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半天盛汶終於鼓起勇氣走到吧檯坐到霍昕身邊。
霍昕聞聲側目:“怎麼不去跳舞?”
她害羞低頭:“我不會。”
他輕輕一笑,仔細打量着她:“頭一回來?”
盛汶點頭:“嗯。”
想找話題與霍昕聊天,所以她問:“我記得你說,等我考完試要跟我說一件事,一件正事。是什麼?”
霍昕擡頭看了看吧檯上倒掛的剔透高腳杯,似在回憶:“唔,好像是這麼說過,不過再等等吧,今天不適合說這事。”
“哦,對了。”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頰,“今天很漂亮。我帶了禮物給你,如果你初試通過,我就送給你。”
霍昕的手指很涼,碰到盛汶熾熱的臉時,將她嚇了一跳。
見她的反應,霍昕收了手饒有興趣問她:“怎麼,是我嚇到你了?”
盛汶連忙搖頭:“沒,沒有。”
實在沒怎麼與異性有過肢體接觸,更何況對方是他。
吧檯上有熟練搖着雪克搖酒壺的調酒師,霍昕問盛汶:“喝點什麼吧,來了酒吧總得喝酒的。”
盛汶微微搖頭。
“沒喝過酒?”霍昕詫異,“像你這個年齡的年輕人,居然連酒都沒沾過。”
想當年他最瘋狂的時候,連藥都嗑過幾次。
他笑:“不是我的問題,一定是你太乖了。”
“喝點酒不算毛病,要不要試一試?”
盛汶輕“嗯”一聲,好像自骨子裡信任他,他叫她喝她就喝。
於是霍昕自作主張爲她點了一杯Mojito。
淺色的朗姆酒裡有檸檬和薄荷的味道,口感酸酸甜甜,正是少女初戀的滋味,“Mojito”這個名字,在西班牙語中有“弄溼”的意思。
好像每個人都應有一場溼漉漉的戀愛。
拿到酒,盛汶端着酒杯觀察酒杯裡的冰塊,然後稍稍抿了一口:“好喝。”
霍昕同意:“這酒不烈,適合你們小女孩喝。”
“我不是小女孩了。”她說完喝了一大口,冰塊有些涼。
“竇米說,今天晚上跟男朋友回去,叫我們不用等她。”盛汶將那杯酒大口喝完,“我還想再要一杯。”
霍昕不阻止再次替她叫酒,只說:“像這種長飲杯的雞尾酒可以慢慢喝。”
盛汶微微上頭:“我高興。”
霍昕笑看她醉酒後的憨態:“喝吧喝吧,高興最重要。”
她醉醺醺的“嗯”了一聲:“霍昕……”
“嗯……”他迴應,她好像第一次這麼叫他。
“我——沒事。”
盛汶鼓起的勇氣好像是剛剛探出頭的蝸牛,觸角被人輕輕一碰就又縮回殼裡。
難道真要酒壯慫人膽跟他表白嗎?
她避免尷尬讓目光四處遊歷,看到酒吧一角正在做遊戲的周潤,她實在太過閃亮,不想注意都不行。
一羣人正在做“用嘴傳撲克牌”的遊戲,周潤撅起嘴巴含住一位男士傳來的紙牌,兩個陌生人近在咫尺。
周潤平時那麼高傲的一個女孩,跟誰說句話都要高昂着下巴,盛汶實在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一面。
現實不順,所以只好暫時麻痹自己。
盛汶想到一個很深奧的話題,於是收回目光,認真問霍昕:“你工作還順利嗎?對未來有什麼打算?努力升職加薪嗎?”
霍昕歪着頭看她,拿出三秒鐘來懷疑自己的耳朵,然後笑的樂不可支。
盛汶一頭霧水:“怎麼了?我說什麼了讓你笑成這樣。”
霍昕顧不上回答仍舊在笑。而且越笑越開心。
“很好笑嗎?”
