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要這樣,請放過他吧!”
元猛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近前,想要阻攔卻不敢伸手,只能站在那裡苦苦哀求。
牛凌嘯站起身的時候有些遲疑。他其實反應很快,宗域剛說完那些嘲諷加威脅的話,牛凌嘯就知道天浩不會繼續容忍。唯一不確定的就是以何種方式進行反擊。
他從未想過要站在天浩這邊,畢竟從利益層面來看,宗域纔是自己人。然而年輕攝政王的權力實在太大,更得到來自底層平民的普遍支持。牛凌嘯一直在猶豫,他發現目前這種狀態下很難做出選擇。
在哀求與猶豫之間,天浩拔出斜插在後腰上的短刀,左手如鋼鐵枷鎖牢牢扣死宗域的胳膊,高高抓起,鋒利的刀子筆直劃過空氣,準確斬斷了他的大拇指。
“啊!”宗域慘叫着,頭上根根白髮豎起,他不顧一起仰起頭,卻無法以超過天浩膝蓋的力量從束縛下掙脫,只能眼睜睜看着手指被削斷,在空中翻滾,掉在半米多外的桌面上。仍然保持活力的肌肉皮膚頗有彈性,來回蹦跳了幾下,這才歪倒在血泊中。
“殿下,求您了。”元猛仍在哀求。
回答他的是天浩再一次揮刀,斬斷食指。
牛凌嘯年輕的臉上浮起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平靜神情。默然中夾雜着一絲慶幸,恐懼中也有那麼一點點竊喜。只有飽嘗艱辛的老人才能如此洞悉世事,他卻提前感受到你死我活鬥爭中的殘酷。
宗域是自找的。
他以前從未體驗過天浩的兇猛。
記憶深處的畫面再次被翻起,牛凌嘯下意識擡手輕輕按住自己的臉頰,彷彿那個位置早已修復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他忽然發現,把喜歡的女人當做道具在天浩面前殺死的行爲是何等愚蠢。因爲他從不懼怕威脅,而且從不妥協。
他解決威脅的方式很暴力,很殘忍。
宗域臉上全是淚水,那是被慘烈劇痛刺激所導致。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左手五根指頭被齊根一一斬斷,只剩下光禿禿的手掌,彷彿一塊被鮮血染紅的詭異餅乾。
元猛“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殿下我求求您了,放過宗域吧!”
翻來覆去只有這句話。倒不是元猛在語言方面知識匱乏,而是他很清楚,在暴怒的天浩面前只能說這麼多。那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分析誘導外加威脅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只有發泄夠了,再加上最低姿態的服從,這樣才能從刀下救出宗域。
天浩沒想過要就這樣殺死宗域。他畢竟是野牛部的族長,也是四王議會的成員。雖然很想一刀從他眼睛裡捅進去,直接扎穿大腦,卻必須多少顧及一下其他人的想法。
宗域必須死,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刀子在宗域後背上抹了兩下,擦去血痕,天浩站起來,鬆開奄奄一息的野牛部族長,從桌子上跳下,拍了拍手,議事廳的大門從外面推開,幾名高大健壯的衛兵走了進來。
“給他止血。”天浩隨手指了一下半死不活的宗域,轉身走到王座前,又指着散落在桌面上的斷指道:“順便把這裡收拾一下,打掃乾淨。”
幾分鐘後,衛兵們退出房間,議事廳裡再次恢復安靜。
宗域左手被繃帶綁縛着,這種做法只是爲了止血,衛兵不是專業的行巫者,手法粗糙。在這個過程中,宗域疼得要命,臉色在深紅與青紫之間來回,直到現在,一片蒼白。
痛苦已經適應,只是他一直在呻吟,看上去非常虛弱。
“投票選舉是個好主意。”天浩活動了一下略有僵硬感的脖頸,冷笑着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他用野獸般的目光盯着宗域:“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建議。”
宗域提聚起體內所剩不多的力量,在仇恨與痛苦總髮出沙啞的聲音:“……你想幹什麼?”
