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軍官們確實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寬慰。只要這艘船能保住,他就滿足了。如果真的能成爲一位選帝王的座艦,也算是榮譽。他們這些船員的地位和待遇自然就水漲船高了。
……只不過,現在八字都還沒有一撇,蓋蕊貝安公爵就開始以大選帝王自居,是不是有點太輕浮了?
當然也有老成持重之輩會有這種疑慮,但這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
然後,便見以艾南爵士爲首的新到的六位靈能者們,都紛紛合上了頭盔,橫過了各自的兵刃,慢慢地向那熾熱光刃上下翻飛的戰場中央湊了過去。
如果這裡真的有懂行的人,便會知道,這些披着華麗紋章機的靈能者,並非都是星界騎士,還分別有執行判官和星見官各兩位。
普通官兵們不知道的是,剛纔還在被自己腹誹的新任保安主任也在,同樣也披上了一身體寂夜型號的紋章機,提着螺旋衝擊長矛和爆能機關炮,站在艾南爵士的身邊。
在這一刻,抵達戰場上的帝國靈能者,已經達到了兩位數。只不過,後來出現的這幾位倒是沒有馬上亂入戰爭,而是擺出了壓陣的態勢,沒有輕舉妄動。
這樣的舉動,當然不可能瞞過正在和老朋友鏖戰的餘連,他甚至都不用回頭,便感受到了新到的敵人。他甚至能捕捉到他們的能級和大體所在的星位。
新到的六位靈能者,一個四環和五個三環。
至於正在圍攻自己的這四位,則全部都是五環。其中這三位自己不認識的,應該都是超過五十歲的資深老騎士了。屬於奮起一把或許有可能突破聖者階段,但因爲上了年級便不敢冒險缺失了心氣,於是便很難再爆發的類型。
可是,這種老兵纔是星界騎士團最核心的戰鬥力。他們都擔任着副騎士長,典廄長和掌旗官這類的中階領導崗位,熟練甚至熟練地掌握着各種戰技和陣法,作戰經驗豐富且務實,而且幾乎不可能頭腦發熱。
唯一讓自己有些驚訝的便是沙梅恩子爵伊彌爾了。沒記錯的話,這傢伙其實比自己還年輕了半歲,但現在也已經到了五環巔峰了。僅僅不過兩年時間,竟然跨過了兩環,這種境遇可就有點違反神秘學常識了。
上輩子的他,在同年齡階段應該是沒有這種水平的。
想到這裡,餘連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嗯,嗑藥了?還是受了什麼刺激?上次戰神祭的時候,你纔是三環吧?這種進步方式有點違反常識,作爲你的老友,我是真的擔心你會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呢。”
我可真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啊!沙梅恩望着兩年事件,已經從三環就位聖者的餘連,很想這麼回一句。
當然了,他認爲,什麼樣的言辭都是爲了動搖自己的戰意,自己早已經明白,要對付這樣的對手,就應該時刻保持冷靜。現在的沙梅恩子爵,已經將生命、榮譽、憤怒、仇恨乃至於求生的本能都視爲了外物。如果不做到這樣極端的程度,他是不可能獲取勝利的。
他包裹着靈光和甲冑的拳腳,他的光矛和鎖鏈之冰刃,他的靈力構成力場衝擊和雷電,在瘋狂地慘繞中構成了致命的靈能風暴,遮蔽住了自己的身形。當然,也遮蔽住了戰友的身影和攻擊軌跡。
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是有炫耀力量的嫌疑。這是伊萊瑟爾大帝又一次在騎士團視察的時候,要求大家務必要學會避免的問題。
“記住了,如果只用一分力就能幹掉敵人,就不要動用兩分。你們是光榮的靈能者,不是放煙火,拉畫片的街頭小販。”
話雖然這麼說,可真的遇到了生死大敵,誰又能舉重若輕呢?就連已經去了天國的大團長,也都無法迴避這個問題。可是,又有幾個靈能者,能向薩督蘭公爵看齊呢?
