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早到現場，最晚才離開，這是江上的工作信條。哪怕是到聯盟機關總部開會，他也不會忘記這一點，雖然英雄們經常會遲到，並不是所有人都像速度之花那樣是個急性子。但這也意味着，江上有更多的時間和那些大人物先套套近乎，打聽一下口風。
萬一情況不對，也就沒有必要再提出什麼獎金申請了，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走向了樓道的深處。
直管他部門的人是聯盟機關的副主席，曾經一名在一線戰鬥了二十年以上的超級英雄，過去的名號是刀鋒隊長，現在被人稱爲刀鋒老大，一個橫衝直撞把超能力罪犯當螞蟻一樣碾壓的恐怖男人。
現在他老了，歲月的痕跡甚至和他身上的傷疤混爲一體，能力也逐漸逐漸退化了。但這並不妨礙他位高權重，管理着數個部門，甚至連一線作戰的英雄都要叫他一聲老大。
“副主席。”江上敲了敲門，門轟然開了，應該是刀鋒老大隔空抓物乾的好事。這老傢伙到現在也不肯用自動門，據說這是戰鬥者纔有的習慣。
“啊喲，小江啊！坐，坐！咱們一會兒再開會，先聊聊。”刀鋒老大笑了笑，扭頭去找茶葉罐子和水杯，和他霸氣的開門方式完全是兩個概念。如果有人看到這個狀態的刀鋒老大，估計要爲那些曾經被他收拾過的超能力罪犯而叫屈。
糟了。
江上心中叫苦。
這時候突然擺出一副退休老幹部的模樣，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江上知道什麼是人情世故，但要論起經驗來，眼前這個武能生擒罪犯，文能管理聯盟機關的老傢伙纔是真正的可怕。
“您坐！我來泡茶。”江上滿臉堆笑。
“你這小鬼，懂什麼泡茶呀！”刀鋒老大哈哈一笑，從一個櫃子裡取出一盒看起來非常高級的茶葉，“這個是他們出差時候弄回來的，我一個人都捨不得喝啊。”
“副主席瞧您這費心的，我喝涼水喝慣了。”
“你們在一線，總是很辛苦，可不能有情緒啊。”刀鋒老大好像若有所思，但話又不完全說明，“偶爾也享受一下，來喝喝我的好茶。別的不說，你小子我還是願意給開門的嘛。”
“謝謝謝謝！”江上恨不得哭一場。
“咱就說這泡茶吧，講究挺多的。就比如說揭蓋。衝好茶水，揭蓋要及時。頭兩口茶水的味道最好，就是要帶着熱氣喝。放久了，茶香就差多了。”
壞了。
江上繼續叫苦。
這什麼意思？開始研究茶道了嗎？
一定是話裡有話，或者插科打諢不給自己任何說話的機會。
總之，沒有一個選項是對自己有利的。獎金什麼的基本上就宣告泡湯了。
“這很多事情就好像泡茶喝茶，就得及時揭蓋。講究一個快字，也講究一個時機恰當。慢了，錯過了時機，很多事情就會糟糕。光是求快，辦得不恰當，也會出亂子。亂子一出，就有人要說閒話。我們做事不怕說閒話嘛，就怕閒話有時候也是真事兒，這就不好辦了。”刀鋒老大已經不是刀鋒老大了，而是一個向年輕人旁敲側擊說着人生哲理的老頭子，“小江，坐嘛。”
江上汗水涔涔，只能坐下，接過一杯熱茶，恨不得把茶杯甩在刀鋒老大那張如同峽谷一樣險峻的臉上。
如果這時候突然響起警報那就再好不過了，他寧願去處理和昨天一樣麻煩的現場。
“前一段時間的報告，我也看了。”刀鋒老大繼續說道，“你們很辛苦，事情辦得也挺好。現在我們的事業還在發展，現在又吸納了一些新的英雄到我們這裡，建設方面也在不斷進步着。最近一年間，我們一直在搞超級罪犯嚴打工作，現在已經取得了有效的進展。可能現在你們的條件會艱苦一些，不過沒關係，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我提。”
提啥？
是豬蹄，還是肘花兒？
誰都知道現在正在搞嚴打，要麼龍頭隊的那幾個倒黴鬼也不會被這麼關進能力者監獄。這一年來，不少聲名狼藉的超級罪犯都被抓了，能力者監獄一時之間人滿爲患。
江上苦笑一下，儘量掩飾自己的表情，然後說道：“沒有困難。有困難也能克服！”
“你可別跟我打腫臉充胖子啊！”
“沒有沒有，我們從來都不會被打腫。”
“也是嘛！”刀鋒老大一下子坐在椅子上，魁梧的身體把椅子壓得直晃悠，“想想我和你父親共事的那個年代，條件比現在可真是差太遠了。但是你看看我們現在有什麼？我們有了成熟的團隊，有了對抗邪惡的力量，有了保衛世界和平的責任和能力！”
是是是，你說得沒錯，我還有一大堆永遠擦不乾淨的屁股，還有一個在現場犧牲了的老爸。
江上心中不滿。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江上說了一句在聯盟機關裡堪稱萬精油的話。
“說得沒錯呀！”刀鋒老大再一次和藹可親地笑了，“你們的報銷款超支了一些，我也會盡量想想辦法。”
所謂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這纔是領袖之道。
接下來的垃圾時間裡，刀鋒老大又拉着江上回憶了很多聯盟機關的歷史，兩人恨不得把所有的英雄戰績都說了一遍。
“唉，可是難免有閒話啊。”突然刀鋒老大話鋒一轉，說了這樣一句話。
江上心中再次咯噔一下，他感覺自己可能需要速效救心丸了。
刀鋒老大說完，指了指電腦屏幕，那是一個新聞網站：“你們要善於和媒體打交道嘛！”
江上看了一眼網站頁面，頭暈目眩。
正是關於昨天那個事故的報道！
頭條標題是《難道我們需要這樣的英雄？！》，整篇報道都在說昨天那場戰鬥當中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並質疑這是因爲英雄不夠努力，給普通市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造成了威脅。
麥曉飛這個新人果然靠不住啊！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江上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自己就堅持一下把心理暗示做完了，否則怎麼會有人不吃這一套隨便亂寫報道？
當然，這報道也不是亂寫的。
這纔是真相。
超級英雄惹的麻煩不比超級罪犯要少，只不過是因爲有江上他們的努力，所以纔不至於鬧大。
“去和他們談，搞定他們。”刀鋒老大收起了笑容，終於換上了那副曾經讓無數超能力罪犯都膽寒的可怕表情。
“是！”江上站起來。恨不得要向着他敬禮了。
接下來的報告會江上一直都處在恍惚的狀態。獎金泡湯，報銷被指超標，還有這樣一個散發着惡臭的報道。
簡直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