“你提醒了我。”天浩並不隱瞞自己的想法:“你擔任野牛部族長的時間太久了。是時候換個人上來,好好整頓一下野牛部的秩序。”
很簡單的一句話,元猛聽了心驚肉跳,牛凌嘯心中彷彿遭受重擊。兩個人不約而同瞬間轉頭望着坐在上首的天浩,張口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宗域立刻做出劇烈反應:“你不能這樣。不……我纔是野牛部的族長……那是祖先傳給我的位置。”
天浩面色平靜,在淡漠中透出一絲令人顫抖的冷酷:“手指長在你身上,生下來就有。本王用刀子就能把它們割斷。一根不夠就五根,五根不夠就十根。再不夠還有腳上的趾頭,再不夠就割你身上的其它位置補上。區區一個野牛部,算得了什麼?”
宗域疼得額頭上不斷滲出冷汗。他很想爭辯,卻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
元猛與宗域的關係很好,他完全是下意識的站起來向天浩懇求道:“殿下,宗域之前一直在說氣話,您還是饒了他吧!”
宗域恢復了少許體力,他掙扎着坐起來,聲色俱厲:“用不着求他!我不會屈服,野牛部永遠不會屈服!”
天浩輕蔑地瞟了他一眼,視線落到元猛身上,就這樣久久盯着他,直至元猛渾身上下冷汗淋漓。
“讓我們回到之前的議題吧!”天浩說得風輕雲淡:“北方有很多需要開發的土地,那裡物產豐富,也能讓我們的族人生養衆多。本王已經決定了,遷移五十萬人前往北方。狂牛部和野牛部各二十萬,兇牛部十萬。”
“哈哈哈哈……”斜靠在椅子上的宗域徹底豁出去了,他爆發出一陣狂笑,隨即咬牙切齒地發出低吼:“二十萬移民……你想要用這種骯髒卑鄙的方式拆分我的野牛部……簡直是做夢!”
天浩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對宗域的狠話充耳不聞。他注視着頭髮花白的元猛,彷彿那是一個對自己惟命是從的玩偶:“遷移計劃已經啓動,最遲後天開始實施。這段時間你就住在宮裡,其餘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等到安排妥當,本王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說法。”
宗域繼續在旁邊叫嚷:“阿猛你別聽他的。他就是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今天能弄走你二十萬人,明天就能吞掉整個狂牛部。到時候,你什麼都沒有!”
天浩瞟了一眼宗域,臉上露出一抹獰笑:“沒想到你還有力氣說話。很好,這筆賬本王暫時給你記下。隨便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回頭本王會從你的家人身上找回來。你可是有好幾個兒子,還有幾個挺漂亮的女兒,孫子孫女一大堆,一個個細皮嫩肉的……平民對貴族一直很感興趣,他們也不例外。”
這纔是赤裸裸的威脅,宗域卻不是那種隨便幾句話就能被壓制的人。他一邊吸嘶着冷氣控制疼痛,一邊用怨毒的眼睛盯着天浩:“你以爲我對你毫無防備嗎?這次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命令野牛部全軍戒備,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離開族羣。”
天浩聳了聳肩膀,不屑一顧地笑道:“你很快就能明白“現實與想象之間差距很大”這句話的真實意義。”
沒有爭辯,也不想爭辯,天浩把目光重聚到元猛身上,以平和的語調說:“希望你能服從本王的命令,配合這次大規模遷移計劃的實施。”
他隨即將視線延伸到與元猛並排列座的牛凌嘯身上,語氣變得略帶冰冷:“服從還是拒絕,你可以自由選擇。本王從不強加威逼,但機會只有一次,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
話音剛落,牛凌嘯立刻站起,他雙手合在胸前,恭恭敬敬朝着天浩行了一禮,認真地說:“殿下,我願意服從您的命令。”
此言一出,元猛連忙轉身,驚訝地看着他。
