉,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他說道:
“無論如何今晚你要活下去,這裡不是衛侯你該死的地方,我仇孝直絕不會讓你讓我讓我們死在這裡,所以我替你下了命令,衛侯要處罰就儘管處罰我吧,我願受軍法處置,但我要告訴衛侯的是,今後的艱難困苦還有許多,衛侯如果依舊遲疑不進,那可是連死都會死的窩囊的!”
仇孝直這番話不光是說給蘭子義的,這話是說給現在船上所有人的,大傢伙都捫心自問,有誰有資格站在船上呢?但要想活下去不站在船上難道要跳進河裡去嗎?
蘭子義無力的回頭看向桃逐虎,想要尋求一絲安慰,
桃逐虎看到蘭子義失落又無助的眼神,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說道:
“少爺,我在代公賬下作戰有些時日了,雖然沒有遇到過今天這種隻身出逃的樣子,但我們也逃過命,衛侯不要自責了。“
蘭子義聽到就連桃逐虎都這麼說,徹底的斷了念想,蘭子義好像仰天長嘆,可他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船被從岸上撥開後就逐漸遠離了河岸上那個屠宰場,但不斷有落水的軍士游到船邊,他們緊緊抓住船隻邊緣想要爬上船來,但小小的木船裝不下難麼多人,僅僅是現在穿上的人已經把船壓得死沉,都快要跑不起來,
桃逐兔一邊下令穿上的船伕趕快升帆,一邊看向蘭子義想要尋求命令,
但蘭子義已經徹底沒了精神,他靠在船邊失神的看着水中掙扎的軍士,完全沒了往日的風采,
桃逐兔再看戚榮勳,跳上船來的戚榮勳早就鑽入船艙,他坐在船中錘頭喪氣,也沒了指揮全軍的聲勢和勇氣。
這時桃逐虎指着北邊說道:
“那裡來人了!”
果然,河面北邊已經亮起了燈光,足以遮蔽河面的賊寇正在順流南下,而蘭子義他們的船隻卻還被河裡沒上船的軍士拖住,幾乎動彈不得。
看到追兵已來,船上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大家或是拿起槳,或是拿出手中的傢伙,對着抓靠船邊的人猛揮猛砍,將這些友軍全部趕下水去,
水裡的人拼命想要爬上船來,船上的人卻死命將人趕下水去,只不過一會船周圍便成了一片殷紅,被砍下水中的軍士用世上最惡毒的語言詛咒着船上的人,船上的人則殺紅了眼,勢要把這些想登船的人趕盡殺絕,
蘭子義幾乎是癱坐在船邊看着眼前這血腥的一幕,蘭子義本以爲他是瞭解這些手下兄弟的,但現在蘭子義才發現他誰也不瞭解,誰也不認識,那些在眼前叫罵着揮刀劈砍自己兄弟的人真的是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嗎?
猛地一聲巨響將蘭子義從迷夢當中驚醒,一隻手從從水中伸出緊緊的抓住蘭子義的腿,蘭子義驚嚇之餘聽到水中那人用盡畢生力氣喊道:
“侯爺就我啊!侯爺拉我一把!”
蘭子義長大了嘴看着眼前抓住自己的軍士,蘭子義的腦袋已經徹底停掉了,他只感到自己身子已經開始傾瀉,再過不多久自己也會掉進水裡去了。
桃逐兔拿着船槳在敲到別處的人,猛一回頭看見蘭子義快別拉下水,猛喝一聲
“少爺!”
然後一個跨步上前,舉起木漿咱在水裡那人腦殼上,猛烈的撞擊把那人打的腦漿四濺,身子直接沉入水裡,可那人的手卻沒有鬆開,蘭子義還能聽到他模糊的聲音
“侯爺......侯爺救.....侯爺你爲什麼......”
然後桃逐兔便又是幾下敲下去,只把那人活生生打死在水中,
蘭子義旁邊的其他軍士將蘭子義向倉裡拖進來一些,見到水中那人沒有放手便抽刀將胳膊砍斷,
剛纔的濺到臉上的腦漿和現在連在身上的斷臂讓蘭子義恍若那人還抓在他身上,蘭子義想要伸手去拉時才發現那人已經泡在水裡成了一具屍體。
桃逐兔看着後面逐漸接近的賊船,大聲問操槳揚帆的船伕道:
“船爲什麼還不動?”
船伕答道:
“現在颳得是東南風,我們向南走借不到風力!”
桃逐兔聞言大罵不止,說道:
“就他媽不能來北風嗎?”
一旁的桃逐鹿聞言說道:
“現在是春天哪裡來的北風?待會要是賊寇追上,三郎你就帶着少爺......“
桃逐鹿話還沒說完就感到河面疾風大作,剛剛還在刮的東南風突然之間變了風向,
船伕大喊道:
“北風!是北風來了!”
桃逐兔聞言大喜道:
“天助我也!快走!”
不用桃逐兔下令,船伕見北風南下就已經把帆張滿,一陣疾風吹過,小舸就以極快的速度甩開了追來的賊寇大船,一溜煙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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