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判決的那一刻,法庭裡很安靜,何遇也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而我卻感覺到自己的心一下墜落到了谷底……3年時間,相比於原來以爲的十幾二十年,算是很大的‘恩惠’,可一想到他沒有被無罪釋放,還是得以一個罪犯的身份去監獄裡服刑,失去自由,人生也有了這種抹不去的黑歷史,就一時不能接受。
3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對於任何原本擁有自由的人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庭審宣判結束後,何遇要被警察帶走時,段茜趕在我前面,第一個衝上去跟他道別,流着眼淚哽咽着說,“對不起,我還是沒能把你弄出來,爸爸和奶奶真的太生氣了我怎麼說也沒用,你在監獄裡好好照顧自己,我會經常來看你的,我等你出來。”
緊接着林惜屏也是一臉悲痛的對他囑咐,“何亦,好在只是3年,不是30年,你在裡面好好反思你的行爲,我不怪你,但對你很是失望和痛心,你爸(段致誠)那裡我會再去調解,希望你這幾年在獄中不要消沉墮落,重新振作起來。我還沒打算放棄你。”
看到對着母女對他戀戀不捨的道別,那眼裡眉間的關切,儼然跟他老婆和丈母孃沒啥區別了,而何遇也是好言好語的跟他們道別,居然還喊了林惜屏‘媽’,又看了看段茜,淡淡的說,“感謝你們的諒解,你們自己也保重。”
我也很快來到了何遇的跟前,喉嚨卻像卡住似的說不出什麼話裡,只是激動的看着他,他也終於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讓我更加失落和不解的是,他沒有我想象中的對我有多麼不捨的言語,連看我的眼神都沒有那麼濃烈的感情了,很平靜很平淡,就好像失憶了不認識我一樣。
“雲燦,”他終於開了口,聲音特別低沉的,傷感的,“保護好我的孩子,讓他知道他有個爸,等我出來後,我希望第一時間聽到孩子喊我爸爸,這個簡單的願望,能滿足我嗎?”
我的心被撕扯了下,眼眶突的就熱了,語無倫次的顫聲道,“好,我答應你,我……從沒想過你會進入監獄,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只請你在這幾年裡,能平安渡過,我等你。”
他卻苦笑了聲,“不用等我,3年雖然不長,但也有幾十個月了,誰也無法預料未來。但我自始至終還是懇求你,保護好我的孩子,也保護好你自己。”
這時,周愷程也拍了拍何遇的肩膀,簡單說了幾句鼓勵的話。
一直悶頭沒說話的何奕,也走了過來,低落又坦誠開口,“哥,我現在才知道你當年離開的真相,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挺難受的,特別你跟我姐剛結婚,她又懷着孩子,你突然又遇到這種破事,哎,你在裡邊好好待着吧,不過3年而已,就當去國外旅行一趟了。我會照顧好姐的。不用擔心。”
何遇點點頭,眼神掃向了所有人,淡然一笑,“沒想到,我何遇落魄到今天這種地步,還有這麼多人關心送行,知足了,你們都走吧,不過是蹲幾年監獄而已,我扛得住。”
就這樣,何遇被帶上警車拉走了,目送着他漸漸遠去,我心裡堵得不行,一方面是爲他擔憂,另一方面也是爲他臨行前對我的‘冷漠’,是的,在我看來他是冷落了我的,明顯的對我帶了些情緒。不用說,根源還是因爲離婚的事。段茜在把我簽了字的離婚協議送到他面前時,必然是跟他編造了許多謊言,比如告訴他,我是因爲他要入獄了不想自己也被套牢,纔跟他離婚;告訴他,我是多麼的冷酷無情,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逼他離婚……
這些我當時沒在意,可真的在離別時感受到何遇那受傷的表情時,我才知道這次的簽字離婚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心裡一直裝着這份壓抑,我恍恍惚惚的跟周愷程和何奕走出法院的大門,正在一級一級的下臺階的時候,我還在失魂落魄的想着何遇……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往我的小腿上踢了一下,我因爲分神,在突如其來的驚嚇中就踩空這了,身子失控的往後倒去!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身邊的何奕想也沒想直接就撲在我身後墊着,等我倒下來時候正好落在他身上,還被他抱住,以至於我沒有撞在臺階上也沒有往下滑倒……
我嚇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緊張到渾身發抖,自己摔疼沒關係,主要肚子裡有孩子……
“怎麼回事?”周愷程反應過來後趕緊把我扶起來,也是皺着眉頭特別緊張的看着我,“有沒有摔到哪裡?肚子有不舒服的感覺嗎?”
