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在我前方燃燒起來,冬風一過,火勢更加旺盛,灼熱撲面而來,連綿不斷。
而周琪,已經早沒了身影。
原本就是一座破房子,日曬雨淋,腐朽不堪,火勢漸盛,羸弱的房樑頂不住斷裂下來,轟然傾塌,斷裂的木頭四處飛揚,順着火花飛濺,齊瑤趴在地上看着熊熊大火,費力地往邊上挪,我萬分慶幸和周琪的爭執沒有往前,不然此刻我將葬身火海,濃煙四起,我和齊瑤都不由地咳嗽起來,但她力道太小,根本挪不動,而她的右上方,正是一角斷裂的屋檐,若是不趕快挪開,她很可能被掉下來的木塊砸中。
那一刻我來不及想多的,似乎忘記了大腿上的傷,努力地往齊瑤那邊去,我拖出她的胳膊將她支起來,但已經沒有力氣揹着她走,只好把她手臂扛在我肩頭,等我回頭去看斷裂的屋檐時,苟延殘喘的一角忽然鬆動,眼看就要掉下來,我拖住齊瑤的肩膀,在千鈞一髮之際快速往前走,背後一陣灼熱襲來,我和齊瑤的腳步都亂了,雙雙跌倒在地上的同時,那一角斷下來,正好砸在齊瑤的腳後跟,若是晚了一秒鐘,哪怕一秒鐘,齊瑤就會被燃燒的木頭砸中。那一刻的驚險,在我心裡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久久揮散不去的陰影。
“齊瑤!”我回過神來看齊瑤,她臉貼在地上,已經暈了過去。
其實那時候,我可以獨自離開,在人們未趕到之前逃走,那我可以免過這一場災難脫身,也不會中了周琪的圈套。我的心不是沒有動搖過,但我看着齊瑤身上漂亮的衣服,雖然已經蒙了灰塵,被燒壞了一隻袖子,但那件衣服顏色仍然明麗,就像她的人生,即使經歷過這一段不堪和灰暗,仍然是光彩的,叫人羨慕的。
我沒有的東西,不能讓別人也失去。
我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將齊瑤背在背上,用流血的腿帶她離開火場,濃煙侵佔了喉嚨,我一路咳嗽着離開車棚,最後倒在竹林的小路上。
暈過去之前,我聽見呼叫救火的聲音,在那段呼喝中,我彷彿看見了林陽,看見了那個我日思夜想的白衣少年。
我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七點鐘,刺鼻的消毒水味提醒我身在醫院,劉思涵趴在病牀邊休息,窗口站着穿一身黑衣的男人,視線模糊的我,將那人認成了林陽,張嘴輕聲呼喊,“林陽——————”
“小唯!你醒了!”劉思涵驚醒過來,歡喜又緊張地看着我,她抓着我的手,我卻一直望着窗邊的人,他一轉過身來,我心往下掉,失落感油然而生,睫毛微顫,我想掩飾內心的落寞,但張駿疾步上前來,冷聲讓劉思涵走開,他坐到牀沿上,斜眼看着我,一雙星目裡全是火氣,“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我精神好了許多,掙扎着要起牀,劉思涵趕緊上前來扶我,卻被張駿冷聲呵斥,“讓她躺着!”
劉思涵悻悻地縮手,倒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了,只是看着我,迎上
我目光時,微微垂下頭,嘴脣微動,似乎想要說話,但是字眼卡在喉嚨,終究一個字沒說。我轉眼看着張駿,“你救了我的?”
張駿劍眉一橫,怒道,“不然呢!想着你的小白臉來救你?可惜人在上海,遠水救不了近火!”
“好好說話成不?你怎麼這麼嘴碎。”我白了他一眼,忽地想起來齊瑤,着急問,“和我一起的女孩子呢?齊瑤,齊瑤人呢?”
“以後我叫你雷鋒行不行?活雷鋒!”張駿氣得不行,站起身來,一手指着我,有點大哥的風範訓斥我,“自身難保了還想着別人!我那天怎麼跟你說的?叫你不要瞎好心,要麼就別被人家欺負,你呢?蠢到一定境界了!”
