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多利克,該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你忘了嗎,是誰出錢供你去阿達納的教會學校讀書,而你居然要燒死他唯一的兒子!”
肥胖的中年女人聲音淒厲得彷彿一隻泣血的母獅子,而她周圍,竊竊私語的僕人們卻盡皆面色糾結,沒有一個上來幫忙的。因爲神甫已經言之鑿鑿的確定了,老爺唯一的兒子已經被惡魔附身,應該被綁在火刑架上淨化掉!
雖然女主人平時對待他們並不苛刻,但是又有誰敢忤逆神甫的意思?這不僅僅只是關於自己是否能夠做臨終彌撒的事情,況且,神甫是老爺的弟弟,還去阿達納念過書,姿勢水平一定是極高的;而見多識廣的厄多利克大人都已經欽定了,那麼就一定是沒有錯的!
而且,所有人都親眼看到,老爺的孩子已經死去七天了。這個可憐人溺斃在了村裡的池塘之中,許多佃農們都看到了那天夫人悲痛欲絕的眼神,以及她兒子被泡得發白的屍體;而現在他們分明看到,那個已經被下葬的孩子,皮膚重新變得飽滿而充滿彈性,雖然依舊蒼白,而且病懨懨的......
上帝在上,這果然是惡魔從地獄裡面爬了出來!
透過圍觀的普通村民,瑪蒂娜和阿賽琳瞭解到了,原來這家人是村中的富戶,孩子的父親還是爲亞美尼亞大公服兵役的“農兵”;只不過幾個月前,這家的男主人被召喚去守衛西斯要塞,抵抗南下的科尼亞匪徒至今未歸。
“夫人心疼自己的孩子,俺非常理解;可是,神甫大人也沒有做錯啊!”
瑪蒂娜分明聽到旁邊一個拿着鋤頭的農民和旁邊的同伴竊竊私語,他的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對未知的恐懼和顫抖:“明明已經死去好幾天的人,卻從墳墓中爬了出來——天父在上,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幕!”
瑪蒂娜有些憐憫的看着那個怯怯的躲在母親身後的男孩子,他大約比自己小一些罷!可是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呢?
公主殿下忽然想起了自己被綁在火刑架上活活燒死的父親。
“惡魔......”
瑪蒂娜喃喃道,內心不由得生出一股極大的憤懣:“什麼上帝,什麼惡魔,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要是真有上帝,祂怎麼不懲罰那些犯下累累罪行的十字軍!那些所謂的聖戰士,其實就是一羣可恥的強盜!”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高高在上的神祇,卻滿地都是貪婪殘暴的惡魔。”
在阿賽琳驚詫的目光中,公主殿下像是做出什麼決定一般,她自信的走上前去,走到女人和神甫對峙的中間,一邊將他們分開,同時渾身閃耀着睿智而自信的光芒。
“我叫瑪蒂娜,我的父親是西斯要塞的將軍阿納斯塔斯;諸位,能容我說幾句麼?”
即使是在逃亡路上,瑪蒂娜的頭髮依舊收拾得一絲不苟。她捋了捋自己鬢角紮成的小辮,雖然衣飾並不華麗,但是卻自成一股雍容華貴的氣度,頓時令周圍的村民們紛紛側目。再加上阿賽琳一語不發的走到公主殿下的身後站定,雙手抱胸,手中緊攥着一柄閃亮的長劍,那毫不掩飾的殺氣,亦警示着明暗之中所有的心懷不軌者。
只見瑪蒂娜有些孤傲的轉過身來,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不卑不亢的對厄多利克神甫說道:“神甫閣下,你認爲這個孩子是被惡魔附身的怪物;但是聖經上說,神愛世人,當年耶穌也是死後復活,那麼這個孩子,爲什麼不能是蒙受上帝祝福的呢?”
“憑他,他也配?”
濃眉大眼的神甫幾乎就要叫了出來。但是長期在修道院中的打磨心性,讓他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他看着瑪蒂娜背後殺氣騰騰的阿賽琳——天父在上,那可不是個好惹的傢伙!
厄多利克之所以堅決的要判侄子火刑,乃是他得到消息,大哥在西斯要塞被科尼亞野蠻人一箭射中咽喉,已經一命嗚呼;而他留下的,在安達契整整一千尤格拉姆的肥沃土地,只要弄死了那個病秧子,就全是自己的了!
“早知道的話,應該先把小鬼掐死之後再扔進池塘的。”
內心咕噥着,但是神甫臉上依舊神色凜然。“是否是神蹟,這需要將此事上報給尊貴的阿達納牧首,請宗座冕下親自裁斷;但是教廷一向以來的裁斷方法,就是火刑啊!”
“這是上帝在煉獄設置的考驗!”
神甫振振有詞的說道:“如果一個涉嫌惡魔附身的人是無辜的,那麼無所不能的上帝一定會保佑他在烈焰中毫髮無傷;但是假若那個人扛不住烈焰的燒灼,那麼他毫無疑問便是一名真正的異端!”
“但是除開火刑之外,聖水也可以驅魔。”
瑪蒂娜毫無保留的揭露了厄多利克的老底:“或者說,神甫你竟然無法祝福聖水?”
“哪有!我祝福過的聖水,就連阿達納的大牧首冕下也是十分讚賞的!”
濃眉大眼的神甫彷彿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但是正欲發怒的神色卻倏忽被自己強行鎮壓下來。他環視了衆人一圈,發覺村民們在聽到瑪蒂娜的話之後,果然還是對自己的侄子心生憐憫,便緩緩收回手中的十字架,用嚴肅的目光注視着這個突然出現的貴族女孩。
“祝福聖水是一件神聖但是十分費力的工作!而且,聖水對於撒旦之類的強大惡魔,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
不過他眼珠一轉,又痛心疾首而義正言辭的說道:“嫂嫂,我也不相信小裡德是被惡魔附身了;但是安達契這塊蒙主庇佑的神聖土地卻不容褻瀆;我需要兩天的時間祝聖聖水,在這兩天之內,小裡德不能出門一步!”
聽到這句話,女人彷彿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她大口喘着粗氣,跌坐在地上毫無形象的嚎啕大哭;而孩子則是緊緊地攥着母親的衣角,畏畏縮縮的,圓睜的大眼睛之中滿是害怕和茫然。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