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文化引導無法產生效果,只會適得其反。與其把精力投入到這些不着調的方面,不如謹守職責,利用基地僅剩的生產車間,做好唯一可控的人工降雨。
天浩發出長長的嘆息,問:“爲什麼你會知道南方大陸上的白人數量衆多?爲什麼你知道他們的科技更加先進?”
“我都說了這是九百多年前的最後一次信息傳輸。”暴民屍體沒有避開話題:“鎖龍關南面曾經有過一個二級基地。那裡有着從大毀滅時代遺留下來的一個大型探測器。”
天浩再次怔住,繼而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狂喜:“大型探測器……真的?”
文明時代各國發射的衛星數以千計,密密麻麻圍繞着地球,形成一個巨大的信息傳送網。大型探測器就是在此基礎上產生,以接收衛星信號爲基礎,進而由核心電腦對這些信息加以分析,從天空到地面形成詳細的數據化圖像。
一臺大型探測器監控範圍可以擴大到文明時代整個亞洲大陸。這還只是單點式探測的結果,如能結合衛星進行同步遙感,監控範圍可以囊括整個地球。
如果有一臺仍可以正常運轉的大型監控器……天浩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對自己倒也沒那麼冷酷無情。
“那個探測器已經沒用了。”從死亡暴民口中吐出來的話語冷漠又冷酷:“它的殘存部分只能監控附近的一個白人定居點,也就是被你們稱之爲“神威要塞”的那個地方。”
天浩心中一動,連忙問:“這個探測器與甲二十二型號陸戰機甲……我指的是守護神,兩者之間是什麼關係?”
“既然你這麼問,看來已經見過守護神。”屍體發出乾巴巴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甲二十二型陸戰機甲……真懷念這個名字啊,沒想到那麼多年了,居然還能從別人嘴裡聽到這個詞。”
天浩臉上神情凝重:“它是什麼時候……它爲什麼會變成守護神?”
“如果我說這是個巧合,你相信嗎?”暴民屍體反問。
“如果解釋合理,我會相信。”天浩回答。
“那臺陸戰機甲的戰鬥序列號與探測器吻合。既然你擁有“甲”級權限,就應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麼。探測器在災難結束後深埋地下,它一直從那裡發出偵測信號,詳細記錄了地面,也就是神威要塞所有白人的存在數據,源源不斷髮給遠在鎖龍關北面的陸戰機甲。”
天浩皺起眉頭:“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它們只是在執行固定程序。”暴民屍體回答:“從文明時代就植入電腦的戰鬥程序,對“敵人”這個詞有着詳細的解釋。外族,擁有壓倒性戰爭力量,綜合實力足以征服並消滅我們種族的羣體,都是我們的敵人。當然,還要加上一條註解性前綴————對我們抱有敵意,無法融合共存的外族。”
天浩微微頷首:“守護神爲什麼不越過神威要塞直接攻擊大陸南方?”
“有三個原因。”暴民屍體回答:“首先,那臺陸戰機甲不是萬能的變形金剛。它有能源限制。零部件老化,能量儲備不足,武器系統破損嚴重……這一切限制了它的活動範圍,也導致它在每次戰鬥結束後必須返回修理車間再次充能,而且需要不少於十年以上的時間。”
“其次,是對於“敵人”這個概念的判斷。我們都不喜歡外族,對異族的戰爭早在上古時代,也就是公元前幾千年就已經開始。對異族的戰爭充滿了征服與殺戮,但誰也不可否認,被滅掉的異族越多,我們的族人就越安全,國家乃至族羣的綜合實力也會隨着戰爭勝利逐漸變得強大起來。然而隨着時代變遷,戰爭已不是唯一解決矛盾爭端的手段。族羣與國家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微妙,很難單純以“敵人”作爲界定。尤其是經濟與技術方面的合作,決定了“我們必須從異族當中尋找合作者,進而成爲朋友,以及合作伙伴”。這就像小時候曾經欺負過你的那些人,甚至可能是你的同學,你在成長過程中對他們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報仇雪恨的心理陪伴着你從小長大,一年又一年,忽然等到某天同學聚會,忽然發現那些欺負過你的人也在其中,而且他們也在成長,擁有比你更強的力量,更多的錢,穿着打扮也彰顯富貴……呵呵,這個時候你會怎麼做?憤怒的摔門而去?搬起椅子打破他們的頭?還是拔出刀子對着他們狠狠捅過去?”
