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大帝站在門口,望着外面白雲蒼狗。滄海桑田對於他這種駐世仙神而言,不過浮雲一場。
旁邊紅菱靜靜看着姜元辰側臉,似乎也想到姜元辰少時求道的情景。她是跟隨姜元辰最早的那一批人,很瞭解自家陛下的性格。更是親眼看着姜元辰從小小一介練氣修士走上紫極巔峰。
林子軒無言語對,最終化作一聲嘆息:“師弟,歲月如刀,沒想到你居然有這般變化。”
“南極陛下,你說的有些過了。”一旁紅菱忍不出喝道。
“一次次強行出面扛起大梁根本不是陛下所求。陛下最喜歡的歲月還是昔年在太虛道宗求道的那段日子。至少勾心鬥角少,又有一羣長輩關懷,根本不用自己在外奔波,抵着各方面壓力和質疑。”作爲姜元辰的貼身侍女,她很清楚,紫微宮的陳設跟太虛道宗姜元辰的洞府一模一樣。
姜元辰從不求名利,不然也不會對周圍人說出:“名乃實之賓也,若有力量,要那些虛名作甚?”若姜元辰求名爭利,當初首席大弟子的位置還輪不到林子軒,後面姜元辰唯一參與的一場丹元大會,也不會僅僅拿了末位名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認爲不如歐陽宇等人。甚至有好事者揣測,昔年那次丹元大會僅僅拿到末位名次,是不是這位天帝心中的遺憾?
“時運造英雄,陛下從一開始就沒想擔負九州重任,到底爲何走到這一步,南極陛下還不清楚?陛下沒變,從始至終目標如一,問道求真,逍遙於世,雖然繞了很多彎路,但正走在這條道路上。但是南極陛下你呢?昔年那長生之念,如今還有幾分?被情感矇蔽道心,入了執障。有何資格質疑我家陛下?”
說出憋在心中很久的話,紅菱對姜元辰欠身:“婢子失言了。”
姜元辰盯着雲海,久久不語,似乎根本沒看到林子軒和紅菱的衝突。
半響。幽幽一嘆:“師兄,吾輩戰時得道,在外敵逼迫下緊繃神經,故而珍惜每一天時間。但是隨着如今情況不同,我們也要調節自身。道隨世而移。如果師兄仍然繃着心神,到時承受不住歲月的流逝恐怕要自行道滅。”
仙人的壽命以萬年計,在這萬年歲月中能夠陪伴身邊的人剩得下多少?如果承受不住歲月的壓力,萬念俱灰,不用外人下手自己就進入衰劫消亡。
把持本心,在太虛道宗最初的功課中就有提及。在長生之路上,必須調節漫長的生命,尋找新的目標,保持蓬勃朝氣纔可永葆青春。
“天人之相隨心而動,若是心老了。相貌同樣也會有所改變。師兄,看你的模樣,比前些年蒼老許多,看上去跟三十四歲的人間大叔一樣。”相比林子軒,姜元辰從始至終保持着自己的活力,二十四五歲的面容,以朝氣精進超拔,修爲才一日千里。
不單單是仙人如此,道君更是如此。永恆的壽命能夠將心智不堅的人徹底逼瘋。而對於他們,很多人已經不再喜歡爭鬥。因爲他們在乎的東西很少。
道君能夠做到很多事情,在利益方面已經削弱很多。唯有涉及整個種族或者道途纔會有紛爭。若僅僅是一二門人遭劫,口上說幾句,出面打一架就很是仁至義盡。龍皇對他的明溪公主。也僅僅幫忙設計,讓姜元辰照拂,自己根本沒太多在意。
爲了一個人生中的過客,跟一位不朽存在永久對立,道君們沒那麼傻。目前諸位道君的爭鬥,都是關乎自身切身利益。
而道尊中。玉京道尊幾乎說得上無慾無求。除卻自家師弟的證道掛心一下,也只顧念整個宇宙的安危。其他時候,幾乎看不到他出面。玄京天那些仙人,生也好死也好,即便是遷入玄鈞天或者玄清天,他都不怎麼在意。對於姜元辰,他也靜靜觀望,讓姜元辰自己爲未來做出選擇。
當今唯有玉京才稱得上一個“仙”字,居山高遠而不失人心。相較之下,玉恆大道君比起他這位師兄還弱了一籌。
林子軒皺着眉頭,姜元辰勸道:“師兄這些年身上火氣越發大了,你玄清一道何必跟純陽道不斷糾纏。”
“這點我曉得。”提到自身道途,林子軒不欲多言,避過不談。他屢次想要徹底斬卻純陽大道的印記,但心中總有一點遲疑難以下手。心中煩躁,更不願意旁人提及。
看出林子軒心態不對,姜元辰也難以多言。
又在門口站了半天,直到月升日落,紫微大帝說:“時辰已到,師兄有意,就看看吧。親眼見證一下這次殺劫的開幕。”
擡起手,隱沒天穹中的彗星貫穿長空,五大陸皆有所感。
彗星象徵災難,帶着從死寂層攝取的力量投入人間。藉助殺劫消融這部分力量化作世界本源。
同一時間,赤光涌動,凡間有不少新生兒一一降生,甚至其中還有不少姜元辰的熟人。
“當初和瀚海大戰的那些人?”突然神色一動,其中一道赤光引來姜元辰注意,那是緋龍!
