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風在儘量忽視出發時的不安感,僞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她覺得自己的僞裝有些過頭了,反而顯得不真實的樣子。她不知道該怎麼調整心態,畢竟這是頭一次她得到了高層的接見。假如她是個很莽撞的人的話,那麼就應該利用這一次機會來刺殺對方,她相信她是有這樣的機會的,當然這非常愚蠢。
在出發之前,暗克爲她設置了最全面的“防護”措施——眼罩和耳塞都是特製的,只要不是千里眼、順風耳級別的能力者,根本無法感受到光線和聲音。針對靈風的特殊電磁能力,暗克還準備了一套特殊的服裝,只要有細微的電磁變化,他就能立刻感受得到,所以靈風是不能在路上發揮能力的。
這麼做無非是不想讓她知道組織高層的秘密據點在什麼地方。不過就算是被靈風知道了,恐怕也是無濟於事的。就靈風所知,這樣的高層專用的秘密據點數量並不比前哨站要少,他們的老大謹慎程度已經不是用神經質能形容的了,簡直到了神經病的級別。
根據暗克的說法,老大的能力“足以在轉瞬間幹掉任何接近他的刺客”,因此如此嚴密的防護措施是多此一舉的,他們偉大的領導者只不過是不希望有人打擾。就是這樣簡單的理由就能勞師動衆修建各種各樣的隱秘場所,他所掌握的資源到底有多少簡直就是個無底洞。
“如果是別人的話,我一定會說‘不是不相信你,這只是規矩’。”暗克在準備好那些隔離措施的時候對靈風說道,“但是對於你,我只能說‘我到現在也不相信你’。”
“我覺得如果我們都按規矩辦事的話,事情就會簡單很多。”靈風露出了一個非常嘲諷的笑容,“當然前提條件是我們都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比如我就明白。”
她接過暗克準備好的那些器具自己安裝了上去,一瞬間感覺五感都被封閉了。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此時的表情究竟是什麼,但她知道那一定是非常扭曲的臉,因此她開始回想那些讓她曾經驚心動魄的戰鬥。這是她的一種習慣,只要想起那些生死的瞬間,她才能徹底保持鎮靜。過去她的恩師就評價說,她是天生的戰鬥型能力者,必須要明白自己的正義是什麼,否則就只能走向修羅的道路。
如果說聯盟機關裡有很多人在混吃等死的話,那麼這名少女的個人堅持和慘絕鬥爭,或許纔是那個號稱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機構的良心所在。
既然不能知道隱秘場所的具體位置,靈風放棄了抵抗那些隔離裝置。等待她的是難得一見的機會,她要換取更多更多的信任。
當重回光明的時候,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地方像是一片被遺棄了的待拆遷區域,無數廢舊的大樓沒有散發出任何生命的氣息,土地也是一片黃沙,所有的光線來自於點綴在天空上的、看起來好像滿月一樣的光源,那應該是某個能力者製造的東西,光線雖然柔和,但完全沒有自然的感覺。
“看傻了吧?”暗克笑了笑,“算是給你的優待吧,我可以告訴你一點兒玄機——那些大樓是會出現隨機變化的。”
其實不用暗克說明,靈風也發現了這一點。那些看起來破破爛爛被廢棄的大樓會無聲地化作一片廢墟,又會在沉默當中出現在新的地方。這恐怕也是某個有土屬性能力者的傑作,讓這塊區域變成了很難一下子看穿的迷宮。
但和整個空間相比,這根本就是小兒科。
靈風是曾經誤入過異次元當中的人,她明白整個空間都是被製造出來的。
隱秘在某個地方,又再一次製造了他人很難入侵的異次元空間,在空間當中又佈下了極難突破的迷宮……組織的高層對隱蔽這件事的謎樣執着,讓靈風感到無比絕望。在這種地方就算幾十名一線能力者也不會討到便宜,因爲整個地方就是一個戰陣,是頗具戰術思想的。靈風在之前和江上的對決當中徹底搞清楚了“地利”這件事,哪怕自己的能力對江上是碾壓級別的,也曾經陷入到不利的狀態當中,不得不發動了隱藏起來的能力才扭轉戰局。
組織的高層都是非常可怕的能力者,作爲老大的時間之王甚至連臉都沒有露過,這些強大的人們依然在謹慎地依靠着地利,和他們比起來那些英雄們簡直就像是在幼兒園裡玩泥巴的小朋友一樣。這在靈風看來也是非常珍貴的情報,但她也知道想扭轉聯盟機關那些高高在上者們的優越心態,估計比登天都難。
建築羣再一次發生了變化,只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形成了新的迷宮,而是開闢了一條道路,道路的盡頭是一個看起來比其他建築都要矮小的房子,上面還掛着招牌,寫着“食堂”兩個字。
