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相對乾燥,是專門爲頭領特設的休息場所。
冰天雪地裡,烘熱的餅子雖說硬了點兒,吃在嘴裡卻很舒服。天狂用樹枝掃了些火灰,把一塊醃肉塞進灰裡慢慢捂熱,他偏頭看了一眼被鐵鏈拴在遠處木樁上的那兩條黑嚎狼幼獸,不由得低聲笑道:“老三,以前你派人抓狼的時候,我還覺得這是在浪費力氣。這一路上多虧了那兩條狼崽子,要不是它們在前面開路,咱們肯定得遇上麻煩。”
皮鞭加上巨角鹿的血肉,對黑嚎狼幼崽產生了絕佳效果。它們嗅覺靈敏,很遠就能聞到空氣中的異樣,對主人發出警示,避開危險。
天浩裹緊身上的皮袍,從烤熱的餅子上掰下一塊,塞進嘴裡慢慢地嚼着。他側過身子,掃了一眼聚集在遠處的鹿族戰俘:“隨便吃點兒東西就安排他們休息吧!傳我的命令,讓負責看守的人都機靈點兒,千萬別鬧出什麼亂子。從現在到天亮還能睡上一段時間。天黑了,青龍寨的人不敢追上來。我們天亮就出發,儘快趕回去。”
天狂挪了下位置,湊到天浩近前,低緩的聲音只有彼此才能聽見:“老三,這次咱們明擺着是從青龍寨嘴裡搶食吃。要是人少了還好說,這足足一千多快兩千的俘虜,回去以後人多嘴雜,消息根本藏不住啊!”
天浩頗爲意外地看一眼天狂:“哦,說說你的想法。”
“咱們肯定要跟青龍寨幹一仗。”天狂從火灰裡扒拉出那塊熟肉,用力咬下一大塊,嘴脣曲線按照咀嚼方向左右晃動着:“回去以後得提前做好準備,再聯絡幾個關係熟的寨子,到時候才能佔上風。”
天浩沒有把話點破,他笑了笑:“大哥在寨子裡已經給這些人安排好了住處。回去把人交給他,你跟我去一趟雷角城,面見大王。”
天狂愣住了。他雖然性情粗豪,卻不是傻瓜。思考片刻,夾雜着疑惑認真地問:“老三,你的意思是,把蒙香寨這些人獻給大王?”
“我們吞不下他們,何況這次對蒙香寨發難的計劃是大王一手安排。我這麼做,只是從中取了個巧,真正算下來,其實沒有花費什麼。”感受着口腔裡麥餅的香氣,天浩淡淡地說:“我真正的目標是青龍寨。表面上看,咱們繞了個圈子,抓了蒙香寨這麼多的難民,幫着良棟完成了大王的計劃。實際上,咱們究竟有多少功勞,大王應該很清楚。”
天狂加快思考速度,讓自己儘量學着理解天浩剛說的這些內容。
“你說得沒錯,得到大王的認同和庇護,比攻下十個蒙香寨都強。”
“咱們離開的時候,我看見寨子里正在着火。良棟這次死定了,我估計他搶不到多少東西,又沒能得到人,大王一定不會放過他。”
“老三,你之前派平俊在赤蹄城散佈消息,是不是爲了現在做準備?”
天浩用嚴肅認真的語調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我二哥,你看中的女人沒了,我必須幫你討回這個公道。”
……
青龍寨的人沒能追上來。這得益於天浩從文明時代保留的經驗。按照他的命令,旭坤和長林帶着幾個人在隊伍最後清除痕跡。做法很簡單,用樹枝在雪地上來回清掃,抹掉腳印。
整個磐石寨戒備森嚴,所有塔樓上都能看到全副武裝的弓箭手。
昆煒從隊伍裡被單獨叫出來,捂着用破布條裹住的破碎鼻子,佝僂着背,大氣也不敢出,跟着天狂走進一個小房間。
他對這個身材魁梧,看上去就像是人形暴鬃熊似的傢伙產生了強烈畏懼。鼻樑骨是被天狂砸斷,昆煒一路上疼得死去活來。
走進房間,昆煒看到年輕的磐石寨頭領坐在火塘側面,旁邊還有一個自己熟悉的身影。
阿芹半躬着身子,雙手杵着地面跪坐在那裡,神情很是恭敬。
天浩擡起在火面上烘熱的手掌,慢慢握着搓了搓,隨手指了一下被天狂押着走在前面的昆煒,用探詢的目光望向阿芹:“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他?”
阿芹肯定地點點頭。
看見熟人的喜悅心情並未持續太久,不知道爲什麼,昆煒腦子裡忽然冒出一絲不妙的預感。他好不容易擠出一點乾巴巴的笑,點頭哈腰衝着天浩連連示好,又衝着阿芹露出諂媚的神情。
他很想說點兒什麼,夾雜着恐懼與期盼的心卻牢牢扼住了喉嚨,無法發出任何音節。
“我也覺得應該是他。從蒙香寨回來的路上我就問過幾個俘虜,都說他是百人首,寨子裡的倉庫主管,名字也對得上。”天浩轉過身,用寧定的目光注視了昆煒幾秒鐘,視線隨即越過他的肩膀,轉移到站在後側的天狂身上。
房間裡的氣氛是如此沉悶,昆煒從阿芹臉上絲毫看不到往日應有的熱情。他感覺鼻子一陣麻木,眼睛不由自主隨着天浩的視線與動作產生移動。他看到年輕的頭領將右手擡高,細長的手指在脖頸中間輕輕平劃了一下。
死亡動作他做得如此輕描淡寫,面無表情。
他想殺了我?
快逃!
兩個念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腦海裡瞬間閃現。電光火石之間,昆煒突然發現自己明白了很多事情。不等完全轉身,一直守在後面的天狂左手扣住他的肩膀,右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嚨,粗壯胳膊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昆煒感覺咽喉就像被鐵鉗牢牢卡緊,氣管內壁沒有絲毫縫隙。
昆煒聽將咽喉部位傳來清脆的骨頭碎裂聲。他努力瞪大雙眼盯着阿芹,臉上全是不甘心的神情。
這是個陰謀。
她根本不愛我,更不可能被賣出去那麼多年還記着我的好,口口聲聲說什麼“我是她這輩子最喜歡的男人。”
一切都是故意的。
爲了讓我相信蒙香寨會遇到危險,爲了攛掇我在寨子北面開一道新門。
我真蠢,竟然會相信阿芹的鬼話。
該死的臭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