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目不轉睛的凝視着我。經過剛纔的激情釋放後,他眸子裡的戾氣也消失的差不多了,任由我給他穿上褲子,爲他擦去脖子上的口紅印,爲他扣好襯衣的鈕釦……他幾分慵懶幾分漠然的注視着我,卻一個字不說。
見他沒有動靜,我更是感到心在劇烈的往下墜落,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起身放開了他,簡單整理了自己,又訣別似的對他甩下最後幾個字,“祝你幸福,再見。”
他沒聽見似的,看也沒看我一眼,還是那麼漠然的躺靠在那裡,直到我拉開門出去的剎那,他還是無動於衷……出來的時候又快要站不穩了,我逼回了眼眶裡的淚,收拾好亂糟糟的情緒,強裝沒事人一樣的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周愷程一直在那裡等我。我走進他面前的時候,他大概是注意到我整個神態都很不對勁,妝容也有點亂吧,所以很是認真的瞧了我幾秒,不過他沒有細問,直接牽着我的手就朝停車場走去。
我上車後還是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態裡,腦子裡一直盤旋着剛纔跟江楓之間發生的那些纏綿畫面,越想越入迷,越想越是無地自容。而這時周愷程瞥了我下,輕笑道,“你怎麼了,感覺挺緊張的樣子,放鬆點吧。”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機械的攥緊自己的包包,神經也挺緊繃的……我強迫自己放鬆下來,把包放過了後座裡,思緒回來後,看到身邊這沒事人一樣的周愷程,突然就被一種排山倒海的愧疚感和恥辱感淹沒了……我到底在幹些什麼呢,明明已經答應跟周愷程結婚了,要跟他移民出國了,今晚卻還是縱容自己在那個角落裡做了苟且之事……這不是對他赤落落的傷害踐踏嗎?
回到家裡,我終於還是扛不住心裡的壓力,對周凱程說到,“愷程,我糾結了很久,結婚的事,還是算了。”
他聽了,不以爲意的一笑,“是不是今晚見到他,又讓你改變主意了?我說過,不介意你心裡還裝着別的男人,你們畢竟幾年的感情裡,讓你完全放下他也不現實,我會給你充足的時間去遺忘——”
“但我介意!”我打斷了他的話,煩悶的說道,“你以爲你口口聲聲說的這麼深情無私,我就很開心嗎?你心裡的憋屈我比誰都清楚,你越是對我好,越讓我心理負擔重……最開始我也以爲跟你結婚就是解脫,但現在看來,我一點都沒有做好跟你成爲夫妻的準備,我對你只有滿滿的愧疚,我跟江楓——”想到今晚在酒會的那個角落和江楓的赤果交纏,每個畫面都那麼清晰,又是那麼的諷刺,這令我在周愷程面前已經完全擡不起頭來。
他微微輕嘆了聲,還是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活的這麼累,就是想得太多。實際上,我從未覺得憋屈,我要憋屈的話,早在你第一次拒絕我的時候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現在是最困難最落魄、最需要陪伴的時候,除了我,誰還能給你這樣的幫助?總之,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想那些不該想的,只會徒增煩惱。”
“你不覺得我虧欠你很多嗎?”
“沒事,結婚後還有幾十年可以彌補我呢,我不急,”周愷程始表現的雲淡風輕,讓人看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我以爲那‘最後一次’,我會釋然,會看開,不再抱有幻想,可沒想到接下來的失落感和孤寂感就像毒藥一樣侵入我的五臟六腑,狀態比以前更差了……在無數個失眠的深夜裡,我都在發瘋一樣的想着江楓,那是一種理智沒法控制的東西,無論用什麼樣的方式轉移注意力都是徒勞。心裡總是殷殷期待他會給我打電話或者發短信,但每次看到手機一片死寂,就更加痛苦難耐了。
在這糟糕的狀態下,我徹底打消跟周愷程結婚的念頭,因爲我知道我永遠想不到我會有放下那個男人的一天,所以也決心不再踐踏周愷程那顆心。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不能將我從這水深火熱裡救出來……
所以最後,我還是決定一個人離開。
我開始悄悄的研究自己要去的目的地,悄悄安排公司的事情,悄悄收拾行李,因爲存了要遠離的心,有了一點生活的‘目標’,反而沒有那麼壓抑了。
但最讓我放心不下的還是老胡。他剛跟我相認,又在看守所裡折騰了一段時間,身體也不如原來那麼好了,他每天的生活重心就是我,全副身心都放在我身上,如果我突然又這樣‘失蹤’了,他會怎麼想?特別是看到他一瘸一拐艱難行走的身影,這段時間夜裡又咳嗽的厲害,我有些於心不忍了。而今天晚上,老胡從外面回來時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碰到了什麼事,一個人在沙發上悶聲看着中央新聞。
我想着自己就要離開了,至少要陪他多說會兒話,於是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問了句,“今天去哪了,好像不是很高興?”
