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這個野蠻時代,天浩前前後後對數百人進行過孢子移植手術。其中,以伊麗莎白爲首的白人被派往大陸南方,分別前往各個王國,以潛伏或公開的身份經營。他們的任務明確————在短時間內迅速聚攏大量財富,進入當地上流社會,獲得更多更大的權力,進而達到擾亂社會,在白人民衆與貴族統治者之間製造矛盾,並將其激化的目的。
龍族內部的孢子手術移植者包括巫且、黑齒、曲齒等一大批效忠者。天浩並非不相信他們對神靈的誓言,而是覺得在“忠誠”這個問題上,與其把掌控力交給虛無縹緲的神靈,不如自己直接拿在手裡。把這些人委派到各地之前,天浩對他們進行過一系列培訓。真正是手把手的教人做官,雖然其中有幾個傢伙領悟力較差,但他們在執行命令方面絲毫不打折扣。
被北方蠻族各部落,行巫者意味着受過教育的高等知識羣體,是一種珍貴的社會財富。
大國師巫彭活着的時候,的確給過天浩一份名單,上面羅列着各部落最值得注意,最值得拉攏的人。
早在三年前,平俊就按照天浩的要求對虎族進行滲透。大量收集各方面情報的同時,派專人在巫林身邊潛伏,通過他的日常言行、生活、交際等方面,不斷完善並修改具體的個人資料。
巫林對虎耀先的忠誠度極高。在情報部的分析報告中,曾經得出“策反成功率不超過百分之十五”的低下結論。
天浩曾經把巫林當做最危險的對手之一。因爲他在虎族執導的土地改革與龍族這邊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去年,情況發生了變化。
巫林與虎耀先之間就改革問題發生了分歧,進而成爲戰馬外售項目的背鍋人。家人連續慘死,來自虎耀先的冷漠,到最後撤掉國師之職……潛伏人員在最新的報告中聲稱:目標心灰意冷,策反成功率超過百分之七十。
提前佈局的好處開始體現出來。巫林進入使節團出使龍族的提議,其實並非虎耀先的主觀意願,而是來自一位老資格王室成員的建議。當然,建議者本人並不知道提出建言的親信是龍族人,隸屬於情報部。
“做你的下屬?”巫林仍然覺得難以置信:“你要我背叛自己的族羣?”
“背叛?”天浩嗤笑着搖搖頭:“豕族現在是龍族的一部分,那些投降的豕人屬於背叛者嗎?還有鹿族,至少有上百萬鹿族平民向我宣誓效忠,這能算是背叛嗎?”
“這不一樣。你不能偷換概念。”巫林皺起眉頭:“你沒有徵服虎族,我們的王還活着。”
“你指的是虎耀先那個廢物?”天浩並不掩飾自己的輕蔑:“他原本可以成爲一個英明的王。如果堅持土地改革,並繼續以你爲主導,那麼虎族必將在短時間內強大,我也不會把虎族列爲首要攻擊目標,而是反過來,先打獅族,再打虎族。”
巫林已經無法用語言描述心裡的震撼。
如此絕密的計劃,年輕的攝政王隨隨便便就張口道出,顯然沒把自己當做外人。
一種被信賴,同時也感到惶恐的心理在巫林體內瀰漫。
“殿下,我……”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天浩擡手擋住欲言又止的巫林,朗聲道:“用不着現在就答覆本王。你們還要在雄鹿城呆上一段時間,我知道你和虎耀宗之間的矛盾。這樣吧,你可以告訴他,本王已經回覆說要考慮一下你提出的減免賠償數字。黃金三千噸,白銀兩萬噸。”
“另外,本王現在就答應你,你在虎族經歷並遭遇過的一切,在我這裡永遠不會重現。本王對貴族有絕對的掌控權,有強大的軍隊爲後盾。本王的理想跟你一樣————讓所有平民吃飽穿暖,讓他們過上幸福的日子。”
巫林感覺所有想說的話剛到嘴邊就被硬生生擋了下去。
他心裡涌動着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暖。