宗域感到前所未有的震驚,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天浩同樣感覺有些意外。雖然他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外乎是“拒絕”和“服從”。可即便是後者,他一直認爲牛凌嘯肯定是有條件的服從。那是一個桀驁不馴,與自己有過多次糾紛,野心勃勃的傢伙。天浩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竟然以如此謙卑的姿態向自己表示尊敬。
至於是否臣服……天浩自己也不確定。
各種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微微點頭,寧定地注視着牛凌嘯:“……很好。”
他收回視線,端坐在首座高位上,雙手分開平擺在在桌上,威嚴的目光籠罩全場:“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就按照本王的計劃執行。從即日起,抽調五十萬民衆,遷往北方。”
……
會議結束,隨着天浩離去,議事廳裡再次變得安靜下來。
衛兵帶走了野牛部族長宗域。雖然他一直在反抗,拼命掙扎,卻根本不是對手。最後,頗不耐煩的衛兵給了他後頸上重重一擊,當場將其打暈,如死狗般拖了出去。
牛凌嘯坐在原位上沒動。
他知道元猛肯定會留下來,事實也證明了心中猜想。
兩個人就這樣光線不算明亮的大廳裡並排坐着。良久,身邊傳來元猛低沉的聲音,可以聽出其中夾雜着悲涼,以及怨氣。
“你爲什麼要說那些話?爲什麼……要服從?”
牛凌嘯回答的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你能有更好的選擇嗎?”
元猛頭部緩緩下垂,注視着膝蓋,沒有說話。
“放心吧!呆在這裡很安全,以我對攝政王殿下的瞭解,他不會在這裡派人對我們進行監視,更不會偷聽我們之間的談話。”
牛凌嘯自嘲地笑了笑:“說起來,真是令人感慨。他曾經是我的敵人,我恨不得剝他的皮,吃他的肉。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城主,卻有着連我都爲之羨慕的實力。沒辦法,打不過就只能認輸,何況他發展得很快。現如今,變成了一個連我們都必須仰望的怪物。”
元猛對這番話不置可否。他只是對其中的一個詞尤爲敏感,進而產生了疑惑的想法:“你剛纔說……曾經?”
兇牛之王當然明白元猛爲什麼要這樣問:“你覺得我現在還有對抗他的資格嗎?”
元猛怔了一下,沒有說話。
牛凌嘯繼續冷笑着問:“你覺得我們倆加起來,能不能打贏他?”
元猛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苦笑着搖搖頭。
“宗域算是咱們中間實力最強的族長。你也看到了,殿下根本沒有妥協的意思。”說到這裡,牛凌嘯腦海裡閃過之前那一幅幅斬斷手指的血腥畫面,不由得感到心悸:“說打就打,甚至可以說殺就殺。要換了你和我,能做到這一步嗎?”
“……不能。”儘管不願意承認,卻是元猛唯一的答案。
牛凌嘯很感慨:“先王殯天的時候,咱們牛族有五百多萬人。豕族人、鹿族人,現在又多了一些虎族人……說實話我不喜歡這個傢伙,一直以來我很想弄死他。我很想嚐嚐他的腦子究竟是什麼味道,說不定還能得到他那些令人驚訝的智慧。我承認我輸了,而且輸得一敗塗地。牛偉戰和牛偉方那兩個白癡爭奪王位的時候,我以爲機會來了。沒想到殿下竟然當着我們所有人的面幹掉了振峰和王女,直接把我們逼到了絕路上。”
元猛明白了牛凌嘯的想法,嘆息着點頭贊同:“是啊,我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在移民這個問題上我無法選擇。”兇牛之王身上的桀驁氣勢徹底消退,他在回憶,進而心有餘悸:“我只能服從。我可不想變成宗域那樣。猛老頭……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被他打過……很慘。”
元猛偏頭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放棄兇牛之王這個位置?”
“不光是我,還有你,包括所有的分部族長。”牛凌嘯很聰明,對整件事看得很透徹:“爲什麼要該名爲龍族?他想從上到下全面整合,強化族羣的實力。分部族長的存在是一種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