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無聊, 盛汶想起曾答應過李俊寧要給他寄紹酒,所以特地買了幾瓶給他寄去。
三天後A市簽收,那邊又驚又喜與她開視頻聊天, 李太太說, 卓爾已經長到八十公分, 距一米八隻剩一米了, 將來一定是大高個子。李俊寧則沾沾自喜告訴她, 卓爾開口先叫的是爸爸。
這樣真好,她希望他們永遠這樣幸福。
第五天的時候,盛汶收到從希臘遠道而來的喬嘉月的新年禮物, EMS的國際快運真的很給力。
很大一隻包裹,打開來看裡面東西五花八門。
有一雙米色的羊皮細帶子涼鞋, 還有一個精緻的小絨盒子, 裡面裝着一枚K金的小戒指, 上面細緻複雜的花紋帶着很濃的雅典風格。她挨個手指試戴,唯有大拇指將將能夠保證不掉下。
喬嘉月亂買東西。
此外還有一條藍白色條紋的小方巾和兩塊很好聞的橄欖香皂。
又三天, 喬嘉月旅行歸來約她見面。
盛汶想起來上次生日喬嘉月送的那個包,那樣的東西反正她也不背,就想着拿去還給她。
當日下午四點半,約在一家叫“十月”的花房咖啡廳,她趕到的時候, 喬嘉月已經坐在一片花海中翻閱菜單。
喬嘉月穿着閃亮的銀灰色修身連衣裙外套是一件短小的黑色皮衣。大波浪的捲髮, 隨意擺在肩上。喬嘉月本身就足夠亮眼, 她也同樣喜歡亮眼的衣服, 或者說她喜歡吸引別人目光的感覺。
可盛汶覺得, 在這樣的環境中,應該穿純色或者提花的淺顏色開衫。
喬嘉月看到她向她招手:“我送你的東西收到了嗎?”
“如果那個環狀的東西再大一點就可以當手鐲了。”
盛汶將手裡紅色的雙C包擺在面前的玻璃鐵藝桌子上, 又將那枚希臘戒指拿出來一起還給她:“這些東西都不適合我——你今天穿的很像一個鋼絲球。”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再要回來的道理。”喬嘉月接過她遞來的包和戒指,“我跟你換吧。”
說完喬嘉月將自己包裡的東西都倒出轉來放進那個紅色的荔枝紋香奈兒裡:“我特意帶了一個MK的水桶給你,這種輕奢的牌子比較適合你。”
盛汶只好收下:“以後真的不用給我買東西——這裡面好暖和,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她環顧四周,要在冬天維持這麼大一間房子春天一樣的感覺,光是空調加溼器一類的基本設施就花費不菲。還要僱人打理若干的花花草草,這裡的消費水平可想而知。
盛汶不自覺爲“十月”可惜:“這麼好的環境,生意怎麼會黃成這樣?”
