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遷移?
元威、宗域和凌嘯三個人面面相覷,發現彼此眼睛裡全是驚訝和意外。
“阿浩,你指的是什麼?”片刻,宗域謹慎地問:“是關於這次從對虎族戰爭中抓獲的俘虜嗎?”
這是存在於宗域心底最深處的最強烈期盼。人口即財富,雖然天浩在他看來專橫跋扈,強勢到極點,然而之前雙方畢竟有過合作經歷。天浩不是一個吃獨食的人,如果所謂的“人口遷移”,指的是對虎族戰俘在龍族內部重新分配……這意味野牛部至少可以分到好幾萬人。
人人都有貪慾,這很正常。
天浩繼續微笑,完全是公式化的表情:“虎族戰俘?你怎麼會想到他們?”
人老了,很多年少時候倍感珍貴的東西都能拋之腦後。眼睛能看到的只有利益,雙手能抓住的就是財富,何況宗域並不認爲自己這樣做有什麼錯。他眼眸深處透出貪婪:“阿浩你是攝政王,是咱們龍族的帶頭人。你還是磐石城主的時候我就看好你,現在看來果然沒錯。先王跟虎族人打了那麼多年,一直沒佔到好處。你剛上來這纔多長時間,就連續打了好幾個大勝仗。”
一口氣說太多話感覺呼吸很不順暢,宗域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潤了潤嗓子,笑着繼續剛纔的話題:“我聽說阿浩你這次收穫豐富啊!光是從鐵顎城繳獲的戰利品就裝了幾十艘船,俘虜更是從鐵顎城碼頭一直排到城裡……阿浩,人口遷移我是雙手贊成。大家都是同族,有困難得互相幫助。說真的,一次性抓太多的人回來,分流處理是個難題。這樣吧,我幫你分擔一部分,你給我二十萬虎族人,我負責安置他們的一切費用。”
議事廳裡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元猛坐在宗域下首,他面露憂色,視線在宗域和天浩之間來回打轉。好幾次微微張嘴想要說點兒什麼,還是覺得不方便插話,只得老老實實閉上。
兇牛之王坐在桌子對面,他同樣注視着宗域,目光有些奇怪,左邊嘴角緩慢朝上彎曲,與其說是無聲微笑,不如說是活動肌肉。
幾秒鐘後,天浩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氣氛。他雙手擺在桌上,十指交叉。這動作似乎具有某種意義,低着頭,注視着在手背表面不斷彈動的手指,天浩低聲笑道:“我不明白,究竟是我的表達方式有問題?還是你的想法異於常人?”
擡起頭,銳利的目光直視宗域:“爲什麼你覺得我會把虎族俘虜分給你?”
宗域的心臟頓時抽緊,他忽然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導致理解方面出現了巨大偏差。然而改口是不可能的,那隻會讓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尷尬。總之……無論如何只能硬着頭皮上:“你是攝政王,你有義務爲所有龍族人謀取福利,包括我們。”
這樣的回答不能說是有錯,可是在狂牛、兇牛兩位族長聽來,的確是強詞奪理。
天浩臉上的笑容變淡了:“照你的意思,我應該把所有的戰俘拿出來平均分配?”
事情到了這一步,宗域已經沒有退路。他咬咬牙,索性強硬到底:“難道不應該嗎?按照咱們牛族人的老規矩,只要打了勝仗,戰利品和奴隸就必須……”
天浩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話:“我們是龍族,不是牛族。”
宗域厲聲迴應:“龍族是你搞出來的新名字,但就規矩而言,我們必須遵從原有的牛族法典。”
天浩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不出來,你的胃口還挺大的。呵呵……爲了打下虎牢關,我從去年開始就在白鹿城提前修建船塢和碼頭。爲了加快造船速度,我下令從磐石城和雷角城運去了大量的木製構件。我前前後後派出了多達數萬額後勤供應人員,消耗的各種物資更是多得不計其數。”
宗域冷笑道:“那又怎麼樣?”