曾幾何時,虎耀先也說過類似的話。
雖然與這位年輕的攝政王是首次見面,巫林卻對他有着一種說不出的親近。
沉默着,面對王座,彎腰鞠了一躬。
直起身子的時候,巫林的動作明顯僵了一下。他隨即再次彎腰,雙膝着地,跪了下去。
這一次,他真心誠意。
天浩坦然接受了他的叩拜大禮。
兩個人再無言語上的交流,巫林轉身朝着大殿出口走去。
外面,是一片燦爛的陽光。
……
大陸南方,教廷,加百列城。
“教廷”是一個頗爲寬泛的稱呼。它擁有廣袤的領地,龐大的人口,相當於白人建立的第六個國家。
卡利斯公爵的衛隊走下最後一道山坡,沿着大路走進城門。兩邊牆壁上鑲嵌着漂亮的金屬米字架。那是用特製金屬鑄造成教廷的專屬符號,嵌入岩石和磚塊之間,只留出表面的做法。沿着大街一直走,附近的塔樓和牆上隨處可見。這些金屬米字架打磨光滑,在陽光下反射出明晃晃的亮銀色。
那不是真正的白銀,而是一種價值遠低於銀子的合金。貴族都喜歡使用銀製物件,那會讓自己顯得更加高貴,教廷也不例外……畢竟,無所不能的聖主指引着人類,即便是再奢侈的做法,只要與“聖主”聯繫在一起,哪怕付出再多也值得。
卡利斯公爵沒有選擇乘坐馬車,他騎在馬上,用複雜目光打量着街道兩邊那些閃閃發亮的米字架。
這些東西造價昂貴,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對其進行清洗和打磨。它畢竟是金屬製品,日曬雨淋加上氧化作用會造成腐蝕。表面鏽漬斑斑顯然不符合聖主神聖潔淨的形象,所以必須定期派人爬上牆壁和塔樓,不斷重複着繁瑣無聊的面子工程。
高貴的教士要侍奉聖主,品行高潔的修女要聆聽來自聖主的娓娓之音。用繩子拴住身體爬上爬下之類的體力活,當然只能交給平民來做。然而加百列城的面積是如此之大,鑲嵌在各處塔樓和牆壁表面的米字架林林總總多達好幾萬個。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清洗都是一項規模浩大的工程。
想要僱傭工人,就必須拿出錢來。這是恆定不變的道理。
然而教皇的腦回路很特殊,他認爲這是普通人和罪人向聖主表明心跡,甚至懺悔罪過的最佳時機。教廷爲此專門設置了一個“潔淨工作處”,專門負責對民衆宣講清洗米字架與自身靈魂之間的微妙聯繫。有厚達數百頁的《潔淨理論》,還有刊印成小冊子的《潔淨程序》,只要對照着做就行。
常年久經薰陶且崇敬聖主的平民們很高興。他們樂意承擔這種看似對自己有理,同時還能與聖主進行直面交流的體力勞動。他們日復一日地做着,不厭其煩地擦洗,卻沒有從教廷方面得到一個便士。
這的情況延續了好幾代人。
祖先對聖主的崇拜沒能完全、徹底、毫無保留的遺傳給下一代。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對所謂“潔淨懺悔”這項在官方看來的“公益活動”提出質疑。很多人拒絕服從潔淨工作處的安排,拒絕每隔一段時間的強行工作攤派。他們寧願坐在教堂裡聽神父宣講佈道,也不願意花費力氣討好肉眼看不見的聖主。
卡利斯公爵及其衛隊從聖玫瑰廣場經過的時候,那裡已經豎起了十幾個行刑臺。人羣擁擠在教廷衛兵臨時拉起的警戒線外。最前排是手持長戟,身穿藍白色條紋號衣的武裝士兵。他們個個虎背熊腰,不斷將手中的長戟斜放,逼迫想要圍上來的平民後退。
民衆沒有示威,也沒有以大規模聚集的方式表達對聖主和教廷的不滿。他們只是喜歡看熱鬧,喜歡刺激。行刑臺昨天晚上搭好,今天一大早天不亮就有人來到廣場排隊。這在加百列城是一種特殊的生意————每當有褻瀆聖主並被審判庭判決有罪,當衆處決犯人的時候,距離行刑臺最近的位置會變得炙手可熱。人們願意花大價錢購買這些位置,欣賞劊子手用閘刀砍斷人頭的每一個細節。
