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何遇的話,我千瘡百孔的心又被猛紮了一下……迎着他這幅小人得志的無所謂的面孔,我憤然扇了他一耳光!
他被我扇了後,整個神色一僵。
不過幾秒的停頓後,他冷然一笑,若無其事的說,“你這麼生氣幹嘛,我之所以敢當面跟你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爲,就壓根沒覺得自己這件事做的多麼卑鄙。換個角度想,我這也是替你考驗他,你看,他寧願去信幾個混混,也不信你,這不正好說明了你在他那裡不值一提?”
我側身躺着背對着他,剛平復不久的苦痛就如泄洪一樣冒了出來,讓我無處可躲又無地自容,我微微蜷縮着,艱難的呼吸着,閉上眼睛靜靜忍受這巨大的心理折磨……就像渾身上下被緊緊束縛無法動彈,只能硬着頭皮咬着牙忍下這一刀刀的凌遲。
何遇說的沒錯,我在意的並不是誰買通了那幾個人,真正的痛點在於最該信任我幫助我的人,卻藉此把我推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這樣的痛苦,他在第一次騙我的時候就已經讓我深深體驗過,是我自己犯賤,沒有定力,再次被他迷惑沉淪在他的懷裡,最終得到第二次傷害……
呵,與其說我恨他,不如說更恨我自己,恨自己爲了一個個狗男人,就輕易的降低放下了自己的尊嚴,輕易把心交付出去,把自己弄得廉價而狼狽,一旦離了他,就開始要死要活,跟全天下那些賤女人沒什麼區別了。
這個時候,何遇又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在我耳邊深情款款的說,“回到我這來吧,我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包括現在跟段培風的衝突,都是爲了爭回你,你是我過去現在和未來唯一僅有的目標……只要可以再得到你,我會不惜任何手段。”
早就聽慣了這種賭咒發誓的情話,我現在已經沒有多大的感覺,只覺得更加煩躁,“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我一個都不想看到!!”
“……”他沒有說話。似乎被我噎住。
“你就從沒覺得對不起我?”他頗有一些壓抑的冒出一句。
我心裡一聲冷笑,“……”
“雲燦,別這麼絕情——”
“不要在說了!”我轉身忍無可忍衝他咆哮了一句,本能的伸手就想去推開他,但是手又被輸液的線管纏住,我一個激動之下就撤掉了針管,也不顧針眼裡冒出來的鮮血就急着去推搡他,喊叫讓他滾…但這個時候老胡卻從門口衝了進來,不由分手就趕緊幫我按住了我手上滲血的地方,同時讓何遇按鈴叫護士,那滿臉着急的樣子也讓我很快安靜下來。
護士重新幫我包紮好以後,何遇看着我,遲遲不願離開,他嘴脣動了動,還想要跟我說點什麼的時候,老胡卻突然黑着臉就奮力將何遇往外推,很不客氣的說,“何先生,陸總現在需要靜養,請你儘快離開!”說着,拖着他不方便的腿,硬是將何遇推出了門。
何遇沒有再回來。
老胡默默的又幫我端茶倒水讓我吃藥,盡心盡力,無微不至,別看他年紀大,其實耳聰目明,腦子清晰靈活,做事也比較穩重利索,挺讓人放心的。他是屬於那種氣質很獨特的人,儘管處境落魄年事已高,但那雙眼睛還是特別有神、有力量,氣質裡總有種臨危不亂、高深大氣的感覺。所以,當初我在公司人事經理的辦公室第一次看到他,就覺得他和一般的底層員工很不一樣,忍不住就決定幫他一把。
“不好意思,剛纔讓你見笑了。”我說到。
老胡閒坐在病房的椅子上,一邊看着他手裡的一份報紙,一邊淡笑着迴應道,“沒什麼,你人長得這麼漂亮,有很多男孩子追求再正常不過,如果——”他想了想,也沒說下去。
瞥到老胡那滄桑中不失英氣的一張臉,我心裡不知怎的,有點安定的感覺,不禁也調侃道,“是不是想說,你如果再年輕20歲,也想來追求我了?”
豈料,老胡聽到這裡,臉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神情有些嚴肅,“還是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吧,”他定定的瞧我一眼,說,“雲燦,你我這兒就是個孩子,跟我女兒差不多大。”
第一次聽到他喊我的名字,而不是恭敬的叫陸總,總覺得怪怪的。
“對了,你不是一直在尋找你的女兒嗎,有沒有下落?”
他垂下眼瞼,神情變得有些凝重,“沒有。”
“……”看到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我隨口安慰到,“不用太着急,等我出院後,可以去報警幫你找,運用各種技術手段,要找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另外,你有關於你女兒的照片或者其他的資料嗎?”
老胡搖搖頭,苦笑着,“我就在她6歲的時候,她爺爺來監獄探望我,給過一張她的照片,記得照片上的她長得很是可愛,兩隻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梳着兩條小辮子,穿着一件樸素的花棉襖,就是個過目難忘的小仙女……這張照片我在出獄後一直保留着,裝在我貼身的錢包裡,但有次錢包被偷了,這張照片再也找不到了,包裡本來沒多少錢,但我還是報了警,只想把我女兒唯一的一張照片找回來,但很遺憾,警察也找不到了…”
我聽得還挺傷感的,不禁又問,“那你跟你女兒是怎麼失聯的?你的父母呢,你妻子呢?”