天浩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本王花了那麼大的代價好不容易纔打下虎牢關。如果沒有船隊的支持,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拿下鐵顎城。有功的將士要給予犒賞,戰死的士兵要厚葬撫卹,還要投入大量資源對虎牢關、鋼濰城、鐵顎城這些新佔領的地區進行建設,加固城防……各種消耗巨大,從前線到後方,無數人爲此付出汗水。”
“而你呢?”天浩盯着宗域,不無譏諷地說:“野牛部沒有派出一兵一卒,沒有拿出一粒糧食。現在看着本王打了勝仗,就嚷嚷着要分俘虜……宗域族長,你未免想得太美了吧!”
宗域內心充滿了懊悔。
他其實根本不想與天浩做口舌之爭。之前已經有無數例子表明他是一個強勢的上位者。當然有些事情可以商量,可更多的時候卻沒得商量。他的政治手腕非常靈活,總能在錯綜複雜的環境下拉攏並對利益共同個體進行組合,把鬆散的力量集中起來,進而變得強大。
從小小的磐石寨頭領到攝政王,他藉助了很多人的力量。
其中就包括自己,野牛部的族長。
貪婪並不意味着愚蠢,如果不是因爲元猛和凌嘯共同列會,宗域也不會張口提出對虎族俘虜的要求。
他知道這樣會激怒天浩。
可是那又怎麼樣?
元猛和凌嘯會站在我這邊。好處人人都想要,何況這還是涉及到多達數十萬人的巨大利益。在宗域想來,元猛和凌嘯肯定會動心,他們會選擇與自己站在一起。尤其是牛凌嘯,他與天浩之間可謂結下了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那種。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宗域硬着頭皮頂着一再觸怒天浩的危險,頑強抗爭到現在,可無論狂牛部族長元猛,還是兇牛部族長凌嘯,這兩個傢伙就這樣安安靜靜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他們難道耳朵聾了嗎?
還是腦袋被門夾過,一下子變傻了?
宗域的心在顫抖,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憤怒。如果情況允許的話,他真的很想撲過去,狠狠揍扁對面那兩張可惡的臉。
他們竟敢背叛我?
難道他們從天浩那裡得到某種好處?
一時間思維紛亂,宗域感覺被逼到了絕路上。無奈、困頓、憤怒……他只能以自己認爲最合理的方式,爆出最後一擊。
“阿浩,事情不是這麼看的。你想想,如果沒有我們在後面幫着你穩定局勢,如果沒有我們按時繳納的糧稅,如果不是我們派人幫助你修路,打通了各地城寨之間的聯繫,你怎麼可能憑藉區區雷角部的力量接連打贏鹿族人和虎族人?”
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無論元猛還是凌嘯都在微微點頭。果然薑是老的辣,擺事實講道理,野牛、狂牛、兇牛三部雖然沒有直接出兵,卻多多少少做了些在後方的幫輔工作。
從外面射進來的陽光很柔和,在天浩線條俊美的臉頰側面照出淡淡光影。他坐在高大的主位上沒有動,一雙漂亮的黑色眼睛盯着宗域:“你在威脅我?”