“還是這麼惡趣味。”不知道爲何,暗克首先吐槽了一句,“別愣着了,快走。”
他們二人走向那個房子,每前進一段距離,身後的建築物就會重新排布,而且頭頂的光源也會隨機移動位置。到此時靈風才明白,原來天上的那些光球不僅僅是提供光照的,估計也是攻擊手段之一。如果某人闖進了這裡,不想被地面的迷宮困住的話就一定會飛到空中,到時候那些光球就會發動攻擊。
在這裡,靈風根本感受不到守衛者的存在,只能感覺到暗克以及前方房子當中散發的氣息,這說明這些防禦措施在實施之後就會長時間存在。靈風自己就是操縱能量球的高手,但她也不敢保證自己在釋放了能量球之後不進行維護和操控就能讓其長時間存在。本來遠距離操縱能量就是一種很高級的實戰技術了,可以想象到發動這種防禦手段的人能力是非常可怕的。同樣道理,建設這個迷宮的人也不是等閒之輩。
防禦這裡的人是精英中的精英,這些人如果全力出擊的話一定是可以和聯盟機關一戰的,那些被收編大量超級罪犯幾乎就是炮灰而已,他們最多也就是個收保護費的打手,實在是不夠看。
當見證了這一切之後,靈風再次堅定了自己不在這裡動手的想法。就算她用最後的手段——比如自爆——都不會收到很好的效果的。
“食堂”的門打開了,裡面光線很足,看起來就像個家庭飯店一樣,桌椅板凳齊全。暗克先進了門,直接坐在了一個餐桌面前:“到那邊去,我不跟你同桌吃飯。”
靈風沒搭理他,只是笑了笑。雖然暗克看起來對這裡非常熟悉,可明顯這個初出茅廬的能力者比她還要緊張。是在擔心自己根本就是個刺客,還是無論來過多少次這裡的人都讓他壓力山大?靈風懶得去想這種事情,只是讓自己更加沉着冷靜。
“我覺得家人才能坐在一起吃飯,所以纔會選擇這種方式來見我想見的人。”
之前一直髮布命令的那個聲音再次出現,只不過這一次見到了真人。
渾身上下都是破綻,好像一拳就能把她殺死,這是靈風看到這個人以後的第一感受,然而理性告訴她,如果隨便出手的話可能轉瞬之間就會被這個人殺死,因爲這裡每一寸土地都在相應着這個人的氣息。
她沒有任何戰鬥裝備,甚至連戰鬥服都沒有,只是隨便穿了一件很休閒的米黃色連帽衛衣。靈風無法判斷她的年齡,只是覺得這個人表面看起來十分年輕,但那沉着而威嚴的聲音和堅定的眼神明顯是歲月錘鍊的結果,精緻的五官並沒有顯得稚氣,如果這個人換一身職業套裝出現在某個公司當中,任何人都會把她當成是精明強幹的商業精英。但此時她坐在吧檯後面,雙手託着下巴,略帶一絲微笑看着靈風和暗克。暗克的身體有些顫抖,好像回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靈風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無論是異次元空間還是這裡嚴密的防禦措施,都可能是眼前這個人的傑作。如此一想的話,她的不安感彷彿隨時都要吞噬掉她好不容易纔建立起來的冷靜。
“你們都不用多想,我不會處罰你們,大人也沒有這方面的打算。”這個女子繼續說道,“至少,他沒有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靈風知道自己是因爲上次任務失敗而可能面臨處罰,而暗克究竟做了什麼錯事呢?她完全不知道。有可能也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了,可結果一樣是失敗。
“你們都是家人,家人有些時候會出現矛盾,可我們畢竟要坐在同一個地方吃飯。”女子沒有理會他們二人的不安,顯然她是個非常以自我爲中心的人,“然而有些人曾經在這裡吃過飯,卻把用過的餐具拿出去賣了,這樣的人我想我是不會容忍的。”
她彈了一個響指,在她和那兩人相隔的空間當中出現了一個顯示屏,上面有靈風前幾天提交的一份報告,內容當然是關於上次任務的,只不過這份報告現在被精煉了,只顯示了那名紅衣人的情報。
“這個人辜負了我們的一切。”女子說道,“同時也造成了不必要的犧牲。現在大人的意思是,找到他,碾碎他,奪回他從我們這裡帶走的一切。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搭檔了。”
暗克顯然對這個決定非常不滿意,想要起身說點兒什麼,可他冷汗直流,又重新坐了回去。
“你覺得你想說的話應該說出來嗎?”她問暗克。
“不。”暗克擡頭答道,“空凰老師的決定高於我的一切。”
被暗克稱爲“空凰”的她面無表情,把兜帽戴好,重新走回到黑暗當中。至於她說的什麼家人關係,比她的消失更加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