“齊瑤怎麼樣了?”我問劉思涵,劉思涵悻悻看了張駿一眼,小心翼翼地說,“她沒什麼事兒,吸了點菸,受傷的傷不算重,比你先醒過來了。”
“那火——————”
“火已經滅了,但是,”劉思涵心疼地看着我,說,“小唯,你有麻煩了。”
我看着劉思涵的眼睛沒說話,雖然沒有心理準備,但那麼大的火,燒燬了學校的車棚,必然是要被追究責任的,周琪敢這麼做,一定事先算計好了,下了套給我鑽。
“有人報警說看到你和齊瑤在車棚起了爭執,那把火應該是你們放的。學校已經派了人過來處理,你昏迷的時候,學校領導和警察都來過了,現在應該在齊瑤那邊。”
我淡淡應了一聲,想起昏迷之前我看到了林陽,那是幻覺麼?我着急找手機,“我手機呢?思涵,我要手機。”
劉思涵趕緊從包裡掏出來給我,“喏,你衣服換下來的時候,我先給你收着了。”
我慌張地翻開手機找短信箱和未接電話,但是叫人失望的是,什麼都沒有。
他沒有聯繫我。
氣氛一時間變得很冷,張駿的火氣也下去了,坐在牀沿上,不耐煩地問我,“到底怎麼一回事?怎麼好端端的,火燒起來了?”
沒等我回答張駿的問題,護士敲開病房門,隨後進來的有醫生,警察,以及劉主任和蘇老師。
警察穿的是便衣,但眼神凌厲事故,深沉有力,看着我的時候,仿若一刀警告的光,他叫醫生先給我檢查,確認我身體已無大礙後,站在牀前盤問我,有人拿筆記本記錄,蘇老師和劉主任看着我,臉上皆是懨懨的表情,我看着蘇老師的眼睛,她微微嘆氣,我知道自己叫她失望了,上午才答應說和周琪的事情結束了,到此爲止,下午就——————
“楊小唯同學,後校門車棚的火災是怎麼回事?”警察盯着我的眼睛,目不轉睛地,波瀾不驚的,在警告我說實話,撒謊的話他一定能看穿,“你老實交代。”
我吸了一口氣,看着警察的眼睛說,“今天下午我和劉思涵準備離開學校,在車站我接到齊瑤的短信,讓我去車棚,她有事情告訴我。然
後我就一個人去了,到的時候,齊瑤在車棚下等我,生了一盆炭火,我們聊了一會兒,言語不和,就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爲什麼打起來?你們說了什麼?”
“準確地說,是我打了她兩巴掌,她打我,沒打着。”
“然後呢?”
“然後我要走,齊瑤不讓我走,我猜到周琪在破房子裡,所以讓她出來了,她拍下了我打齊瑤的照片,準備威脅我。我們爭執了一會兒,我準備離開,但是周琪不讓,她把汽油倒在房子四周,說是要我們同歸於盡,我和齊瑤要走,她不許,就打起來了,她在我腿上紮了一刀,慌亂中把勸架的齊瑤推到,齊瑤的手摔進火盆裡。最後點燃了打火機,房子就燒起來了,她一個人跑了,留下我和齊瑤。”
我把事情經過簡單敘述了一邊,警察問我,“就是這樣?”
“嗯,就這樣。”
“楊同學,你沒有說謊嗎?”警察狐疑地看着我,在揣測我的話語的真實性,我點頭說是,“我沒說謊,不信你可以去問齊瑤,是我把她救出來。她是當事人之一,清楚整個過程。”
警察說,“能讓我看看你的手機嗎?齊瑤發給你的短信。”
我猶豫了一秒,預感不妙,把手機遞給警察,他翻看了下收件箱,冷笑着把手機還給我,我不動聲色地看着面前的人,只聽見他說,“楊同學,縱火是重罪,不但燒燬了車棚,還毀了學校一堵牆,齊瑤也受傷,我希望你不要撒謊,老實交代,坦白從寬的道理你應該懂。”
“我沒撒謊。”
警察雙手叉腰,看着我,“沒撒謊?可你的同學齊瑤說,她是去給你道歉的,但是你不但不停勸,還把她推進火盆裡,她不小心刺傷你,你就狠心縱火,想栽贓給她。”
聽到這裡,我完全懵逼了,事實不是這樣!
我慌亂地看着面前的人,無論是蘇老師還是劉主任,他們臉上的表情,似乎都認定了齊瑤說的是真的,而我從頭到尾都在撒謊,重點是他們先去問了齊瑤,所以先入爲主,我百口莫辯。
張駿垂手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只有那雙眼睛帶着慍怒。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拆掉手上的吊針下牀,沒有人上前阻攔我,我忽然停下來,細細想了想,既然齊瑤都這麼說了,肯定那些證據都不在了,我現在過去質問也毫無意義。
我坐在牀沿上,問警察,“她手機裡的短信,還有相機裡的照片,是不是都沒了?”
警察點頭,道,“手機裡並沒有短信,在現場找到的相機裡,也沒有你說的威脅你的照片,楊同學,還有一點,我們查找到購買汽油時候,對方說是你去買的,而剛纔,我查看你的手機,也沒有短信記錄。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我無話可說。”
“那治療結束後,你得跟我們走一趟。”警察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