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在等鍾離,或者說所有人都在等着他,雖然這是一個錄播節目,可是也不代表導演組希望不停地重來,就在這個時候,簡知春站起來了。
她起身了之後自然有工作人員遞了個話筒給她,陳冰臉色稍緩,總算不至於將節目做得那麼難看,他溫聲鼓勵了簡知春一句,接着就是簡知春的發揮時間。
簡知春對於這樣子的場面似乎很是習慣,且她說故事的能力也非同一般,竟然可以將她與家人的故事說得抑揚頓挫,讓人爲其揪心,就是陳冰也在心底暗暗稱讚了一句這是當主持人的好苗子。她說了大概五分鐘,恰好是節目能夠容忍的時限,又說了兩句總結,遞了一個話頭給陳冰,這次的錄製也總算告一段落了。
那個實習導演過來詢問鍾離,簡知春知道鍾離現在可能不想說話,幫忙找了個理由應付了出去,實習導演也是個很好說話的女生,回了一句原來是這樣也就沒什麼了,順帶她還誇了簡知春剛纔的表現很好,還好有簡知春及時救場,不然就算能重錄她也會被罵一頓。
工資是現場結算的,執行導演那兒發放薪水,簡知春過去領了倆人份的,雖說鍾離沒回答問題不過人家也沒打算剋扣。
錄播室裡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東西,陳冰和寧世塵在那兒閒聊。
“陳老師,黃製片找你。”
陳冰扭頭,看着相熟的黃製片過來,擺着笑臉,“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看我錄製節目?”
黃製片打趣了幾句,環顧四周,“唉,剛纔是不是有一對很好看的情侶來這了,你們有沒有他們的聯繫方式啊。”
“原來是找人來着,我就奇了怪了,你這個大忙人竟然來看我錄製節目。”
黃製片嘿嘿笑了聲,在得知那倆人已經走了之後有些遺憾,不過他看着寧世塵,頓時又有了主意,再試試請寧世塵救場,他之前已經請過一次了,然而寧世塵也回絕了。這次正好有機會,就舔着臉再問一次。
陳冰壓低聲音,“你是不想活了,不知道世塵和誰有關係?”
黃製片想了想可能存在的危險默默歇了這個心思。
簡知春在自動販賣機裡取了兩瓶水,“吶,你下午用不用去工作室,我送你去?”
她說話的聲音和平時相比略顯柔軟了一些,不至於那樣子冷淡,鍾離突如其來的心情糟糕肯定不是沒有原因,那麼想來只有出在陳冰詢問的那個問題上了。鍾離一直思量着怎麼開口,簡知春遞了個話茬,他立刻回了句不用,他想回家呆着。
儘管鍾離一直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但是細微的眼神差別還是看得出來,她不動聲色道:“想吃什麼,我請。”
這還是頭一次聽到簡知春這樣說,鍾離一半不高興,一般覺得奇怪,隨口跟着簡知春到了那個請客吃飯的地方——路邊最常見的一家小吃店。吃了些東西之後,鍾離坐在座位上攤手,“工資。”
簡知春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麼?什麼工資?”
鍾離氣急反笑,合着這人是想要昧了他那四百塊,說好的請客竟然也只是吃那一些小零嘴,哪裡有半點真心請客的樣子。然而簡知春死不認賬,鍾離哪裡奈何得了她,他一路上憤憤不平,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都覺得他聒噪,他不小心被路邊的一個廢棄花盆給傷了。
沒有傷口,卻青了一小塊,簡知春沒當回事,想起了和謝之臻約好的咖啡店,準備離開。然而鍾離見她竟然忙着回覆消息,而不關心他,明顯是有約會,冷哼了聲,硬是說這是什麼不好的徵兆,一直在那兒喋喋不休,愣是要去醫院,還要簡知春陪着他一起。
並且追溯緣由,要不是簡知春帶自己去那家小吃店吃飯,他又怎麼可能會被傷到。
一個人臉皮厚起來的時候就算是萬丈城牆也比不了,簡知春無法,生怕這祖宗又鬧出什麼讓人難以預料的事來,只好先帶着鍾離去了醫院,檢查過後方纔有空回了謝之臻消息,道了個歉,並且說下次她來請客道歉好了。
鍾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虛虛向這邊瞥了眼,看見聯繫欄上謝之臻三個字眼皮跳了跳,輕哼了聲,“你可真是大忙人,每天這樣子連軸轉,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大總裁。”
“算了,你走吧,你想去找他就去找他,我也不會怪你,反正就算我死了也無所謂,這個世界也沒有人會記得我。”
“季長風也不會記得你?”
剛剛深情剖白的鐘離嘴角一抽,補了句除了季長風還有誰,他這樣坐在休息室裡,愁眉苦臉的樣子讓其他人都有些詫異。簡知春趁着他去洗手間的時候同衆人比了個手勢,指着腦袋,搖了搖頭,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聲。
鍾離回來時就發現在這兒打針的病友或是陪護還有其他人都同情地看着他,眼神中帶着毫不遮掩的嘆息。可真是可憐,這麼一個英俊好看的娃,怎麼就腦子有問題了。有小女孩在家人的授意下還拿了瓶牛奶給鍾離,甜甜地說了句叔叔好好休息。
鍾離雖然不解,還是收下了,他翻看着這個牛奶,詢問了聲。
簡知春想要裝作不知道,然而最後還是提點了一句,“這是什麼牛奶?”