現在,他只能把自己所有的能力爆發出來,才能勉強應付對手輕描淡寫的反擊,才能給自己的隊友製造出可以反擊的餘地。
他當然知道,這種爆發性輸出是不會堅持太久的。隨着戰鬥的時長,己方的勝算會越來越低的。
可是,一直到現在,己方都沒有找到敵人的破綻。
這是一個讓人悲哀的真相。他,伊彌爾·沙梅恩,六歲就進入星界騎士團研習,還未成年就擁有持劍子爵的爵位,被視爲五十年來的第一天才,未來大團長的不二人選,在三位前輩的配合之下,在演練了一個多月的新式戰法的加成下,卻完全沒有絲毫的勝算。
或者說,他從未擁有過取勝的可能性。他在作戰開始你之前,已經喪失了優勢。
是的,隨着這個彷彿天降之人的地球人出現,銀河帝國的敵人已經改變了,星界騎士的敵人也已經改變了。
可是,騎士團和帝國卻和一千多年一樣,沒有改變過。
或許,只靠原子光矛,已經無法再征服這個對手了。靈能的火焰也無法將他們融化。他們總像是種子似的,不知道從哪裡就站出來。
如果,我們真的將這個偉大的地球人擊殺在這裡,地球人的希望就會隨之泯滅嗎?嗯……這是一個問題,但應該不是我要考慮的問題了。
騎士團的希望之星已經感受到了戰敗的可能性。
他方纔承受着餘連最多的攻擊,也要負責對這四人如一的戰法進行大多數的遮護,自然也是體力消耗最大的那一個。而現在,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要做出同樣的動作,便需要消耗更多的體力和精力。
然後,他再次聽到了對方的聲音:“真是了不起啊!你們居然試圖用我開發的陣法,來對付我?”
了不起的人。沙梅恩子爵敬佩不已。僅僅只是這短短不過十餘分鐘的交鋒,自己居然就真的被對方摸清楚了。
他和三位前輩目前採用的陣法,確實和餘連當場那片論文制訂的“四象戰術”是有異曲同工之處的。
確實,神秘學和超凡戰技發展到了今時今日,各種各樣的合擊戰法多種多樣,早就不算新鮮,但卻都需要長時間的研習,對靈能者之間的默契也是巨大的考驗。
可是,要論一個速成性和泛用性,甚至是化繁爲簡的哲學性,這套陣法便堪稱劃時代的產物了。
“我的戰術,是以打贏上一場戰爭爲訓練目標的。不過,經過你們的改良,卻是爲了圍剿一個人而存在。”餘連嘆了口氣:“這是誰的手筆呢?嗯,莫不是吉莉?”
這話一出,他感受到其中一位騎士刺過來的光矛有了毫微之間的差距,頓時便明白自己是又猜對了。
好吧,餘連表示這真的不值得意外。
畢竟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這套戰法就是那個紅毛妹子的手筆。可以想象,吉婭菲爾小姐在改良和拓展戰術的時候,一定會覺得哪裡不對的吧?
“這樣下去,她纔會成爲騎士團長,而不會是你。”餘連幽幽道。
沙梅恩依舊是一張毫無鬆動的撲克臉。必須要承認,這孩子別的不說,心境上的修爲還真是進步得明顯啊!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呢?一個處心積慮的陷阱?”餘連隨意地用光矛撥開了向自己撲來的攻擊。一個力場閃爍想要從包圍圈中脫離出去,但卻又感受到了一面力場壁在自己閃開的必經之路上樹了起來。
沙梅恩子爵一言不發地揮動着被自己稱爲“娘娘腔”的片刃,不斷地在空氣中摩擦出了更多的雷光。
不過,那已經不是雷光了,分明就是高高壓高溫的電漿了。
……還想要把這孩子給打自閉呢,但現在琢磨一下,大約還是我想多了。這其實也可以理解,能成爲半神的人物啊,偏執狂有之,暴力狂和戰狂當然也有之,血腥的恐虐信徒也並不缺乏,但卻不可能是不敢面對失敗的懦夫。
可是,雙方的戰鬥雖然在僵持,但餘連一邊打一邊叨逼叨,顯得閒庭信步,四位星界騎士卻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雖然你來我往的不落下風,但總有了一點苦大仇深的味道。
如果戰鬥繼續按照現有的步驟發展下去的話,或許會在十分鐘內分出勝負的。
普通的士兵們連人影都看不真切,自然分辨不出結果,但旁觀的靈能者們卻是明白的。可是,以他們的實力,想要亂入這種強度的靈能者對抗,自然幫不上什麼忙,甚至會打亂己方的節奏,自然是心急如焚。
唯獨只有艾南爵士,依舊保持着冷靜。
“差不多到時候了。”她道。
“哦?到時候了?”保安主任奇道。
“……是的,應該是可以分出勝負了。殿下說過,這是一個獵場。”艾南爵士低聲道:“我們剛纔幫不上忙,但馬上就有我們的用武之地了!”