“這樣做很魯莽不是嗎?他們既然可以成長到這樣的高度,就意味着他們身後有着比你更高,甚至你難以望其項背的家庭、朋友圈,甚至更高級的關係網。就算你一直鍛鍊身體,體格強健,能夠用拳頭狠狠教訓他們一頓,以此作爲對當年被羞辱的報復。但接下來你就必須面對來自他們的反擊。這是全方位的反擊,會讓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土崩瓦解,會波及你的家庭,甚至還會把你永遠打入社會最底層,永世不得翻身。”
“你無法選擇,也沒有更好的選擇。衝動與憤怒必須死死壓制在心中,在臉上堆起微笑,讓他們認爲你是老同學,是可以接近的朋友。迷惑他們,使他們對你再無敵意,儘可能融入他們的那個圈子,進而把能用的力量拉攏到自己身邊,讓你變得更加強大,佔領經濟與科技上層,厚積薄發,在關鍵時候向對方發起進攻,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天浩沉吟着微微點頭:“你說的這些我很清楚。你的意思是,電腦程序限制了守護神的行動能力?”
“我是基地的最後倖存者。”暴民屍體發出低沉的嘆息:“以前的“我”告訴我,她在最後的日子裡,得到了控制基地外部武器系統的最高權限,其中就包括那部陸戰機甲。對於戰爭本身,中央電腦嚴格執行從文明時代就輸入的程序。主要是來自兩方面的標準:第一,對手綜合實力明顯不如我們,如果他們願意合作,可以考慮接納。如果對方表示的敵意大於友好,那就開啓最高戰鬥權限,直接將其滅族。”
“第二,對手綜合實力強於我們,而且呈現出很高的倍數等級。這種情況下就必須執行“有限戰爭”程序,主動進攻對方實力較弱的區域,造成區域壓制,迫使對方在放棄部分利益的情況下籤訂停戰協議,維持對峙局面。你很清楚大陸南方的局勢,五大王國加上教廷,他們的人口數量太多了。那臺探測器雖然又老又舊,卻可以通過對神威要塞內部人員的活動,以及數量,對南方大陸綜合實力做出準確判斷,陸戰機甲正是以這些數據爲依據,在歷次戰爭中只打到神威要塞以北就不再前進。”
天浩若有所思道:“它之所以這樣做,是爲了給我們的族羣爭取時間?”
暴民屍體機械的問道:“你以爲一臺陸戰機甲的儲備能量可以維持多久?就算在狀態最好的情況下,它最多隻能從鎖龍關走到大陸南面,而且這還是在中途沒有發生過戰鬥的前提下。兵器只是一種戰爭工具,很難成爲決定性的因素。”
“最後,陸戰機甲無法直接進攻南方大陸的第三個原因,是探測器功能大幅度減弱,無法給與正確的指向。從文明時代至今過去了太久,時間能毀滅一切,再強固的機械也不例外。”
天浩從地上撿起損毀的無人機,正視着攝像頭,認真地問:“你還能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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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問得很突然,暴民屍體一時間無法做出回答。過了很久,死者才發出疑惑的聲音:“你指的是什麼?”