“核桃奶啊。”
“所以?”
“……簡知春你就是這樣子對你的債主?”鍾離再猜不出來這個核桃牛奶是用來給他補腦的意思就乾脆別混了,他只覺得自己腿上的傷好像又惡化了,裝模作樣地喊了句疼,接着要簡知春送他回去。
送他回去自然不會僅僅是送而已,到家之後鍾離就往沙發上一躺,懶洋洋的一躺,連電視都是讓簡知春開得,播放的是之前的一部情景喜劇,有些年頭了。然後每隔一會兒他都會喊一句簡知春,讓簡知春沒有任何空閒的時候,簡知春眉眼滿是嫌棄,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是不慢。
鍾離冬日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會做的事,通通都讓簡知春做了,而他呢,就是一直趴在沙發上,完全不顧忌自己維持的鐘大總裁形象,毫無美感。簡知春從在廚房弄了好一會兒,弄了兩個紙杯蛋糕,甜甜的香氣鋪滿了整個屋子,簡知春拿了個小勺子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吃點甜食,迷惑一下你的神經末梢。”
鍾離擡頭看了眼這人,只覺得這人說得話好冷酷無情,他憤憤不平地把這兩個紙杯蛋糕通通吃了乾淨。還真別說,味道還不錯,他好奇道:“你每次不開心的時候都會做蛋糕給自己吃?”
簡知春淡淡道:“不是,這是我在甜品店兼職的時候學的,我看好多小女生只要一不高興就會到店裡吃小蛋糕。”
甜食可以讓人獲得短暫的快樂,很多人都會選擇這個作爲自己掃除難過的方法,簡知春感受得到,從電視臺出來之後,鍾離便不太高興,因爲他們倆的心情一直在互相影響。一個讓對方變得不開心,一個卻又讓對方積極,這種感覺很是奇妙,最起碼形容起來的時候都會覺得太過奇怪,但是事實上正是如此。
季長風那兒的檢測器應當會呈現出一個詭異的形式,兩種不同的波段一直在糾纏,像是瘋了一樣的你漲我跌,你跌我漲。
季長風也的確看到這個,他有過一絲想要打電話詢問的想法,然而這一絲想法到了腦邊忽然又被壓制住了,最後轉而去工作了。
小春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爬上了沙發,且躺在了鍾離背上休息,委實大膽。它最近長了一些肉,不似最開始的那樣瘦骨嶙峋,幾乎就一個巴掌大,放在手上都生怕一不留神捏壞了。它現在也有了一些份量,壓在鍾離後背上讓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只不過這樣子卻也給他帶來了一點點的溫度,一點點讓人能夠抵抗寒冷的溫度。
鍾離淺淺地睡了個覺,他翻了個身,小春被驚得跳下了沙發,然而沒一會兒又看見鍾離在那兒一動不動,便又輕輕跳到了他的懷裡,在那兒尋找到了一個好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窗外是寒冷的冬天,剛纔還晴朗的天氣,這會兒竟然就開始颳起了大風,簡知春去陽臺收了衣服,免得被接下來的大雨淋溼。
來回走動時她放慢了腳步,免得驚擾到了那一人一貓。屋內的暖氣開得挺足,然而鍾離還是在那兒直皺眉,像是很冷。
“既然這麼怕冷,就別每次都想着出去時耍帥了。”簡知春低聲嘲諷了聲,不過她還是進了鍾離房間給他取了一層薄毯,蓋在了他身上,簡知春腳下踩着的地毯有些滑,她驀地跌倒在沙發旁,一隻手正好放在了鍾離身上,一隻手則是在鍾離後腦勺那裡。
這樣子的動盪自然驚醒了當事人,鍾離明顯有些睡迷糊了,他偏過頭,看向了簡知春,微眯着眼,就看見了一張放大了許多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鍾離沒反應過來,迷迷糊糊道:“你想趁機吃我豆腐……是不是。”
簡知春冷哼了一聲,“別做夢了,快睡覺。”
“噢,謝謝了,你那個時候替我解圍。”鍾離小聲說,他意識混沌,只能勉強憑藉着自己的印象說出這句話,也許是之前始終沒有找到時機說,所以纔會在這個迷糊的時候隨心說了出來。他的確該說一聲謝謝,至少今年的冬天,他家裡多了一隻貓,多了一個人,他可以不必一個人將電視節目的聲音調至最大,裝作不孤獨的樣子。
“沒事,瞎編而已。”
鍾離皺着眉,嘟囔了聲,竟然是瞎編的,簡知春反問了句不然呢,她那不靠譜的媽媽和弟弟會和她產生那種蕩氣迴腸只出現在故事裡的劇情嗎?
話音剛落下,鍾離竟然真就這樣又睡着了,簡知春鬆了口氣,小心站起身。她能夠感受到他的情緒,就算是在睡夢之中,仍舊帶着難言的不高興,這也能夠看出來,那個困擾鍾離的問題到底有多麼的大,以至於一旦被勾起來就很難在短時間內消除下去。
人在疲憊的時候會想要睡覺,鑽進自己的世界裡,免得被外界傷害。簡知春沒有打擾這一人一貓的睡眠,她從茶几上隨意地抽了本書,靠在懶人沙發上看了起來。
外界是風雨連綿,屋內是寂靜如山,簡知春從未想過自己會出現在這樣子的一個畫面中,太過舒適恬靜,偏偏她現在,竟然還覺得很是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