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當居伊到達了阿克港外的法國十字軍營地,他看到了愁容滿面的腓力二世。
“什麼!理查德那傢伙,居然毫無理由的就洗劫了塞浦路斯,並且堂而皇之的將阿萊克修斯皇帝的土地據爲己有?”
法王如今眼窩深陷,滿臉憔悴,鬍鬚亂糟糟的;雖然他如今帶領着一羣殘兵敗將勉力支撐,但是腓力依然沒有放棄阿克港城外這個堅固而完備的營地。他現在有些焦急,他正在等待着來自阿萊克修斯甚至亞美尼亞人的支援;可是當他從居伊口中聽說,塞浦路斯被英國十字軍強佔,這使得埃德薩和安條克的軍隊不得不防禦可能來自西方的威脅的時候,錯愕的法蘭西王開口就是一句對理查德標準的問候語。
“謝特!”
腓力認爲法語不能如此粗鄙,因此他特意用了英文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但是事情已經發生,雖然法王口頭上對倒黴悲催的埃德薩皇帝表示了深切的慰問,不過他還沒有說上幾句話,便有侍從急切前來告知,薩拉森人對法國十字軍的下一輪攻擊,又開始了。
其實不用其他人報告,營壘之外高昂的號角之聲,以及薩拉森大軍震天的吶喊,早已傳入了諸人耳中。
“這是第幾次了?第六次,還是第七次?”
在法國從來都是順風順水的腓力在黎凡特終於領會到了什麼叫做寸步難行。他擅長利用宮廷陰謀與合縱連橫尋找盟友,打擊對手,總是能在最後的決戰之前給予自己的目標最大削弱,甚至能夠讓他們不戰而降;但是在黎凡特,情況卻和歐洲本土萬分不同。
十字軍雖然戰力強悍,但是這些西方人在聖地幾乎就是兩眼一抹黑。而薩拉丁卻一早就在整個聖地堅壁清野——
除開必要的守軍之外,基督徒平民被賣往埃德薩,而新月教徒平民則直接被他遷移到了埃及。直到法國人登陸之後,腓力驀然發覺,他竟然連一個徵糧的村莊都找不到!目力所及之處,除了炎炎的烈日就是滾滾的黃沙。
這簡直就是死亡行軍!
幸好法國人有來自仗義的阿萊克修斯皇帝的鼎力相助,從海路保障了十字軍們的後勤補給。再加上西西里海軍殲滅了阿尤布帝國的主力艦隊,使得運輸路線保持了暢通;即便如此,法國人也只能沿着海岸線徐徐往南;而且,腓力由於早些時候的輕敵冒進,讓法國十字軍損失了將近一半的主力,不過,作爲法蘭西國王的驕傲,卻讓他依然在咬牙苦撐着。
“叔叔,異教徒的營寨防禦堅固,我們爲何不動用阿克港中的配重投石機,那樣真主的勇士將會從缺口一擁而入,那個西方的國王也會成爲我們的俘虜!”
薩拉森人陣中,阿尤布帝國綠色的旗幟之下,被一羣盔明甲亮的馬穆魯克簇擁着的王弟阿迪勒,正在全神貫注的注視着針對法國營地的進攻情況;而在他身邊,薩拉丁的長子,一直夢想着能親自抓到一個從西方到來參加十字軍的國王的馬利克,卻對叔叔略顯保守的進攻方式有些不滿。
“現在還不是時候。”
阿迪勒對此只是草草敷衍了事,在大庭廣衆之下,他並不想解釋過多。事實上一方面是來自王兄薩拉丁的敕令,命令他要儘量配合安條克的小皇帝,讓後者得到東征十字軍的領袖之位;而另一方面,雖然腓力大意之下被自己殲滅了幾乎一半的主力,可是剩下的一半法國十字軍,他們龜縮在設施完備的防禦工事之內,卻猶如縮回了頭顱和四肢的烏龜,令人無從下口。
薩拉森軍隊原本攻堅能力就頗爲不足,要不然薩拉丁也不會以絕對優勢兵力圍困阿勒頗,卻整整數年都毫無進展了。而阿迪勒面對的是新逢大敗,軍心惴惴但是原本亦戰力強悍的十字軍——還有比這更好的對象,能夠磨練阿尤布勇士們的鋼鐵意志與戰鬥技巧了麼?
因此在王弟指揮下的阿克軍團,他們挾伏擊成功的大勝之威,以無以倫比的高昂士氣,向着法國十字軍的營地發動了一次又一次進攻。而作爲大軍的指揮官,阿迪勒也幾乎是想盡了除開動用終極武器之外的一切辦法——但是很可惜,經過長時間的鏖戰,法國十字軍卻漸漸從混亂中恢復過來,而未竟全功的薩拉森大軍,反而士氣慢慢低落下去。
“我這樣好歹也算是完成了兄長的任務,吧。”
對薩拉森軍隊的攻堅能力有些無可奈何的阿迪勒,終於有些理解自己的兄長爲何十分重視那個在聖地廝混的前羅馬皇帝了。原來,薩拉丁一早就沒有奢望通過正面硬碰硬的決戰戰勝十字軍——即便是孤懸海外的耶路撒冷王國,整個新月世界也是竟兩代雄主數十年之努力方纔將他們逐出聖城;他甚至剛剛拿下凋敝的聖地,便親自主持將耶路撒冷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民衆都遷移了出去。但是,僅僅通過堅壁清野並不足以拖垮那些士氣高昂的西方人,因此,薩拉丁還準備暗中支持阿萊克修斯成爲東征十字軍的領袖。
小皇帝承諾他會挑撥和分裂十字軍,而薩拉丁也不擔心他會食言。一方面是雙方曾經的合作非常愉快,另一方面畢竟新生的埃德薩在整個黎凡特實力屬於最弱的一極,靠着阿萊克修斯的特殊身份和安條克一起報團取暖,才勉強能夠坐上牌桌——或者乾脆只是一個大點的棋子罷了。
阿迪勒雖然取得了對法國人的前期勝利,但是他也知道法國十字軍只不過是三支主力之一,某種意義上還是這三支十字軍主力之中最弱的;不過他利用自己的優勢兵力,連續不斷的向法國營地發動進攻;而後者雖然疲於奔命,彷彿潰敗只在一瞬之間,但是依靠着西西里艦隊的海上支援,好歹神情疲憊的撐了下來。
薩拉森人的再一次無功而返令阿迪勒眉頭緊皺。他發誓已經竭盡全力去進攻了,可是法國十字軍的營地依然巋然不動;原本阿迪勒已經準備鳴金收兵,然後從東南北三面將法國人的營地團團包圍起來;這時,一名信使快速策馬而來,悄悄在王弟耳邊說了些什麼;驀然間,阿迪勒的眼神朝西望去,晚霞映照下的阿克港,彷彿馬上又要迎來一批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