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確定了對方的狀態,吉婭菲爾便反而不怎麼着急了,一方面繼續把DL90星系圍得水泄不通,一方面則開始等待所有艦隊的到來。
在這個期間,奈爾哈娜倒是就所謂“皮卡德是爲了掩護什麼”的猜測又詢問了一下。
吉婭菲爾道:“梅蒂格准將的猜測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是正確的。之前的二十天,他一直在率領自由旗號逃逸,從行動路線便能看得出,很顯然是希望能帶着這艘無畏艦一路逃回新玉門去的。”
沃夫娜搖頭道:“這是不可能做到的。無畏艦的質量投影和引力殘餘都太明顯了,最先進的傳感器隔着大半個星系都能捕捉到。在四通八達的黎明星域腹地反而有些騰挪空間,一旦進到了黎明航道和新大陸公路,就一覽無餘了。”
奧莉薇道:“沒錯。所以自由旗號一路上收攏潰兵的行爲更是自殺行爲。雖然很有勇氣,很有責任感,但只會讓自己死的更快。”
吉婭菲爾卻道:“可即便如此,我以爲他徹底無路可逃,也至少是在一個星期以後了。轉折點就是團結要塞之役了。”
“哦?”
“團結要塞戰役之後,楊希夷把戰報以明碼向全宇宙廣播,我們是在戰後第六天收到消息的。考慮到距離和位置,皮卡德將軍只會更快一些。而他的自由旗和共同體殘餘艦隊,也就是在那前後現身的。很顯然,這是一種他和楊希夷之間的默契。”吉婭菲爾這麼解釋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這也只是我的猜測了。沒有證據,自由心證罷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很顯然大家卻都覺得,這極有可能就是真相了。
“那麼,我們在這裡耗費如此多時間,豈不是中計了?”奈爾哈娜道。
吉婭菲爾點頭之後卻又搖頭:“可是,諾大一個黎明星域,共同體還剩下的艦隊,無非就是楊艦隊,已經之前伏擊過我們的巡邏支隊。難道是要放棄眼前的敵人,去和他們打游擊嗎?那纔是被牽着鼻子走了。戰爭的事,無非就是見招拆招,以血還血罷了。慶幸的是,我們的血條要長得多,便總能選擇什麼時候打,以及在哪裡打。”
“……怪不得殿下是要讓我們9月之前,和她在團結要塞上面會和呢。”奈爾哈娜道。
“她其實連整個黎明星域,都不怎麼放在心上了。”
“所以,這就是以本傷人嘛。”奧莉薇搖了搖頭。
“可是很好用,而且帝國以前也一直是這樣的。我們失敗的時候,往往是沒辦法用本傷人的時候。”沃夫娜道。
吉婭菲爾現在是知道了。自己的這幫閨蜜,一個個精神結構其實也遠遠稱不上穩定。
就這樣,到了9月9日的12點45分,在經過無數的前置事件之後,帝國軍和藍星共同體的艦隊,終於在時隔一個月後,再次於黎明星域發生了主力艦作戰。
這一次,帝國軍採用了標準的凹型陣,擺開架勢便一定要把對方完全留在這個星系中。
不過,即便是如此,吉婭菲爾表現得也依舊非常穩健,沒有急切地開始攻擊,而是有條不紊地調動艦隊一步步展開陣型。
至於戰鬥開始的時候,已經是當天15時30分的時候了。
實際上,無論是在兵力、艦船狀態,兵員體力都居於絕對下風的共同體艦隊,反倒還是先一步發起攻擊的。
到了時候,吉婭菲爾已經確定,梅蒂格准將說得都是正確的。對方確實已經到極限了,之所以還能在自己面前擺開陣勢,完全是居於某種自暴自棄的狂熱。
即便是那些從自己的兩側舷窗便擦過的光束,也都充滿了一種悲壯的氣息。
“開火吧。”吉婭菲爾當下便命令全軍開始反擊。
霎時間,數百道光柱宛若神劍一樣貫穿了無窮無盡的星空暗幕,爆裂的能量化作了獠牙,撕咬着着艦艇的裝甲。
跳動的光芒化作了絢爛無比的花團。而這每一道炸裂的火光,都相當於是在一瞬間吞噬了上百條性命。
可實際上,這樣激烈的炮擊僅僅只持續了不到半個小時,便出現了非常明顯的傾斜。
對面的共同體戰艦的炮擊很快便稀疏了下來。那是因爲作爲艦隊中堅的自由旗號無畏艦很快便被削掉了護盾,艦首遭到了重創,頓時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主炮。
隨後,身邊的英招號戰列巡洋艦,也很快遭到了重創,引擎失去了動力,很快便被迫脫離了己方正在運作的艦列,然後又被一發質子魚雷洞穿了稀薄的護盾和殘破的裝甲。
艦體之內的爆炸和大火,讓這艘戰巡很快失去了所有作爲宇宙船的功能。在這個期間,帝國軍隨時都有可能補上一刀將其徹底毀滅,但這件事卻並沒有發生。帝國艦隊對這艘獵物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興趣,是繼續加速追逐着後續的艦隊。
緊接着遭遇滅頂之災的,是跟隨自由旗號行動的重巡洋艦們。他們就像是將軍身邊的忠誠侍衛一般,冒着槍林箭雨慷慨衝鋒,無畏卻也無謂地死在了帝國密集的炮火之下。
兩艘地球航母上的戰機,也在數量佔壓倒性優勢的帝國戰機的絞殺下全軍覆沒。緊接着被絞殺得粉身碎骨的,便是母艦本身了。
到了最後,一半的地球戰艦被擊沉,另外一半則被打得失去了動力動彈不得,這已經是帝國軍手下留情的結果了。
然後,便真的只剩下一艘孤零零的無畏艦自由旗號了。
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得出,在攻弱守強的時代,這種大型主力艦的防護和生存力,真的比普通艦支要高上不止一個數量級。
只不過,就算是這樣,自由旗的大半截船體也已經千瘡百孔,船速甚至已經降到了不如那些笨重的重型貨輪的地步。
這是一頭被頑強的猛獸,但也是一隻被逼到了陷阱中,再也無法行動和傷人的猛獸。
然而,她依舊還在行動。
“梅蒂格准將說的是正確的。他們選擇了後者,他們確實在用死戰來掩護什麼。”吉婭菲爾做出篤定的判斷。
可是,她隨後又道:“最後再勸降一次。”
副官不明所以地看着前後矛盾的司令官女士,但在片刻的猶豫之後,還是迅速把命令傳達下去了。
當然,到了這個時候,難免有人會覺得:明明已經被回絕一次了,現在再繼續勸告,難道不會顯得帝國太不體面了嗎?我們明明是勝利者,又有什麼理由要討好失敗者呢?