我半天才緩過神來,搖搖頭,被扶着站起來時腿都是軟的。我趕緊又問何奕,“你摔疼了嗎?”
“我沒事,”何奕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就是把我嚇到了,幸好反應及時。”
我想到剛纔有人踢我的腿,往後一看卻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再朝前看看,正好發現段茜回頭來,那做賊心虛的目光跟我撞在一起,幾乎是這個瞬間,我就確定是她乾的了!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挽着林惜屏的手就繼續朝前走去。
我驚出一身冷汗,還處在心神不定的狀態裡,沒親眼看到的事也不好找她去理論,只是呆呆的愣在原地。
何遇被判刑入獄後,我雖然不用再想前段時間那樣糾結着怎麼去救他,像是‘塵埃落定’離開,可自己的心還沒有定下來,每天總是抑鬱難安,被各種煩惱纏着沒法順暢呼吸。
這天,周愷程又來到了我家裡。
“孩子有三個月了吧,”在閒聊中,他提到了孩子。
“嗯,差不多了。”
“既然懷着寶寶,就要注意情緒和飲食了,我看你這麼瘦,臉上又沒什麼血色,要好好補補。”他言辭間充滿了溫暖成熟的味道,又很有分寸,讓人沒有壓迫感,反而讓我覺得有點被陪伴的舒適感。
“何遇這三年刑期並不算多久,如果表現好,說不定一兩年就能出來,”他進一步安慰到,“你目前最重要的是安心養胎,其他的煩心事就別再多想了。”
“好。謝謝關心。”好久沒這樣跟他獨處一個空間了,家裡空蕩蕩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和他在,雖然我們連坐都沒坐到一起,但那種淡淡的曖昧還是若有似無的包圍着我們。
“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我問到。
他無奈的笑了笑,“是啊,”
“不覺得寂寞?”
“當然,跟你在一起時,我會覺得很‘寂寞’,但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卻很‘孤獨’。”
我忍不住哼笑了聲,“寂寞和孤獨有區別?”
“當然有區別。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寂寞’是別人不想搭理你,而‘孤獨’是你不想搭理別人。”他擡起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看着我,“所以我說,我跟你在一起時,常常覺得很寂寞~”
這曖昧的話讓我多少還有點不自然,可是感受到他話中的那種無奈蒼涼,我又有點心疼他似的……稍稍歇了下,我輕聲問道,“你也還不算老,就真沒想過再結婚,生兒育女什麼的?”
“呵,我又不是沒結過婚,該體驗的都體驗了,沒必要再跳進那個深坑裡,”他說着,從我家的酒櫃裡拿出一瓶葡萄酒,考慮到我懷孕,他就只拿了一個杯子,往裡面倒了半杯,揚起脖子就一口悶了下去。
連續喝了幾杯悶酒後,他才敞開心扉的跟我傾訴道,“這幾年,我身邊的女人幾乎沒斷過,有你見過的,你沒見過的,她們有個共同點就是跟你長得有點像……但總是相處不到半年就膩味了,呵,說到底,我總想在她們身上找你的感覺,可始終找不到。這世上,只有一個陸雲燦。”
我心頭輕微盪漾了一下,無意識的絞着雙手,迴避着他火熱的注視,更加的不自然了。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裡值得你浪費時間……”我自嘲的笑了笑,“有個那麼難以啓齒的身世,年齡也這麼大了,更不是溫厚善良的好女人,結了婚也不會是個好妻子,典型的殘花敗柳,要說外貌的話,就你的那些女人裡比我漂亮的一抓一大把,所以,你真的別爲我傷神了,把心收回去吧,不然也給我壓力……”
如今被這一個個男人圍追堵截說着各種各樣的情話,我只覺得有點可笑。記得小時候,一無所有的時候,身邊的男人沒有一個說過愛我,只想打我身體的注意,包括陳桂芳的兒子陸超,還有陳桂芳後來找的男人,還有韓巧娟的老公孫廣泓,都只想着佔有我……後來離開韓巧娟,到廠裡打工,身邊什麼樣的屌絲男都敢表示想追我,有的男人請我吃碗麪就想我把我騙上牀,沒有別的原因,只因我那時自卑膽小,沒錢沒勢,長得再漂亮也是被人輕視的。所以,何遇纔是我生命裡第一個真正愛我、對我的好的男人,剛好他又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我們當初沒有任何鋪墊的就走到了一起,過着有情飲水飽的日子。
如今想想,孩子的到來,也是預示着我跟何遇緣分未盡吧。
我決定定下心來,等他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