“現在的你,只是延續了最初的思維和記憶。如果這就是所謂的“長生不老”,你還要維持下去嗎?”天浩問得很認真。
“是的。”暴民屍體沒有猶豫:“這是我的職責……我無法改變,因爲最初的“我”已經做出決定,儘管記憶灌輸器殘存功能已經不多,可是最核心的那部分足以對複製人造成主觀意識影響,永不改變。”
天浩嘆道:“除了天氣,你無法改變任何事。”
“你要把我從地下挖出來嗎?”暴民屍體問:“我感覺你的態度比之前變了很多。你想幹什麼?”
“你相當於被關在監獄裡面,無法出來。”天浩誠懇地說:“如果……我說的是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離開那個地方。”
“赫赫……”死者發出的笑聲令人頭皮發麻,卻可以聽出何永飛並無惡意:“其實我有過離開這兒的想法,只是現在我已經沒有了那樣的念頭。我曾經很孤單,就像漂流荒島的魯濱遜,那怕一隻貓,一隻鸚鵡都能成爲我最親密的朋友。人在絕望的時候總得做點兒什麼,後來我給自己製造了一個朋友,一個丈夫,一個愛人。”
天浩敏銳地問:“一個男性複製人?”
“我有着正常人所有的需求。”暴民死者認真地說:“別擔心,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類型,記憶灌輸是確保複製人思維形態最重要的固定模式。他會永遠愛我,永遠服從我的命令。”
天浩對此無話可說。他在沉默中注視着攝像頭:“最後一個問題:你爲什麼需要那麼多的糧食?”
大國師說過,北方暴民每年要求上貢的糧食多達兩百萬噸。如果沒有這筆數量龐大的貢品,部落的日子會更好過,人口數量也更多。
“沒想到你連這個也注意到了。”暴民屍體認真地說:“這是之前的“我”精確計算後的結果。糧食是決定族羣人口數量的基礎。國家強盛的根本原因來自於糧食,更多的存糧意味着生養衆多,同時可以組建更多的軍隊。然而無人機監控結果顯示各部落生產力低下,人口數量長期徘徊在固定區間。沒有衛星,無人機的監控範圍很小,我只能對它們進行有限遙控,無法操縱它們遠距離觀測並尋找更多的可用資源。以前的“我”做出了徵收糧食的決定,可能……這是我的猜測,因爲記憶灌輸就是這樣,現在的我無法知道以前的“我”做出這一決定究竟以什麼爲依據。也許她認爲一定程度的糧食減少有助於推動戰爭,迫使各部落聯合起來離開鎖龍關南下。”
“爲了推動戰爭?”天浩覺得這理由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無人機監聽過各部落高層會議,按照他們的說法,大陸北面沒有硫磺,也就無法制造火藥,可我絕從不相信這種話。”暴民屍體言辭變得激烈起來,語氣仍然機械:“這不是停滯不前的理由,爲什麼他們不能轉換思維,越過鎖龍關,到大陸南面尋找硫磺產地?戰爭是文明延續的一種方式,就算在人口方面居於劣勢,也沒有科技方面的優勢,但只要敢打敢拼,總會在戰爭中找到新的出路。”
“所以你以要求上貢的名義,縮減各部落的糧食?”天浩眯起眼睛問。
“飢餓是促使人類變得瘋狂的原因之一。”暴民屍體回答的理所當然:“兩百萬噸糧食的確很多,但不會給各部落的生存造成影響。地裡收穫的糧食就那麼多,想要得到更多就必須南下,進攻富裕豐足的白人。”
這理由不能說是有錯,但其中涉及的問題也很複雜。天浩一時間難以反駁,畢竟其中有合理成分,尤其是這名最後的基地守護者所站高度不同,看待問題並作出判斷的依據區別很大,自己無法責備對方。
“我不會給你那麼多的糧食。”天浩冷靜地說:“但我可以給你維持生存的基本供應。”
“我這裡什麼都不缺。”暴民死者回答:“既然你發現了我,也還算坦誠,我也應該對這種友善表示迴應。”
天浩對此感到很意外:“你要送我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