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歷克斯,我原本以爲,我的後半生,只會在亞琛的宮廷之中戴上繁複而虛假的面具,做一名毫無靈魂的宮廷貴婦;但是,昨日當我重新挽弓射箭,與那頭強大的棕熊在森林中廝殺的時候,我卻發現,竟然有些懷念這種感覺。”
“難道......揮劍,纔是我的人生嗎?”
康斯坦絲蜷縮在阿萊克修斯懷裡,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掌。不同於公主或者皇后的手,那是一雙真正的,屬於戰士的手掌。她此刻不由得想起自己幼年時候受到的殘酷訓練,但是此刻,曾經被她視爲不忍回憶的悲慘過去,卻似乎沒有那麼令人厭惡了。
她想起了被兄長威廉囚禁的時候,“惡人”王兄給自己安排的導師,那個自己曾經無比厭惡的流浪騎士。當時她才九歲,卻每天被導師要求揮劍超過五百次!
但是,如果沒有當年的勤學苦練,自己昨天恐怕就要被葬身熊腹了吧?公主殿下如此想到。此刻她突然覺得,戴上淑女的虛假面具,從此幽居於深宮之中,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看到康斯坦絲陷入了躊躇之中,小皇帝對她柔聲的鼓勵道:“你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公主,康妮;你還是西西里無可爭議的王位繼承人。你完全不必委屈自己,假如你不願意嫁給霍亨斯陶芬家的亨利,那麼請記住,布拉赫奈宮和君士坦丁堡永遠歡迎你。”
“朕以巴塞琉斯之名發誓,假若你來到君士坦丁堡,那麼沒有人能夠逼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
“布拉赫奈宮永遠有一座宮殿屬於你。而如果康妮你想要以一名將軍的身份生活下去,那麼科穆寧皇室弓箭禁衛隊隊長一職,將隨時虛位以待。”
聽到了阿萊克修斯直接對自己挖起了牆角,康斯坦絲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索性轉過頭來,捧住小皇帝的臉龐,含情脈脈的注視着他:“小阿歷克斯喲,我到了君士坦丁堡,難道還會成爲布拉赫奈宮的女主人不成?”
“你的巴塞麗莎,你的小阿格妮絲正在望眼欲穿的等待她的丈夫救她脫離惡龍的魔爪;而科穆寧和卡佩的聯姻則是受到了羅馬的聖座和普世牧首冕下雙重祝福的。”
說着,康斯坦絲掙扎着站了起來,然後背對着阿萊克修斯,一邊把頭髮紮成馬尾,一邊坦然的說道。
“我曾經發過誓,我這輩子要主宰自己的命運,我絕不會再次仰人鼻息而活。”
西西里的公主轉過頭來,朝着小皇帝笑道:“小阿歷克斯喲,除了巴塞麗莎之位以外,我是不會去君士坦丁堡的。”
康斯坦絲的表情矜持而自信,讓人不容置疑。而阿萊克修斯從這個女人身上,卻看到了熊熊燃燒的野心。
“即便你答應,我也不會答應的。”
還沒等阿萊克修斯回話,康斯坦絲又堅決的說道:“我的命運早已註定——西西里和德意志之間曠日持久的戰爭已經造成了太多破壞,而我則是消弭它的唯一方法。”
“我也肯定不會答應啊,畢竟一下子得罪德皇和法王,還有西西里國王——我又不是傻子,憑什麼幹這種事。”
此刻,阿萊克修斯也坐了起來。他斜倚在一塊巨石旁邊,一邊在心裡默默的想着,一邊朝着西西里的公主疑惑的問道:“但是,康妮你可是西西里唯一合法的王位繼承人,而威廉至今都還沒有子嗣。難道,歐特維爾不怕西西里的王位至此便被霍亨斯陶芬攫取嗎?”
“威廉今年纔剛滿三十歲,而小瓊恩也只有十八歲——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孕育和教育歐特維爾正統的血裔,而一旦小瓊恩誕下後嗣,我這個做姑姑的,將第一時間放棄我對西西里的繼承權。”
說起放棄西西里的王位,康斯坦絲眼睛裡面竟然毫無留戀之色。她一邊窸窸窣窣的穿着衣服,一邊毫不在乎的說道:“只要有我在,紅鬍子那老傢伙休想攫取西西里的統治權——西西里永遠屬於歐特維爾!”
“你的心如利箭,在風中筆直的飛翔。”
看到康斯坦絲毫不掩飾的野心和對德國人的厭惡,阿萊克修斯毫不吝惜的讚歎了一句。“噢,尊貴的凱撒琳,”他站起身來,微笑着優雅的朝着面前的西西里公主行了一禮:“願你的刀刃永遠鋒利,願你的弓矢如同雷電,穿透所有敵人的胸膛。”
“親愛的康妮,願你便是——風行者。”
西西里公主此刻已經穿戴完畢。她走上前來,抱住阿萊克修斯的腦袋,熱烈的吻了自己的小情人一口:“風行者?真是怪異的綽號。不過......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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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巴勒莫城中,一家薩拉森人開設的大型商鋪。此時,有一名傭兵打扮的突厥人,頭上頂着一個大大的纏頭,走進了這家專營來自東方的絲綢,瓷器,香料以及各種奢侈品的店鋪。
“客人,請問您需要什麼?我們店內的奢侈品應有盡有,請隨意挑選。”
面對彬彬有禮的店員,這個長相普通的中年突厥男子緩緩擡起頭來,看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夜鶯何時鳴?”
對面的店員依然是一副笑容滿面的樣子,但是卻低聲的回答了一句。
“不鳴。”
兩人交換了眼神,隱秘的點了點頭,隨即,突厥人便被店員引進了後方老闆的住所。此刻,這家店的老闆,一個笑容憨態可掬,肚子滾圓溜溜的薩拉森商人,正坐在那裡笑眯眯的望着他們。
店員在老闆耳旁一陣耳語之後便出去了,此刻室內只剩下了他們兩人。在確定了周圍沒人之後,這名傭兵打扮的突厥人擡起頭來,露出了一雙和平日完全不同的精悍眸子,而來者的面孔,赫然便是埃及蘇丹御妹伊瑞爾的侍衛長,被稱爲塔裡克的突厥人。
突厥人從身上掏出來一個銀質的徽記,上面刻畫着一隻栩栩如生的夜鶯。而看到展示在自己面前的信物,原本笑眯眯的薩拉森商人此刻已經恭敬的跪了下去。
“‘斑鳩’隨時聽候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