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孝直說道:
“戚榮勳不過是個棋子,他背後的人是章鳴嶽。”
聽到仇孝直的話,蘭子義默不作聲,
雖然之前已經有種種跡象表明戚榮勳與章鳴嶽關係緊密,但蘭子義在心底裡還是不願意接收這件事,因爲那意味着自己心中偶像的徹底坍塌。
蘭子義搖了搖下嘴脣,說道:
“怎麼會呢?戚榮勳出身顯赫,怎麼甘心做人棋子。“
仇孝直說道:
“會不會給人當棋子與他出身無關,與他志向有關。這些日子衛侯難道還沒看出來戚榮勳的爲人嗎?此人忠厚勇毅,但欠缺變通,他是個職業軍人,而不是玩心眼的政客,你說這種人設計陰謀我是不信的。“
蘭子義說道:
“先生不能以自己信不信來判斷事情。“
仇孝直回道:
“如果戚榮勳心稍微狠一點,衛侯在當陽就沒命了。“
蘭子義聽到這句猛一擡頭看了仇孝直一眼,而後疲憊的低下頭。
仇孝直此言不假,仇孝直要是有心取他蘭子義的性命,當陽被圍的時候見死不救就可以,以當時大雨天的狀態,神機營出手相救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
蘭子義低垂着頭,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說道:
“據我所知章鳴嶽出身東鎮軍戶,爲考科舉還得全家同輩子弟都無法入仕,恨透了東軍,怎麼可能與戚榮勳混在一起?“
聽蘭子義這麼說,仇孝直與仇文若互看一眼,表情頗爲驚訝。
仇文若說道:
“軍戶入仕的確困難重重,章鳴岳家中同輩確實都無法參加科舉,但章鳴嶽同輩人當中只有他一人想入仕,其他人都沒這打算。“
蘭子義驚道:
“此話怎講?“
仇文若答道:
“章鳴嶽成名已久,他的軼聞傳說京城裡面多少都有風傳。
衛侯聽到的是其中一種說法,但還有一種截然相反的說法,有說章鳴嶽自幼聰慧,名聞鄉間,深的地方士紳、官員的賞識,這些人中就有和衛侯祖父同輩的戚老將軍。“
蘭子義聽後倒吸一口涼氣,問道:
“那到底那種說法是真?“
仇文若答道:
“小生也不清楚那種說法是真,但有傳言戚老將軍過世的葬禮上,章鳴嶽在場。“
蘭子義緊張的追問道:
“有人親眼見到?“
仇文若答道:
“我認識的人裡沒有,但我曾經參與整理吏部檔案,章鳴嶽時任烏蘇長史,戚老將軍葬禮那些日子章鳴嶽告病休假。“
蘭子義聽到這條消息坐在地上攥緊了拳頭,說不出話來。
這時仇孝直說道:
“衛侯還記得德王籍田之後軍機處召見的事情嗎?如果衛侯所說無誤,那麼當天章鳴嶽鬆口是在衛侯你把戚榮勳拖下水之後的事情吧。“
蘭子義痛苦的閉着眼睛,擡起左手止住仇孝直,嘴裡嘶嘶的說道:
“別再說了。“
仇孝直不再多說,屋裡衆人也都屏氣凝神,不再發話,等着蘭子義思考出結果。
蘭子義拳頭越攥越緊,渾身肌肉繃起,好長時間不說話,只能從喉嚨深處發出嗚咽的聲音。
桃逐虎看的心疼,包頭扭向一邊,
桃逐鹿也嘆了口氣,回頭看桃逐兔,
桃逐兔則滿上一杯水,給蘭子義遞了過去。
蘭子義笨拙的接過水杯,咕咚咕咚的一飲而盡,好像已經渴了好些年一樣。
杯水下肚,又喚醒了蘭子義的心跳,在胸口劇烈起伏一陣後,蘭子義慢慢把話擠出來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仇文若說道:
“軍權已失,衛侯已經被架空了,龍游淺水,不是該辦的時候。衛侯還是靜觀其變爲好。”
仇孝直說道:
“戚榮勳爲人忠純耿直,這次奪權他心裡肯定有愧,衛侯可以藉此利用戚榮勳做籌碼,至少換取他善意中立,這多少能有些幫助。”
蘭子義深吸一口氣,仰天長嘆,夢囈般的說道:
“一招棋錯,滿盤皆輸。“
桃逐虎在一旁說道:
“衛侯不要灰心,只不過是一時失利而已。“
蘭子義看了會天花板,定了定神,眼神又恢復了些許光彩,低頭看着衆人正準備說話,卻聽到門外一陣嘈雜,守門的輯虎營將士似乎與人發生爭執,有衛士呵斥道:
“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只聽門外一個年輕俊朗的聲音說道:
“衛亭侯蘭子義棄軍出逃,我聽說他窩藏在此,特來察看。
你們不是輯虎營麼?不在府衙周圍好好駐紮,來這裡做什麼?“
衛士答道:
“奉魏將軍之命前來護衛桃家兩位郎君和仇家兩位先生,敢問說話的是什麼人?”
