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瑪麗絕對不會承認。
或者在阿萊克修斯面前絕對不會承認,她之所以落到奴隸販子手裡面,是自己一時大意以至於被被拐賣的。
喬治王對格魯吉亞的掌控如若銅牆鐵壁,所有貴族面對威望卓著的高山之王,只能卑微的匍匐在他的腳邊,親吻後者的靴子;而公主殿下自稱遭到貴族叛亂,因此流落外國......
如果照實說,自己其實是不滿意父王天天想着退休養老,把治理格魯吉亞的瑣事都壓在自己身上——喬治三世爲此不僅在塔瑪麗成年之後馬上就預備加冕她爲共治女王,更是招了一個留裡克的羅斯王子作爲塔瑪麗的贅婿,準備在爲女兒加冕的同時舉行婚禮!
如果照實說,自己是偷跑出來,然後一時不察被一個普普通通的薩拉森奴隸販子輕輕鬆鬆便拐賣了......老孃不要面子噠?
如果她沒有恰巧遇到阿萊克修斯,以公主殿下的聰明才智,大概就是偷偷跑出奴隸商人的魔爪,然後滿面狼狽的回老家結婚;但是聖母瑪利亞在上,那個叫尤里的羅斯王子,實在是太粗魯了!
在所有人面前,公主殿下都是一名彬彬有禮的名媛淑女,有無數騎士吶喊着效忠那種;不過雖然阿萊克修斯數次提出要護送她回國,但是塔瑪麗總是故做藉口,往後拖延;而小皇帝接下來甚至有些自顧不暇,因此沒有來得及顧上她……
但是高山之國的公主殿下,看着這些耶路撒冷的法蘭克貴族,已經惶惶如同喪家之犬了,竟然還在毫無知覺的內鬥......如果是在卡特利,這羣傢伙統統會被父王吊起來狠狠抽一頓的!
不過話說回來,耶路撒冷畢竟是東西交匯的節點,基督徒與薩拉森人交鋒的中心,比起偏居一隅的格魯吉亞來講,這些西方人個個都是人才,特別是那個小皇帝,不僅會念詩,說話又好聽;而安條克的大牧首冕下,比起聖喬治修道院裡面那些迂腐而自視甚高的老學究,更是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僅僅不到兩年的時間,塔瑪麗跟隨阿萊克修斯從阿勒頗跑到西西里,從西西里跑到薩洛尼卡,最後又倉皇逃回安條克,可謂大開了眼界;她總是認爲自己在冷眼旁觀一個倒黴皇帝的掙扎,可是不知不覺之中,她卻總是把阿萊克修斯和那個粗魯的羅斯王子作對比,最後得出結論:小皇帝教養良好,學識淵博,手腕高超,而且還有羅馬皇帝和名門之後的耀眼光環;除了運氣差點,那個總喜歡扣了腳丫子之後把手指放到鼻孔前嗅嗅並且做出一副享受樣子的羅斯野蠻人......哪裡比得上!
而在埃德薩的時候,塔瑪麗敏銳的覺得,阿萊克修斯管理埃德薩的方式,和父親統治格魯吉亞的方法迥然不同。本着學習西方先進經驗的想法,她繼續留在埃德薩,投身於麥蒙大法官麾下,爲埃德薩的法制建設添磚加瓦;直到有一天,雷蒙德神秘兮兮的對她說,耶路撒冷貴族如今正興致高漲的爲小皇帝物色皇后,而自己想支持她成爲羅馬帝國的巴塞麗莎......
不知道爲什麼,公主殿下並沒有拒絕。而當阿萊克修斯深情的向她告白的時候,一切都水到渠成——塔瑪麗已經決定了,等到自己生了孩子,再將父親的外孫抱到卡特利去認親;至於那個叫尤里的噁心野蠻人,自然是有多遠滾多遠了!
但是公主殿下萬萬沒有想到,他父親最信任的幕僚,終究找到了自己面前......
“不可能的,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那個羅斯野蠻人結婚的!”
聽到拉夫連季果然開始規勸自己,年輕的格魯吉亞公主緊緊抿住自己的嘴脣,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但是,喬治三世的幕僚依舊不死心,正待繼續勸說,突然“吱呀”一聲,市議會大廳的大門被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貴族慨然推開,正是一臉正氣的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不,是埃德薩大法官,麥蒙.伊本.圖盧茲。
“尊敬的巴塞麗莎,侍從們已經準備完畢,只等您的到來,便能啓程前往安條克了。”
雷蒙德爵爺的話一瞬間讓塔瑪麗安靜了下來。她面色沉穩的點點頭,便不準備理會拉夫連季,強行離開議會大廳;見此情景,喬治三世最信任的幕僚不得不暗歎一聲,他轉過身來,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望着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雷蒙德爵爺,嚴肅的說到:
“我是聖喬治王國的阿布哈茲伯爵,以及喬治王陛下最信任的右手;作爲公主殿下父親的全權代表,我要求覲見你們的阿萊克修斯皇帝!”
此時,身在安條克的小皇帝,不知道自己未婚妻的老家已經來人了。他此刻正和法蘭西國王腓力二世一起站在聖西蒙港的棧橋上;而遠處的外海,上百艘各式艦船遮天蔽日,正朝着港口緩緩駛來。
“可惜,可惜。德國人的征途還沒有開始,可是法蘭西的遠征卻已經落幕了。”
身材瘦了整整一圈的腓力二世,有些意興闌珊的看着西西里人龐大的艦隊,有些苦澀的搖搖頭;他轉過身來,對旁邊眼神關切的阿萊克修斯伸出手去:“不過不管怎樣,阿歷克斯,朕還是感謝你對法蘭西十字軍鼎力和仗義的支持。”
阿萊克修斯面色坦然的注視着法王的雙眼,彷彿忘掉了他不久前還把法國人的情報賣了個好價錢;他緊緊的握住腓力的雙手,卻依然聲音鄭重的挽留道:“菲利普,你已經決定就這樣走了?現在十字軍的事業正需要你!”
腓力看着阿萊克修斯貌似忠厚的眼神,內心早就認爲自己早已把這個人前人後面貌迥異的希臘人看得通透。他甚至感覺只要價錢合適,這傢伙能賣掉整個十字軍——簡直就和自己一樣討厭。
“朕曾經在阿克港下浴血奮戰,朕也算完成了自己爲主而戰的諾言。”
腓力二世也緊緊握住阿萊克修斯的雙手,彷彿兩人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他的眼神正義凜然,他的聲音低沉慷慨:“就讓英格蘭國王揹負這朕的目標與教廷的期許而踽踽前行吧;朕會在巴黎日夜爲他祈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