從五個便士到一個半先令,加百列城的物價也跟隨“賞刑位”的賣價一路上漲。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商品就是麪包。這玩意兒越來越貴,而且品質大不如前。以最常見也是最普通的黑麪包爲例,已經不是純粹的麥粉製作,其中摻雜了大量土豆粉和玉米粉,口感很糟糕,時間放長了會變得很硬。
閘刀落下發出很大的動靜,圍觀人羣同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喝彩,當然其中也有受驚的成分。尤其是那些不願意與卑賤平民擠在一起,偏偏對血腥場面感興趣的貴族和富人,他們只會在行刑臺附近臨時租一個窗口朝向廣場的房間。要麼使用單筒望遠鏡,要麼架起更加昂貴的專業遠程觀望鏡,想看的內容一覽無遺。
人頭從行刑臺上滾落的時候,卡利斯公爵朝着鬨笑聲最大的方向瞥了一眼,臉上同時浮起譏諷的笑。
這個地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砍掉幾顆腦袋。最常見的情況,就是那些拒絕服從潔淨工作處安排的人。
連聖主的符號都不願意擦洗,就根本談不上什麼崇拜。
服從意味着你是信徒。
拒絕意味着你是異教徒。
殺!
卡利斯公爵是軍人,殺人見得多了,他自己也殺了不少。他對這些在平民看來難得一見的稀罕場面毫無興趣,更對那些在廣場外圍二、三樓房間裡透過窗戶觀看行刑的人嗤之以鼻。
說起來挺有趣,女性貴族,還有那些富裕家庭的女眷,她們尤其喜歡這種血腥刺激的畫面。
並不是說她們骨子裡浸透了暴力因子,而是教廷每次選擇行刑的時間都是週日,上流社會的很多活動也在同一時間段。那些頗有身家、高貴、優秀的男人觀看行刑,隨即離開觀看窗口,前往各種俱樂部聚會午餐,開始下午的活動。
男人可以通過這些窗口看到很多漂亮、高貴的女人。
女人可以通過這些窗口看到很多英俊、高貴的男人。
這是一個相互表現,尋找適合自己伴侶的最佳平臺。
男人通常會站在窗戶前談笑風生,即便是骨子裡軟弱不堪的奶油小生,也會用豪氣十足的語調在劊子手砍斷人頭的時候放聲大笑,以此彰顯自己身爲男性的雄壯魅力。
女人的反應則不同,她們會表現得特別嬌弱。很多貴婦小姐都說自己見不得血,她們會在人頭滾落的瞬間花容失色,用纖長白淨的手指捂住胸口,嚷嚷着“這實在太可怕了”、“聖主啊,請寬恕他吧”、“這個人真可憐,他的家人該怎麼辦”之類的話……可說歸說,也就是動動嘴皮,誰也不會真正拿出錢來,或者向教廷請願,赦免這些所謂的“罪人”。
在大陸南方,“伊麗莎白”是個很常見的名字。此伊麗莎白非彼伊麗莎白。在加百列城,“伊麗莎白小姐”的典故很有名,一直是激勵女人們朝着上流社會拼命攀登的鮮活例子。
她是個平民的女兒,長得還可以,頗有幾分姿色。伊麗莎白的父親總想着憑藉女兒出人頭地,但這種想法是一種奢望。南方大陸上各個王國的白人多達三十億,年輕漂亮的妞兒更是數不勝數。說句不好聽的,只要貴族們願意,他們可以每天晚上更換不同的女人。
伊麗莎白的父親選擇了行刑日,在廣場附近花高價租了一個帶窗戶的房間。
他消息靈通,打聽到薩默斯侯爵會在當天來到廣場行刑。侯爵大人可不會跟那些滿身臭汗的鄉巴佬擠在一起,他租用了斜對面的房間,距離自己租用的窗口距離只有八米,而且兩個房間剛好形成直角,差不多就是面對面。
行刑開始,盛裝打扮的伊麗莎白小姐出現在在窗口。她特意穿上了最漂亮的裙子,惹得侯爵不由得多看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