“呵,”他仍舊苦笑,“父母?在我入獄期間就相繼去世了,至於其他的……呵,不提也罷。只能說,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我那個女兒,給了她生命,卻沒法親自撫養她,保護她,讓她在這世上受盡了苦難……我聽說她從小就過得很不好,她身邊的人都對她不好,我心裡一直憋得很難受卻又無力改變,所以,聽說了你的身世,我總會拿你跟我那個女兒做對比,看到你,就好像看到我女兒一樣……”
老胡越說越顯激動,整個人也變得感性起來,目光慈和的看着我,“你這些年的確也是吃了太多的苦頭,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老胡我真心爲你感到高興,這都是你應得的,所以你更應該珍惜現在,好好享受生活,對自己好一點,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不要辜負自己曾經受過的苦難。”
老胡這番溫暖的開導觸動了我,讓我心裡的痛苦也不知不覺的消解了些、我躺在病牀上,已經結束了跟老胡的對話,但眼睛還是會有意無意的朝他那邊瞟去……每次跟這個老男人的接觸,都會讓我比上一次更加的敬佩他……他在我眼裡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居無定所的落魄大伯了,他的這份溫暖、穩重、貼心,還有他身上若有似無的神秘感,都令我不能再忽視他了。我在想,如果他真的再年輕二十歲,或許我會在這個脆弱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撲進他的懷裡,讓我帶我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說到這裡,我想冒昧的問一句關於你感情的問題,不知道可不可以?”老胡又變回了那副恭敬的姿態。
“問吧。不用這麼客氣。”
“在公司裡,我有聽人說過剛纔那個‘何先生’是你以前的丈夫,是真的吧?”
我輕輕點了點頭,“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沒必要再去多提。”
“嗯,”老胡並沒有多嘴的問我跟何遇之間的往事,只是淡然的提了一句,“其實站在上男人的角度來看,我感覺這個‘何先生’還是比較靠譜的,你們既然有過一段婚姻,可以考慮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冷笑了聲,沒有再說話。
輸了幾天的液,病情也好的差不多了,老胡又跑上跑下的幫我辦出院手續,他畢竟是他們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文化水平還是挺高的,據他自己說還會使用電腦和其他電子產品,所以辦個出院手續對他來說還算輕而易舉。
老胡前腳剛走,我正準備收拾行李的時候,聽到有人進來,以爲是護士,卻聽到進來的人喊我‘雲燦,要出院了’?
扭頭一看,來人竟是韓巧娟。
對她的厭惡一如既往。我正眼都沒巧她,聲音自然而然冷了下來,“什麼事?”
“我——”韓巧娟臉色很不對勁兒,還特別環視了下我的病房,問道,“你都知道了?”
“……”我簡直莫名其妙,“知道什麼?”
她直直的盯着我,愣了半晌,才又收回視線,“沒……沒什麼。”
“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她鮮紅的脣邊擠出勉強的笑容,湊到我面前來,試圖跟我親近,“你這是準備出院了對吧?瞧你臉色還這麼蒼白,人也瘦了好了,不是很有精神啊,到底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完全拒絕她的接近,對她這些虛情假意的關懷也充滿了噁心感,只冷聲叫她離開。
“燦燦,我……我這次是真的想來看看你,咱們畢竟母女一場,我以前嘴巴里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但心裡始終還是裝着你的——”
“別逼我報警,”我不想跟她扯下去,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費自己的表情。
“燦燦,你別這樣——”
韓巧娟跟我糾纏了幾分鐘,無論我怎麼輕視她,她還是忍辱負重不願意離開,放低姿態就想跟我和解,正在這個時候,老胡又來了。
跟老胡正面相對的瞬間,韓巧娟臉色也倏然蒼白了,整個人都變得不自然起來……而老胡卻是不卑不亢的佇立在那兒,望了她好半晌。
“老胡,先別這個女人趕走,別跟她廢話。”
剛吩咐完,老胡就沉着臉慢吞吞走到韓巧娟跟前,冷不防的,居然伸手打了韓巧娟一巴掌!!
韓巧娟懵了,我也被驚到了。
“你……你敢打我?”韓巧娟反應過來就瘋狂了,她直接一腳踹向老胡那隻瘸腿,痛的老胡差點就摔倒在地,然後韓巧娟開始對他辱罵,“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給你生路你不走,偏要走死路是嗎?你最現在給我跪下認錯,不然我讓你另外一條腿也廢掉,以後癱瘓在牀等死!”
聽到韓巧娟說完這些話,老胡沒有發作,而我卻控制不住了,隨手抓過老胡用過的一個玻璃杯就朝韓巧娟頭上砸去!
韓巧娟痛的慘叫一聲,癱坐在地,後腦上多了個大包但沒有出血,看起來痛苦不堪,痛的哎喲哎喲的……
我沒再管她,提着行李包就讓老胡跟着我離開了醫院。在車子上,老胡看起來心情也受到了很大影響,在副駕駛上悶悶的不說話,我也沒再多說。
雖然住了院身體上的病痛好的差不多了,但心裡的創傷還是根本無法癒合。特別是大晚上的,一個人待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頭腦裡清晰的浮現着跟他在這裡發生過的所有細節,心裡總是一陣陣的抽痛。晚上七八點鐘我就躺在牀上,但根本睡不着……這時,手機鈴聲又響了,我無精打采的拿過來一看,是個來自北京的陌生號碼。
我劃過了接聽鍵,對方自稱是何奕的輔導員,在確定我是何奕的姐姐後,他告訴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