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這怎麼好意思啊……”安條克的城門守衛用油膩膩的手撓了撓後腦勺,但是手上卻不慢,馬上又拿了一隻肥鵝大口撕咬着,行爲舉止極爲粗魯。但是阿萊克修斯卻並不以爲意,他還貼心的把盛滿肉類的盤子都往兩個粗坯面前推,自己卻矜持的用銀叉子叉居伊和亞諾沒有動過的菜:“安條克的豬肉養人啊,多吃一些,多吃一些——”
“爲了鮑德溫國王的健康!”居伊朝兩人舉杯致意,而阿萊克修斯也和亞諾一齊舉杯:“爲了鮑德溫國王的健康!”
“嘿,羅貝爾啊,你看來不像是一個普通的朝聖者啊!”居伊一邊大口啃着手中的豬蹄,努力的就着一口從意大利運來的,據說是去年才新釀的葡萄酒吞了下去,而一旁的亞諾滿嘴塞滿了食物,一邊含混不清的朝着阿萊克修斯擠眉弄眼。“嗯!我看羅貝爾大人起碼也是個男爵!”
“你這夯貨,你懂個屁!”居伊飛起一腳就朝着他的發小踢了過去,然後理所當然的說道:“羅貝爾老弟表現出來的教養和實力——起碼也是一個公爵,還得是阿基坦大公那樣的大貴族的兒子!”而當他說道公爵這種大貴族的時候,臉上也沒有一點諂媚,好似自己已經和他們平起平坐一樣。
阿萊克修斯心中暗笑,他之所以肯被亞諾這個城門官拉過來還給他們喝酒吃肉買單,就是被居伊這個名字吸引了。而一旁的居伊兀自一副粗豪的樣子,繼續分析道:“普瓦圖人……哎呀哎呀,莫不是羅貝爾老弟你其實是阿基坦女公爵……”
不過看了看阿萊克修斯偏希臘人的長相,居伊內心又暗自思捋:“普瓦圖附近的大貴族,到底哪家和希臘人或者亞美尼亞人聯姻過呢?”
“打住,打住……”阿萊克修斯無奈敗退,只得苦笑道:“小弟初來乍到——這聖地的大小事情還是請居伊大哥多教教我。畢竟,相傳耶路撒冷長公主西貝拉的夫君,就是一個叫居伊的法蘭克人呢。”
“哎呀哎呀,原來已經被你看出來了。老弟你說,你到底是哪家大貴族之後啊?”
“這個……鄙人已經在聖母坐前發過誓,等到合適的時候,一定首先告訴兩位。”阿萊克修斯面露苦笑,做出一副虔誠的樣子,而居伊顯然不信這一套,擺了擺自己油膩膩的手,大大咧咧的笑道:“也罷,大貴族總是喜歡藏頭露尾的,惹不起惹不起。”
“話說大哥啊,你怎麼好好的耶路撒冷攝政不去當,反而喬裝打扮跑到安條克來了?還連匹馬都不騎?”阿萊克修斯見勢不對,只好自己帶歪談論對象,把火力集中在呂西尼昂的居伊身上。
聽到這句話,這個三十多歲的騎士頓時一陣苦笑。“我說羅貝爾老弟,你怎麼對聖地的事情比我自己還清楚啊?說,你是姓金雀花,還是姓普瓦捷,或者姓卡佩!”
如今的正牌普瓦圖伯爵乃是理查,就是那個之後大名鼎鼎的英格蘭的獅心王,他自然是姓金雀花的;而普瓦捷則是阿基坦的埃莉諾的姓氏,她正是英格蘭如今的王后,獅心王理查的老媽;至於卡佩……誰都知道這是大奸大惡的法蘭西島伯爵的姓氏。故而居伊猜測這個來自法蘭克之地的“羅貝爾”到底是哪裡的貴族,可惜註定不能如他所願……
順便說一句,阿萊克修斯某種意義上也是有普瓦捷家族的血統的。因爲他的便宜外公,普瓦捷的雷蒙德——你看,這名字一聽就是阿基坦女公爵的親戚嘛!而且事實上,雷蒙德也是這個時代的歐陸第一富婆埃莉諾的親叔叔,而倒黴皇帝的母親,安條克的瑪麗,論血緣和家譜也是尊貴的阿基坦女大公的堂妹——所以某種意義上,獅心王理查是阿萊克修斯的遠房大表哥。
見到阿萊克修斯一直笑而不語,居伊終於敗下陣來,聳聳肩膀,擼起自己白色僧袍的袖子胡亂擦了擦油光滑亮的嘴脣,語氣卻有點黯然。“現在我除了是我親愛的西貝拉的夫君之外,什麼也不是了。”
耶路撒冷長公主的夫君以一個葛優的姿勢癱倒在背後的長椅上,憂鬱的說道:“我已經在一個月前被鮑德溫國王解除了攝政的職位,就連我在雅法和阿斯卡德的封地都被陛下剝奪……”
“蛤?怎麼糊這釀?”安條克的城門官嘴裡塞滿了各種食物,嘴裡還捏着一個鵝腿,滿臉驚愕的樣子不似作僞。他聞言努力把嘴裡的食物都嚥了下去,頂着一雙瞪的老大的眼睛和油膩膩的嘴脣——也不知是被居伊的消息震驚的還是被各種肉類卡到的。而未來的耶路撒冷國王無所謂的撇撇嘴,可是任誰都能看出他心中的不甘和失落。
“我在聖地立過功,我爲國王流過血——”居伊不滿的抱怨道:“國王耳根子真是太軟了!而那羣目光短淺的愚蠢貴族根本就是被薩拉丁嚇破了膽!特別是那個的黎波里的雷蒙德,冠冕堂皇的說什麼要維持和異教徒之間的和平——開什麼玩笑,誰不知道他對聖地國王之位的野心!而和異教徒私自議和,這不僅僅是對主的事業的褻瀆!而且,我們和新月教徒之間能有和平麼?不趁着如今薩拉丁被困在阿勒頗城下的大好時機,如果等着這個異教徒的蘇丹穩固了國內的統治,徹底整合了整個敘利亞和埃及的資源,那麼不光是國王陛下,就算再加上安條克親王,甚至亞美尼亞大公的力量,都絕對不會是這個新月教蘇丹的對手!”
“這真是那個傳說中蠢笨怯懦,肆意妄爲,葬送了整個耶路撒冷的居伊?”阿萊克修斯現在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要被顛倒的粉碎——就憑這一席話,這居伊的戰略眼光還是頗爲老道的嘛!
“咳咳,大哥消消氣,消消氣……”成功對這個歷史上聲名狼藉的未來耶路撒冷國王產生了好奇心的阿萊克修斯,一邊安慰着內心憤憤不平的居伊,一邊好奇的問道:“那麼大哥啊,你來安條克到底有什麼要緊的事呢?在這個時候,難道你不是應該待在西貝拉公主的封地裡面,或者面陳國王,請求他收回成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