莫名其妙,盛汶“嘁”了一聲,轉着椅子背對他,不去理他。就算他笑時,臥蠶和虎牙真的很漂亮。
這時有個熱辣女郎從盛汶身邊經過,金色大波浪長髮,緊身的紅色短裙,渾身很濃的迪奧紅毒香水味。女郎邁着長腿走過來時居高臨下打量了她一眼。
然後女郎走到霍昕身邊與他搭訕,開場白是一句拐了山路十八彎且甜到發膩的“帥哥”。
霍昕已經平靜下來開始與女郎寒暄。聽到他們酒杯碰撞的聲音,盛汶伏在吧檯上背對着他們偷偷翻了個白眼。
“美女……”這時也有個男人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她底子好,身材也不差,在衣服和妝容的加持下已經令這個男人注意很久,男人本來以爲她和霍昕是一對,但現在看來也許不是,於是終於忍不住過來搭訕。
盛汶下巴杵着吧檯,眯起眼睛看着頭頂上方的男人,繚亂的燈光下,看誰都看不清楚。
管他呢,只許他和別的女人聊天,就不她和別的男人搭訕嗎。
男人笑着問她:“一起喝一杯?”
她笑着點頭:“好啊,你請客。”
得到了允許,男人很開心的去摟盛汶的腰:“當然是我請客,我們去那邊喝啊。”
男人想邀請她去卡座裡喝。
“不好意思,今天她的酒水都由我來請。”
霍昕毫不猶豫打落男人的手。
馬上撩到手的妹子要被人截胡,男人勃然變色,斜着眼睛看霍昕:“你誰啊?”
對方語氣不佳,隨時都可能發生肢體衝突,這樣的情況霍昕司空見慣,不過他已不是十八歲的熱血青年,不願意用擼起袖子的方式回憶青春,於是他態度十分溫和還面帶微笑:“我們是一起的,看不出來吧,她是我的妻子。不如,我陪你喝一杯?”
男人臉色一沉:“她是你老婆?”
又掃了一眼吧檯上的盛汶,鎩羽而歸。撩騷撩上了有婦之夫,真夠掃興。霍昕身邊妖嬈的金髮女郎亦是錯愕了一會,然後舉着酒杯一臉不快的離開。
霍昕微笑着目送他們離開,轉而沉下眉頭看她:“我的錯,不該勸你喝酒。叫一杯醒酒水給你。”
盛汶不滿地看着他,氣鼓鼓問:“你剛纔笑什麼!幹嘛說我是……是你那個。”
霍昕揉一把她的頭髮,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我是笑你預備在酒吧裡和我談人生談未來。我想到你說狂歡,這跟我想的狂歡,完全不一樣。”
她仄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還要談嗎?我們出去談。正好你醉了,出去吹吹風。”
“出去談就出去談!”
說完盛汶搶佔先機一樣從吧椅上站起來,未顧得上取衣服就出了酒吧。
霍昕跟在她身後。
今夜無風,不過不減北國的寒冷。火紅色的“□□”標誌好像冬天裡的一把火,燃燒的正旺。
室外寒冷不過安靜,霍昕先從外套裡摸出一支菸又將外套脫下來替盛汶裹上。
他點燃一顆煙,慢慢抽起來:“S&H知道吧,我在這家公司做管理工作,還算順利。你放心,我雖然算不上好人但也絕不是傷天害理的壞人。嗯……未來的打算?”
霍昕沉思了一會:“我準備放棄之前的打算,接下來或許辭職或許退去閒散些的部門工作,不過辭職可能性更大吧。”
他想到沈佩文,毛骨悚然的感覺。
盛汶伸手去拿他手裡的打火機,取過來玩着,Dupont的打火機,聲音格外有質感。
霍昕接着說:“然後我想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比如看書,比如思考,比如爬山,比如旅行,比如去一座生活節奏很慢的城市呆上一段時間,每天什麼都不做就是看看電影……”
“你呢?”他問。
盛汶盯着霍昕,真看不出來他的人生規劃竟然是這樣的,她以爲像他這樣的人想的不是稱霸世界就是稱霸某個領域的世界呢。
她說:“真不可思議,不過前提是得有錢,有很多很多錢。你難道是犬儒主義?不在意這些?”