老胡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好幾番欲言又止。
“怎麼了?”
“我今天下午又碰到韓巧娟了,”他面色沉重的說到,“沒想到她——”他猶猶豫豫的又說不下去。
我倒是有點着急,“她又要玩什麼花樣,還想再把你弄回監獄嗎?!”
老胡搖搖頭,“她……懷孕了。”
“什麼!?”我以爲自己耳朵聽錯了,“誰懷孕?”
“韓巧娟懷孕了,”老胡繼續沉重的說道,“我也不敢相信,但這就是事實。她女兒患的白血病是那種慢性的,沒有骨髓的話還可以通過藥物慢慢控制,她原來就是一直在打你的注意,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應該也知道我們不會再答應救她女兒,她就在自己想辦法了……孫晗微那種病,要想治癒多活幾年,還是必須要換骨髓,所以韓巧娟現在想方設法又懷上了孩子,打算讓這新生孩子的骨髓來救她生病的女兒。”
我聽完後,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原來一個人瘋狂起來,可以到這種地步。原來,她對孫晗微的愛是這麼的深沉,爲了孫晗微,願意在五十多歲高齡時冒險懷孕……
“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我不禁問到。
“……”老胡下意識的側過頭,好像更加糾結了,眼神也可以在躲避着我。
“爸?”
他這才用低如蚊蠅的聲音說出幾個字,“她說是我的。”
我腦子裡轟隆一聲,不可思議的看着老胡,感覺自己處在一個極度不真實的幻境裡,怎麼都不敢相信,只以爲他在開玩笑,“你……什麼意思?”
老胡這才沉重的說出實情,“韓巧娟要生下一個跟她女兒同胞的孩子,這樣骨髓配型的機率才大,所以首選肯定是孫晗微的親生父親孫廣泓,不過遺憾的是,孫廣泓在很多年前跟她離婚了,也移居到了國外,跟她斷了聯繫……她找不到孫廣泓,就來找了我,說我跟她生的孩子,至少跟孫晗微有什麼同樣的基因鏈,雖然配型機率不如同父同母的高,但也比其他陌生人要高很多,所以她哀求我跟她做試管嬰兒。”
我簡直要氣得背過氣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要被顛覆了……
“她提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荒唐要求,我本來只當她是個瘋子神經病,不想理會……但是她這段時間一次又一次的找我,求我,跪下來求我,跟我道歉,還用自殺來威脅我,軟硬兼施的辦法都用遍了,哎,我一時心軟就答應了。當時想的是,像我跟她這麼大年齡的人去做什麼試管嬰兒,成功率幾乎爲零,就抱着成全她、讓她死心的想法,跟她去了醫院……你說這多奇怪呢,怎麼剛好她就真的懷上了?很多年輕女孩子做試管嬰兒都以失敗告終,爲什麼她都五十多了,還是能懷上?難道這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反正我知道這個消息後,心裡真的說不出那種彆扭的滋味,畢竟又是一條生命,還能逼她流產不成?……我思索了一下午都不知道怎麼跟你說出口,現在終於說出來,心裡也好受多了,”老胡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燦燦,你能原諒我嗎,我一不小心又犯了個大錯,跟那個女人又脫不了干係了……”
“你不如瞞我一輩子!!”我吼了老胡一句,一時間完全接受不了,比吞了蒼蠅還要噁心!
天啊,我到底生活在怎樣的世界裡,爲什麼身邊一個個人都是這麼的瘋狂?我有些崩潰的衝上了樓,反鎖臥室門躺倒在牀上……韓巧娟懷了老胡的孩子,這個啼笑皆非的消息就像一顆炸彈仍在我的世界裡,我那備受煎熬的身心再一次遭受重創……我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了,只想以最快的方式在這裡消失。
第二天,我本來已經買了晚上24點飛往國外的機票,卻在傍晚的時候接到了周愷程的電話,他在電話里語調輕鬆而神秘的說要給我一個驚喜,然後給我發了個地址,讓我儘快過去,最好把自己裝扮一番,穿上隆重的晚禮服。
不知道他有什麼‘驚喜’給我,不過想着距自己離開也還有六七個小時,看在他一片用心良苦的份上,就當最後滿足他一個心願吧,所以還是決定按照他的地址過去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