接着,姜元辰又看到寧真人元神轉世之人,在一間茅屋中哇哇大哭。太虛道宗等門派同一時間感知到自家門人轉世成功,一個個面色大喜將這些人標記,準備帶回自家山門。
“師兄,若你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反正我就在紫微宮等待最終結果。”姜元辰倚着宮門,悵然道。
林子軒也看到下界變故,思考下,對姜元辰拱手:“我回去看看。”
“明日午時,封閉天門,不準仙人下界,師兄好自爲之。”
林子軒漸行漸遠,直到最終影子也消失不見。
“又少了一個道友。”忽然,紫微大帝吐出一句話,仰望天際。在紫微星的位置看着北斗閃耀羣星,不時有銀輝墜落人間。亦有星辰誕生,昭示着衆生命數。
“陛下?”
“沒事,只是有些感懷,真正能夠陪我走過漫長歲月的,不知能夠剩下幾人?”
“至少我們這些人在追尋陛下的道。我願意隨着陛下走過這一段路。守望陛下至最終一日。”紅菱說:“婢子雖然得陛下眷顧得道飛仙,但婢子有自知之明,婢子這輩子止步天仙,絕無證道不朽的可能。但是陛下可以。陛下前途無量,必將走上永恆的道路。陛下的星辰光輝照耀寰宇世界的那一天或許我們看不到,但陛下帶着我們的期望。”
“或許,我們僅僅是陛下人生中的匆匆過客,在數萬年後化作塵埃永遠散滅於虛空。但至少我見證陛下從凡人一步步崛起”
低沉的鐘聲響起,一陣涼風吹過。衣袍拂動,紅菱站在姜元辰背後,姜元辰望着人間。那曾經留下他足跡的地方,白陽山、南疆、中州、百草山、東海……
“夜深了,陪我回宮。”兩人回到紫微宮,閉上宮門。
再度翻閱道書,紅菱知機上茶服侍。望着閱讀道書的姜元辰,紅菱眼中閃現複雜情緒。不是愛情,而是一種更深邃的情感。她將姜元辰視作道標。是道路的先達者,是她憧憬崇拜的目標。
“對我而言,人生就是旅程,所行所見的一切都是路上風景,我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但是你們對我,是人生中永遠無法忘懷的一幕。”突然,埋頭看着道書的姜元辰說了一句,接着再度看向道書,似乎方纔從未說話一般。
“陛下。”五味雜陳,紅菱神色激動。但不敢打擾姜元辰的閱讀。
……
林子軒回到純陽宮,先是下界走了一遭吩咐張子沐等人拿着自己仙器法寶應劫,然後又回到純陽宮皺着眉頭思索着:“這段時間我隱約察覺大劫,但師弟既然說。不是人間殺劫的關係,那麼這劫數涉及我自身?”
“不可能,我如今九難被功德壓制,不會在此刻出現。”林子軒疑惑了,三災九難被他用大運鎮壓,加上此刻外敵難以進入九州。他爲什麼本能察覺到一陣心悸?
“難道是心魔?”驀地,想到昔年清虛道君的提點。連忙設法掃視自身,一身清氣道韻,根本沒有魔頭潛伏的痕跡。
“玄清、純陽……”想到清虛道君和姜元辰所言,林子軒終於把目光放在金烏身上。頭頂聚仙鐘敲動,一層層仙音道韻洗刷兩尊道體。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金烏身中有一點不協調的地方暴露在聚仙鐘下。那是一團黑影,依附在純陽金烏本源。
雙目看去,那團黑影中有一位魔君坐鎮。
“這麼快就發現了?我還以爲你要再過幾千年,等我徹底魔染你的元神纔有覺悟。”突然,金烏張口怪叫,林子軒面色一沉,雖然感覺到自己對金烏的掌控仍在,但是眼前金烏卻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火光照耀純陽宮,封閉林子軒所在靜室。
察覺這金烏化身的力量,林子軒心思飛轉:“是他化天子還是天魔宮哪位?”在他想來,利用心魔下手的除卻他們外再無旁人。
金烏搖身一變,化作一位英朗的道人,面目和林子軒一模一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在你身上下了千餘年的功夫,未來你的力量、身份包括法寶就一併由我繼承了。”
“玢繆魔君?”心神一跳,頓覺深入冰窟。腦中回憶自己這些年的行爲,暗暗後悔,什麼在純陽和玄清中搖擺,根本不是他猶豫不決,而是玢繆下手引導,以心魔干涉林子軒自身思維的緣故。
“師弟的天人九感法!”咬牙切齒,林子軒嘴角抽搐。
“很聰明啊。”玢繆魔君一愣,然後拍起手來:“你這位師弟研究靈魂,覺悟九感之道。能夠以幻術矇蔽自身我識,由外人操控自身思維。對於別人而言,這僅僅是一門神通或者理念。但是對我而言,這可是完善我無上大道的基石。”由不得玢繆不得意,姜元辰這個理論有着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價值。在幻術修士手中,完全可以藉助幻術滲透旁人的意識,並且一點點將其改造。即便是宿主本人,都不會察覺到異常。
玢繆舔着嘴,,面帶貪婪之色:“當初我化名紅黛,曾經在寶光界跟你師弟討論過天人九感,不得不承認你家師弟對道法研究上別出心裁。真想將他腦袋打開,把他腦子裡面那些東西一點點榨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