還沒有等到保安主任在多問上兩句,戰場中央的能量漩渦忽然劇烈地膨脹了起來,構成了一股巨大的暴風。
這個瞬間,讓這些靈能者都無法捕捉的靈能操作,在大家周圍構成無形的屏障,遮蔽住了朝着四面八方擴散出來,正在不斷撕裂着空間的靈子風暴。
如果是在平時,這些就在現場的靈能者們,或許是會使盡渾身解數抵擋這些衝擊的。可是,靈子風暴卻在屏障的包圍之中,慢慢停歇。
現場的氣息似乎也穩定了下來。
或者說,現場的空間有分離、錯位和穿梭的感覺。
等到靈能者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卻赫然發現,他們已經從中軸艦內主通道,將臨,或者說降落……不,上升到了泰坦艦中央的觀星臺之中。
不,這可不是泰坦艦之內,平臺的地面分明衍生到了大家的視線之外,彷彿是一片平坦廣袤的原野。就算是泰坦艦的內部,也不可能有這樣彷彿能安放一個城市的艙室。
再放眼望去,平臺之外,確實正在漫天閃爍着的星光,大家就像是站立在一片漂浮在宇宙中浮島上。
只不過,那浮島的地面佈景,以及那華麗的紋路中,流淌着有序的光暈,確實很容易讓人誤會是在觀星臺的鍊金陣列中。
在看星光之中,交錯的光芒和爆炸不斷給平臺染上了不同的色彩。在距離大家極近的地方,正是那頭張牙舞爪的虛境領主。
可是,大家也同樣能看見,連綿不絕的光矛炮擊刺入了無眼之根縹緲而虛無的身體之內,像是火焰在蒸騰霧氣似的。
“這是獵場。”一個虛無縹緲,充滿了威嚴的聲音在觀星臺中迴盪着,宛若洪鐘大呂,更彷彿是神明玉音:“我們的狩獵即將成功了!”
然而,餘連卻有點想笑。他再一次有了未來和現實交融的荒謬,而這種荒謬,是足可以解構所有所謂的神聖和崇高的。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索雷恩家的老鬼婆啊!”餘連如此道,接着便動了一下肩膀。空間摩擦構成了無相無形的次元撞擊,和所有正在圍攻自己的星界騎士都有了一次正面交鋒。
騎士們赫然發現,自己面臨的衝擊居然有好幾個數量級。不少騎士都不由自主地出現了很明顯的踉蹌,他們保持着的圍攻陣型也頓時出現了破綻。
沙梅恩子爵的表情終於出現了鬆動。他終於意識到,對方好像也似乎是手下留情了。
不過,這個時候,那個充滿神性威嚴的聲音也頓時破防了:“誰特麼是索雷恩家的老鬼婆啊!”
好吧,這麼一嚷嚷,神性也好,威嚴也好。當然也就是蕩然無存了。
緊接着,在靈光的閃爍之後,一身戎裝的蓋蕊貝安公爵便邁着淡然的步伐,從大熒幕之後走了出來,就彷彿是從星空之後走出來似的。
他的登場方式,應該還是能算得上是很有高手氣量的,可惜臉上掛着很明顯的氣急敗壞,頓時也就高大山不起來了。
“哼,雖然是敵人,但我對你還是有幾分欣賞和敬意的。可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甚至不願意做一個體面的人啊!”
餘連只好聳肩一笑:“我一直都不是一個帝國意義上的體面人。殿下。不過,您也不要怪罪我,這是布倫希爾特殿下告訴我的。”
蓋蕊貝恩公爵微微一愣,居然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情。
“呵呵,很好,這確實是那個尖酸刻薄的戀愛腦病秧子丫頭會幹得出來的事情。”公爵冷笑了一聲,示意餘連看向熒幕。
這時候,正在附近遊弋的帝國偵查艦已經拉開了一個更廣泛的全景鏡頭。於是,餘連便能親眼看到,巨大的虛境領主的本體正在顫抖,抽搐,就像是從縹緲可怖的鬼影化作了高溫下的蒸汽,隨時都有可能在星空之內煙消雲散。
“所以,這是獵場的。我的小朋友。”公爵朗聲道。
餘連終於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明白了。你們要獵殺的,其實還包括我。是這樣嗎?”
公爵沒有開口,只是用表情做了回答。
而同一時刻,這片廣袤的原野之外的星空,帝國艦隊一邊開炮,一邊開始前進。這些英勇的帝國戰艦幾乎每一艘都在掛着傷痕,甚至還掛着火焰,卻依舊用密集的炮火轟擊着虛境的巨大魔怪。他們似乎真的在踏向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