很簡單的幾個字,讓三名聽者感覺心驚肉跳。
他們不同程度領會過天浩的狠辣。
元猛和宗域此前與天浩有過一段時間蜜月期,彼此關係甚至可以說是超越了普通概念上的“盟友”,達到了“朋友”的高度。儘管如此,牛族王室內亂之戰仍給元猛和宗域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至今記得因爲口頭言語對天浩造成威脅,直接被定性爲“殺害大國師同謀”的公牛部族長振峰。他很慘,在黑角城中央廣場上當着無數民衆公開凌遲,抄家滅門。
還有王女牛豔芳,她的遭遇比牛振峰更慘。在行刑臺上足足活了一個多月,最後死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爲了維持她的生命以接受殘酷刑罰,天浩甚至下令以行刑臺爲核心,搭建了一個臨時小房間,每天按時噴灑大量濃縮的酒,說是這樣可以消毒,避免皮膚肌肉被大量割掉的王女因感染導致提前死亡。
他說的有些話讓人摸不着頭腦,聽不懂其中含義。然而他的做法卻明明白白,告訴你什麼叫做“敵人”,什麼叫做“朋友”。更重要的是,兩者之間沒有中和可能,涇渭分明。
元猛連忙開口打着圓場:“阿浩,別這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天浩將森冷的目光轉向他,平淡冷漠的語氣聽不出絲毫友好成分:“看來你得回去好好上幾天禮儀課。我是攝政王,你該稱呼我“殿下”纔對。”
元猛感覺心臟猛然下沉。他臉上全是惶恐,下意識點點頭,結結巴巴地說:“……是的……殿下……對不起……”
牛凌嘯謹守着沉默。
從利益層面喇砍,他與宗域站在同一個位置。儘管如此,牛凌嘯仍不希望被天浩用那種可怕的眼神注視。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非常英俊,有着令人敬畏的氣勢。這兩種東西都是牛凌嘯夢寐以求卻無法得到的寶物。他的那雙黑色眼睛堪稱最鋒利的刀,彷彿能割裂皮肉,挖出心臟,將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清清楚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牛凌嘯是個張揚跋扈的人。
可是現在,就隔着一張桌子,他清晰地看到天浩身上每一個細節,那種從毛孔深處透出來的兇狠和權威令人無法直視。那就是一頭盤踞在攝政王寶座上的兇猛野獸,年輕又強壯,即便是經驗最豐富的獵人也無法匹敵。在這裡,每一個人,甚至整個世界,都將成爲他的獵物。
就在牛凌嘯陷於緊張思考與惶恐的時候,宗域忽然笑了。
“攝政王?哈哈哈哈……你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這個王是我們選出來的。換句話說,如果我們覺得你不合適,重新推選,你就得離開現在的位置,老老實實把屁股下面的座位讓出來。”
三個人的目光從不同角度瞬間集中到宗域身上。
元猛大驚失色。他張着嘴,手足無措,臉上一片震驚。
牛凌嘯深感意外,然而他畢竟年輕,思維敏捷,區區幾秒鐘就想通了其中關節,只是答案在他看來對改變現實毫無幫助。抿着嘴脣一言不發,眼眸深處透出少許譏諷,直接看穿了潛藏在宗域體內的愚蠢靈魂。
天浩冰冷的眼睛裡沒有絲毫憐憫。
他語速緩慢,聲音卻沉着有力:“我是一個喜歡提前把事情各方面考慮清楚的人。對於你,還有野牛部,本王一直認爲可以合作,我也願意分出一部分利益。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你會說出這種話。”
“看來你一直都對我不滿,醞釀着想要重新推選攝政王。”
“你覺得你有實力控制一切?”
天浩擡手指着宗域,冷冷地發出命令:“回答我。”
宗域覺得肺都要氣炸了。他雖然恐懼又懊悔,卻仍被天浩的態度所激怒,猛然從椅子上站起,雙手撐在桌面上,居高臨下俯視對面,嘴裡的吐沫星子噴出很遠:“年輕人,你還嫩了點兒,你沒資格教訓我。別忘了現在正處於臨時執政期,我們有權力隨時把你從王位上撤下來。我們能推你上去,就能把你拉下來。你以爲……”
話未說完,宗域忽然看到天浩猛然躍起,直接跳站在桌子上。他的動作非常迅猛,令人眼花繚亂,隨即就是一記重擊狠狠砸中左臉,受創部位瞬間麻木,宗域眼前全是閃耀的詭異星星。
元猛和牛凌嘯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天浩抓起擺在桌上裝茶的陶壺,對準宗域頭部狠砸下去。所幸茶水已經不是很燙,破碎的陶片扎破了宗域臉上皮膚,他慘叫着倒下去的同時,鮮血從傷口中涌出,染紅了大半邊臉。
“你……你想幹什麼?”宗域畢竟是大族族長,他拼命反抗着,聲嘶力竭地發出咆哮。
無論體力還是格鬥技巧,天浩都遠在宗域之上。他抓住宗域的衣服,將其直接拖上條形長桌,用膝蓋跪壓着宗域後背,隨後扣住他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