喬嘉月瞥她一眼,只將菜單遞給她:“擔你的心。”
盛汶掃了眼菜單,趕緊合上:“我什麼都不要,我光在這裡坐着就得道成仙了。”
喬嘉月“嘁”了一聲,替她要了摩卡咖啡。又要了日式抹茶銅鑼燒和蛋糕脆皮華夫餅。
喬嘉月說:“這裡用的抹茶粉都是日本進口的,味道很好。脆皮華夫餅是招牌。”
喬嘉月將菜單交給穿着蓬蓬裙戴着Lolita蕾絲花邊帽,打扮的像花仙子一樣的服務生。
這時盛汶注意到她手上戴着一枚祖母綠的戒指,寶石在完美的階梯型切割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美中不足的是隻帶在了左手中指上,勉勉強強透露出正在戀愛的意思,除此之外毫無意義。
“喬嘉月你這個……”
“你別管。”喬嘉月匆忙將手藏到桌子底下。
盛汶並非刨根問底的愛好者,既然她不願提,自己也不便再問。
其實,她是隱約能猜測到些的,只不過沒有戳破。
過了一會,喬嘉月摸出煙來抽,她一直習慣抽萬寶路,到現在也沒有改變。
盛汶忙勸:“這裡是公共環境,別抽吧。”
“反正沒人。”
喬嘉月歪在椅子上吞雲吐霧不聽勸導,而後她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那天,爲什麼無緣無故掛我的電話?你說的那個男人是誰,你還沒和我說完。”
於是開始說起霍昕。
“他……他是一個。”
盛汶一時想不出來措辭,手指在空中不停地打圈,最後只輕輕說:“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喬嘉月好笑,將未燃盡的煙熄滅,抖了抖雞皮疙瘩:“是你眼皮淺吧,見什麼人都說好。”
這時兩個花仙子服務生將咖啡和甜點端上來。
喬嘉月將華夫餅推到她面前:“先嚐這個,熱熱的吃特別脆的。”
盛汶稍微吃了一點,雖然好吃但是現在沒有品味的心思,她攪動着杯子裡的咖啡,繼續說:“他真的是我碰到過最好最好的人,成熟,溫和,理智,還很會關心人。渾身上下全是優點。”
喬嘉月喝了一口咖啡,淺淺問她:“那挺好的,開始發展了嗎?畢業了就沒機會了。”
“他不是我大學同學。”盛汶說,“但是一樣沒怎麼有機會。”
“機會是自己爭取來的……”喬嘉月訕笑,“你以前不是總這樣說嗎?”
盛汶笑笑,低頭去喝咖啡。
她喝了一口,再一擡頭卻發現喬嘉月的臉上烏雲密佈。
玻璃花房咖啡廳,能輕而易舉看到室外,盛汶將臉轉向身後,從喬嘉月的角度看到了外面正慢慢停止的一輛寶藍色卡宴。
車子停穩以後有司機下來開門,很快,車上下來一位舉止優雅的女士,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剪很乾練的頭髮,戴着墨鏡,氣質很好。
從她的身上,盛汶看到一種無需logo加持就讓人不由自主臣服的歲月積澱下來的氣場。
女士正向咖啡廳走來。她還未走到門口,已有花仙子服務員飛過去開門問候。
身份不凡。
女士暢通無阻的走進來,走到她們身邊才摘下墨鏡。
看到女士眼角的細紋,盛汶在心裡偷偷將她比作一片初秋的梧桐樹葉。
美麗但已不當季。
這時,初秋女士環顧四周之後略帶嘲諷地笑起來:“這家店很漂亮。”
喬嘉月遲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其實,她比初秋女士要高,可是看上去完全佔不到居高可以臨下的便宜。
盛汶看看喬嘉月土色的臉,她猜對了。
心理上開始處於劣勢,於是盛汶也不由自主跟着喬嘉月站起來,如今的情形她覺得很熟悉,很像中學時被班主任訓話。
“你不會不認識我吧。”初秋女士走到喬嘉月剛纔的位置上坐下來,“我先生姓劉。”
劉太太說完衝喬嘉月一笑,又告訴服務生說:“要一杯Espresso。”
意式濃縮,苦的要命。
氣氛太差,服務生腳不沾地的離開。
劉太太推開桌子上已有的咖啡和點心,將自己的包放過去,餘光掃了眼盛汶:“這位是?”