有這種想法的人肯定不少,但卻不敢提出反對。實際上,更多的人卻反而會爲吉婭菲爾·拉穆特伯爵的武德和武風而心折,都覺得這纔是完美的星界騎士典範,這纔是銀河帝國未來能一統宇宙的惶惶正道。
然後,她明朗的聲音,便透過通訊傳了出去。
“通告藍星共同體詹姆斯·皮卡德上將及其部下!你們已經完全被我軍包圍,沒有任何退路。再繼續抵抗下去也只是空費將士性命。我將代表神聖銀河帝國黎明星域戰區長官兼樞密院大臣,蘇琉卡王布倫希爾特殿下,以寬大的待遇報之於共同體諸位將士的勇戰。再次聲明,請立刻放下武器,關閉炮門,停止艦船動力!”
其實,吉婭菲爾之所以這麼做,也只是基於自己的內心秩序,但心裡其實也並不真的認爲對方會投降。
所以,當監控員報告自由旗號那邊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女伯爵甚至覺得有些意外。不過,她還是下令把通訊接通。
然後,出現在光幕中的,是皮卡德上將那鉛灰色的臉色,分明便是疲憊過度的樣子。那個鋥亮的腦袋還包裹着滲着血跡的繃帶中。這形象實在是算不得端正。
只不過,他的雙眼中,仍然閃爍着充滿勃勃生機的神采。
“真是可惜啊!居然只有您在,伯爵小姐。如果現在在我面前的會是蘇琉卡王布倫希爾特殿下,我說不定現在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也好啊!也好!咱這樣的庸人,應該也是不配殿下的拔冗一見的。”
他自嘲地一笑,從身後同樣包裹着繃帶,臉色蒼白得不太正常的老參謀長手裡,接過了酒杯,向吉婭菲爾遙遙一舉。
“不過,我這樣的庸人啊,什麼以權謀私啊,貪污腐敗啊,專營打點啊,官商勾結,排斥異己之類的事情,還真的沒少幹過。實在是不值得您這樣的騎士典範親自拉攏。更沒什麼能力爲那位女王效力的。”他咧開嘴,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不知道爲什麼,吉婭菲爾總覺得對方的笑容非常用力,就彷彿是僅僅做出這個表情,說這番話便已經要用完自己所有的體力和勇氣了。
可是,出於敬意,她決定依舊聽完對方想說的話。
“咱雖然不成器,但畢竟是個泰拉老船工的兒子,是李元帥的子弟兵。李元帥五十年前對我的老爹就講過了,他希望未來的國家沒有主子和僕人。我是個俗氣的庸人,算不得好戰士,更算不得李元帥的好學生,但應該算是個好上司,而且一定不是誰誰誰的好主人。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您都以權謀私專營打點官商勾結了,還能算是好上司?”年老的邵參謀長懟了一句,滿臉都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的震驚。
“至少,至少我沒有喝兵血嘛。艦隊走私掙來的錢,也都是分給大多數弟兄了的。當然,我自己也賺了不少就是了……”皮卡德上將當然也知道的話實在是很沒說服力,忍不住大聲道:“嗨嗨嗨!我都這把年紀了,何必還要拆穿呢?而且你這老傢伙也夠夠啦!都特麼死到臨頭了,還就真的不演了?真就準備讓自己墮落成一個尖酸刻薄的老滑頭了。”
“就是死到臨頭纔可以不用演了嘛,要不然以後不就沒機會了嗎?啊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你這個老傢伙說得真特麼對!所以,敬我們這個糟糕的共同體。”
“是的,糟糕的共同體,有豬一樣的貪婪的上司,有鼠目寸光的小市民,還有互相拆臺的將軍。啊哈哈哈哈!”
“別說啦,別說啦。”
“可是卻沒有主人和僕人的糟糕國家。”
“對對對,我特麼就想聽伱說這個!參謀長,你不是很會說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