蘭子義在屋裡聽到門外的話語,嘴角掛起一抹冷笑,說道:
“看來不用我們麻煩了。”
說着起身就往屋外走去,桃家兄弟立馬跟着起身,手執刀弓護衛在蘭子義身旁,仇家父子緊隨其後。
屋裡剛纔休息的其他輯虎營將士聽到聲音都跳了起來,披甲帶刀衝到蘭子義周圍,
蘭子義在衆人簇擁下款步出門,也不看來這是誰便舒展鶴翼,壞空作揖道:
“解郎中果然威風凜凜,鄙人還在屋裡就已經被這冷風吹得心寒,嚇得腿軟,未能出門迎接,還請見諒。”
說着蘭子義順勢低頭,藉機用餘光掃了一眼來者,
只見十幾個精壯戍軍騎兵護衛着兩個文官打扮的人,他們周圍跟着黑壓壓的一羣禁軍步兵圍住客棧,
那兩個文官模樣的人,一騎在前,一騎稍後,
前面的人年輕氣盛,意氣風發,雙目如風下湖面,漣漪不斷,
後面的人年歲已經不小,舉手投足間散發着一股沉穩銳利之勁,只是神態疲憊,眼神中頗有些英雄暮年的感覺。
解宣明看着禮儀周備,殷勤備至的蘭子義,微微皺了皺眉頭,
蘭子義話中帶刺解宣明不會聽不出來,不過對解宣明來講這些只是細節,他說道:
“衛侯棄軍而去,本人特來……”
蘭子義沒等解宣明把話說完,放下雙手擡起頭來,若無其事的瞪着解宣明說道:
“城中無糧,我是出城尋糧去了,何來棄軍一說?“
解宣明被蘭子義打斷話,心中有些惱怒,盯着蘭子義問道:
“衛侯出城尋糧,是誰下的命令?可有人證?“
蘭子義說道:
“我乃前軍統帥,除了皇上和大營之外,我的命令就是命令,還用聽誰的命令?
至於人證,皇天后土以及當時在場衆多京軍禁軍全是人證,這你還要問我是你不知道還是你不想知道?“
解宣明坐在馬上緊緊看着蘭子義,手中繮繩勒的要死。
然後突然間解宣明把繮繩鬆開,眼中戾氣一掃而光,換上一臉歡愉,笑道:
“下官也覺得衛侯不是那種臨陣脫逃的懦夫,只是有人向我這麼說我也不能不管。”
蘭子義問道:
“是誰造我的謠?軍前造謠解郎中不把這混蛋抓起來正法,反倒要來拿我?這是什麼道理?”
解宣明擺手示意跟來的禁軍散開,把傢伙放下,
蘭子義這邊輯虎營將士見狀也收到入鞘,劍拔弩張之勢這才化解。
解宣明翻身下馬,身後不遠處的熊敬宗也一併下馬,兩人分開一衆軍士向蘭子義這邊走來。
到了送君客棧臺階下時解宣明停下腳步,深深地對蘭子義作揖,一旁熊敬宗只是笑了笑,輕輕作揖意思一下,
解宣明說道:
“皇上派我等過來送糧草,同時也讓我等過來整肅軍紀,裕州城裡已經亂成一團,下官也是矯枉過正嘛,畢竟這裡可是衛侯治軍,這麼亂,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蘭子義聽着冷哼一聲,心說想罵我治軍不嚴,縱容軍士擾民就直說,說什麼不知道。
接着解宣明收回雙手,擡頭看着蘭子義問道:
“既然衛侯出城尋糧,那糧食在哪?”
蘭子義被問到痛楚,手上抽搐了一下,不過這種小事難不倒他,蘭子義很快答道:
“年初北伐已經耗幹了北方儲蓄,我走訪多城都沒有餘糧可以供軍,一聽說解郎中押解糧草而來,我就飛也似的趕了回來,生怕接待不周傷了郎中面子。”
解宣明看着蘭子義,聽着蘭子義這話想在臉上擠出個微笑,但不想卻引起嘴角肌肉一陣抽搐。
解宣明問道:
“這麼巧?”
蘭子義答道:
“就是這麼巧。”
話音一落兩人對視許久,然後同一時間猛地哈哈大笑,笑得周圍人都不知所措,
等笑完之後解宣明說道:
“衛侯性情豪爽,真不失北鎮風範,我回去一定稟明聖上建議皇上多請北軍武將入禁軍領兵,也好把這軍威帶給全軍將士。”
蘭子義笑着走下臺階,邊走邊說:
“郎中真會說笑,四方軍鎮不得干預禁軍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說着胡話不怕殺頭嗎?
我倒是佩服解郎中能謀善斷,剛一入城就把我手下軍權給奪了,真是好身手。“
解宣明笑着捉起蘭子義的手,說道:
“軍是皇上的軍,權是皇上的權,下官只是尊奉祖宗之令肅清禁軍而已,哪裡去奪權?衛侯您不還是軍中統帥嗎?這我可沒攔着您。”
蘭子義也捉住解宣明的手,笑着說:
“剛纔郎中不是差點就要攔住了嗎?”
一旁熊敬宗這時笑了笑,說道:
“衛侯一路風塵,本官與解大人在府衙特地爲衛侯擺了一桌酒接風,衛侯可否賞臉啊?”
蘭子義看了看熊敬宗,說道:
“大人的面子,子義當然要給了。”
說罷便與解宣明握緊雙手,好似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有說有笑的上馬往府衙而去。
======================
感謝廣大讀者對我的支持,感謝千紙鶴鍾夢見你對我的鼓勵,謝謝你們,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