“我是喬嘉月的朋友。”盛汶勉強笑着,“劉女士,您好。”
“你好。”劉太太沖她微笑,“都坐下來吧。”
誰也不敢亂動。
很快服務生將咖啡端上來,劉太太示意放到喬嘉月那邊:“給你們的老闆,她喜歡。”
怪不得,喬嘉月的生日正是十月。
服務生擺好咖啡稍微收拾了下桌子抱着托盤飛奔而去。
“你這戒指很漂亮,”劉太太笑看喬嘉月手上的戒指,“只是祖母綠不適合你,如果戴出來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也算還好,要是反遭詬病,就得不償失了。”
喬嘉月一語不發,低頭聽訓,右手一直捂着左手中指。
劉太太佔盡上風,不過看不出來一點得意,她臉上的笑容完全是公式化的。也許日子真的很辛苦。
劉太太繼續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清楚自己的位置。你也不必要這樣怕我,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和你,甚至還有我,我們都有責任。如果問題暫時解決不了,我希望至少不要繼續嚴重下去。”
盛汶愣住,本以爲是兵戎相見,沒想到處理的這樣冷靜和理智。她現在更加佩服以及同情劉太太。
“其實,我還有句話要告訴你,也是我的肺腑之言。”劉太太說,“若我不跟他離婚,你永遠都是這樣的處境,若我跟他離婚,我敢保證,你的處境一定比不上現在。”
喬嘉月站着一動不動。盛汶同她一起一動不動,她一點也聽不懂劉太太的意思。
這時,身上不知不覺籠上一片陰影,溫暖明媚的花房裡,來人的腳步很輕,沒有將她驚動。
他今天難得穿了的西裝,還配了槍灰色邊框的切片眼鏡。
盛汶看向陰影那邊,只剩發愣。
劉太太一直垂眼看桌子上那杯Espresso,還冒着絲絲縷縷的熱氣。也許是先認出了來自Norton&Sons的手工定製西裝,劉太太臉上的微笑消失了片刻,慢慢擡頭看清來人的臉之後,徹底沒了笑意,不過優雅的姿態還是保持的很好:“今天這樣巧,霍先生也來喝咖啡嗎?”
“怎麼敢當,您是大嫂,我是小輩,”霍昕笑的溫和,與劉太太寒暄起來,“您也來喝咖啡嗎,我今天是來見朋友的。”
雖然掩飾的很好,可還是看得出來劉太太臉上的恐慌大於驚訝:“朋友?”
霍昕看了眼盛汶:“她是我朋友。”
“真是巧啊……”劉太太說這話時沒有看霍昕而是將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喬嘉月身上。
“喬小姐我有話說。”劉太太沖喬嘉月使了一個眼色,“先讓霍先生和朋友聊一會兒吧。”
說完劉太太離開,喬嘉月顧不上驚訝隨身追出去。
等花房裡完全安靜下來之後,盛汶才問候霍昕:“你怎麼會在這兒?”
霍昕雙手插進西褲的口袋裡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怎麼,我見這家咖啡廳環境好,來喝咖啡不行嗎?”
“喝咖啡?”盛汶不信,“喝咖啡需要穿這樣嗎?”
他的墨藍色雙排扣條紋西裝口袋裡塞着帶花紋的口袋巾,西裝裡面穿着相配套的馬甲和襯衫,襯衫上還繫着一條黑色的絲絨領帶。
盛汶好笑:“像去結婚一樣。”
霍昕輕敲她的額頭:“公司年會。”
“怎麼樣?”他將手抽出來微微展開雙臂,作任人欣賞的姿勢,“還行嗎?”
“還行。”盛汶點頭,行的不能再行了。
“今天,爲什麼戴眼鏡?”她問。
霍昕低下頭,湊近她的耳朵,小聲說:“那是因爲我把演講稿抄在手心裡了,這樣上臺講話的時候就可以趁着扶眼鏡的機會,偷偷看上一眼。”
“那種東西,我真的背不下來,”霍昕皺着眉頭,十分痛苦的樣子,他將左手擡起,正聲作朗讀狀,“尊敬的各位領導,親愛的同仁們,今天在異常忙碌的工作中,顯得多麼珍貴,我很高興能在此時此刻與大家歡聚一堂……”
盛汶“咯咯咯”笑個不停:“你的稿子真俗氣,像去給養老院過完八十大壽的老爺爺開聯歡會時的開場白,給我看看……”
霍昕任由她將左手拿走:“傻子,我說什麼你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