“當然不是,你信這個世界上有徹底的犬儒主義?”霍昕笑起來,又吸了一口煙,“我是想要輕鬆的生活,可這也不意味着物質上就很艱苦。只是不特別在意身外之物罷了。而且……”
而且,賺很多很多錢也許很難,但是賺很多錢也許沒那麼難。
他想這麼說,不過最後沒有說出口,因爲他覺得這對她而言可能是種打擊。
“你呢?”霍昕問盛汶。
“我……”盛汶將打火機塞進他的衣服口袋裡,“研究生畢業之後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改變一些不合理的規劃,賺很多錢,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離工作的地方近點,至少八十平米吧。然後再把我叔叔嬸嬸的嘴都堵起來,把堂妹的學費解決一下……嗯,還有,我想養一隻大狗,品種無所謂,大就行。大給我安全感。對了,你的襯衫我還沒還你。”
霍昕點頭讚許她的人生規劃:“沒事,下次再還——不過婚姻方面呢?據我所知,女孩子是不需要自己買房子的。”
提到婚姻盛汶頓住片刻。
“那你呢?”她反問他。
“我……”霍昕說,“不知道……”
然後他衝她一笑,低下頭來與她耳語:“在這方面我是個白癡,年輕的時候連自己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不知道。有段時間獵奇心理嚴重,對於新潮的事情都很想模仿。”
盛汶臉色微變,皺起眉頭呆呆望住他。
看她那表情,霍昕哈哈哈一笑:“不過後來,我長大了!”
盛汶悄悄舒了一口氣,萬幸。
霍昕接着說:“後來,女朋友倒是交了不少,但是從未想過結婚,也許以後也不會結婚吧,我喜歡自由。國外那些女孩,我與她們觀念習慣相差太大,相處起來有些累。而國內的話……”
其實也沒嘗試很多,只有姜幕,不能妄下定論。
原來他是情場老手,盛汶眉頭中一道深痕,應該給剛纔的“萬幸”再加個定語,合起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或者是,萬幸中的不幸。
現在輪到霍昕問她:“你呢?你希望的另一半是什麼樣子?”
盛汶見他手指中夾着的煙還未燃盡,突然去搶。霍昕怕菸灰落在她手上所以沒有阻攔。
他不必擔心,這種適合男性的烈性香菸沒幾個人受的了,更何況她是個連煙沒抽過的小女孩。
盛汶將煙夾在自己手裡試圖尋找感覺:“首先他和他的家人要對我的家庭結構沒有任何偏見。其次,我們性格相合。再次,他要有穩定的工作。最後,他個人也要穩定一點。”
寫英語作文寫慣了,而且她英語不好,連接詞就那麼幾個。
霍昕望着夜空輕嘆一聲:“你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很了不起!我這麼大的時候,還在試圖通過信仰緩解失去父母痛苦。”
盛汶將手裡的菸捲遞到嘴邊,輕輕一吸就嗆了一口,她逼着自己適應,煙她是會抽的。久違的呼吸道被灼傷的感覺。
上初中那會兒,剛認識喬嘉月的時候,就學會了抽菸。
雖然政治課本上總是在講,善交益友,樂交諍友,不交損友。可那會兒不是叛逆嘛。不過幸好沒叛逆到學會喝酒。
見她越抽越來勁,霍昕趕緊去攔。
他將菸頭扔在地上踩滅:“抽菸就不好了。”
抽菸之後忽然變得深沉,盛汶說:“其實不光現在,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霍昕配合她的深沉:“好厲害,那你現在想要什麼?”
她望着他,他的眼睛的顏色比夜晚還要漆黑。她未答。
他眼睛不錯地盯着她,似乎看透她的內心:“誠實點,告訴我。”
她問:“如果我說了,你會滿足我嗎?”
他篤定:“如果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