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龍圖騰,早期的龍有翅膀,如黃帝戰蚩尤時期的應龍。本文以應龍爲對照。)
火把是極爲重要的軍用物資,無論虎澤生還是他的前任,都要精打細算,從不亂用。
無論南方白人還是北方蠻族,都對黑夜有種本能的避讓心理。尤其是夜戰,能避免儘量避免。如果實在要打,雙方都會不約而同選擇開闊地帶。
出現在江面上的船已經多達數十艘。船上亮着燈,遠遠就能看見船身側面厚重的艙板徐徐開啓,露出一個個黑色的方形深洞。
包括虎澤生在內,沒人見過類似的場景。虎族是奔跑在陸地的種族,他們對河流與湖泊很陌生。當然這裡指的不是游泳,而是製造並操控船隻形成戰鬥力,達到控制周邊流域的結果。
去年紅月城一戰,虎澤生開始對內河作戰有了全新的心得體會。鑑於那支駐紮在白鹿城牛族船隊的威脅,他建議在重建鋼濰城的同時,盤陀江沿岸各城加強水域巡邏,沿江設置重型弩炮,用以應對牛族船隊隨時可能出現的偷襲。
“命令所有步兵整隊,點起火把,以江邊的鹿砦和工事爲基礎,擋住這些該死的牛族雜種。”
“塔樓上的那些傢伙究竟在幹什麼?他們爲什麼不發射弩炮?”
“讓騎兵做好準備,只要牛族人的步兵上岸,立刻發起進攻,把他們給我攆進水裡餵魚!”
虎澤生不是一個庸才,沒有頭腦的白癡統領絕不會成爲虎牢關守將。
整個防禦計劃出自他的手,平時與軍官和下級統領們多次開會商討,經過實地考察,反覆論證之後才付諸實施。綿密的方向也虎牢關爲界,向南延伸出一公里左右。虎澤生很清楚,虎牢關正面固若金湯,只有傻瓜纔會想要從這個方向發起進攻。那樣做,除了白白給守軍送人頭,沒有半點好處。
虎牢關後方是守軍的短板之一。如果是從前,根本不需要考慮。然而牛族船隊的出現給所有人敲響了警鐘。虎澤生不得不花費大量物資在關隘後面修建工事,同時請求虎王給自己派來更多的騎兵以增強整體戰鬥力。牛族人的悍勇天下皆知,有了航船的幫助,他們可以沿着盤陀江而下,想打哪裡就打哪裡。被動防守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在虎澤生看來,唯一的應對之法就是騎兵。馬匹奔跑速度比船速快,按照一人雙馬的配置,在重建鋼濰城的前提下,每個騎兵只要配備三天的糧草,就能對越界的牛族船隊形成沿岸監控,進而配合下游虎族城市守軍,將其殲滅。
這不是毫無根據的空想。
紅月城戰役帶來的教訓是如此慘痛,上至虎王陛下,下至普通統領,人人都在痛定思痛,新造船隊計劃得到了一致通過。雖然在技術層面上遠不如牛族那麼先進,卻能滿足內河水上戰鬥的基本要求。
虎族內河戰艦體量與牛族類似,配備了重型弩炮與登船鉤。主要戰鬥方式仍是傳統的接舷跳幫戰。爲此,虎王下令訓練了一批武裝水手,專門對付牛族水兵。
對於剛從船上下來登岸的步兵,高速衝擊的騎兵簡直就是天敵。
那種場面光是想想就令人熱血沸騰。
虎牢關守軍的效率極高,不等虎澤生的命令下達完畢,沿岸設置的塔樓上就紛紛射出弩箭,帶着令人頭皮發麻的呼嘯,筆直撞向正在江面上放緩速度的牛族大船。
儘管隔着很遠的距離,人們仍能聽見從江心傳來清脆的金屬撞擊。
塔樓上,一名經驗豐富的虎族老兵扛起重達數公斤的巨型弩箭,用力放入弩炮滑槽,他指着江面上那些亮着燈火的牛族航船暴跳如雷:“這些該死的混蛋,他們竟然在船身表面蒙了一層鐵甲。我用腦袋打賭,那玩意兒的厚度至少超過五釐米!”
在船身表面安裝鐵甲並不新奇,這樣做的優點和缺點同樣明顯。得到堅固防禦力的同時,速度也隨之下降。這意味着給敵船更多的機會,容易靠近,進而接舷肉搏。
不知道爲什麼,虎澤生一直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看到兩艘大船駛入淺水區,沒有盲目深入密佈暗礁的區域導致擱淺,就這樣在危險線外停泊,放下鐵錨。
這一幕,讓包括虎澤生在內的所有虎族統領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想幹什麼?”
“難道牛族人要從那個位置下人,讓他們的士兵游到岸上?”
“等等,快看,你說對了,他們真是沒打算靠岸,從水裡發動進攻。”
在更遠的位置,幾艘大船開始陸續放下小艇。這是一種體型更大的船,每一艘都用纜繩捆綁着,緩緩釋放出十幾艘划艇。小艇的容納量不高,每船也就二十來人。
看到這一幕,虎澤生緊張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鬆緩,高吊着的心臟也緩緩落回原處。他甚至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鄙夷,發出輕蔑的冷笑。
“我一直以爲牛族人很聰明,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去年我們之所以打輸了紅月城戰役,是因爲不熟悉他們的戰術風格。我承認,從江面上發起登陸作戰的確是個好主意。但也要看具體怎麼用。如果防守的一方提前有了準備,就像現在這樣……呵呵,牛族人註定了要在這裡撞得頭破血流,我要給他們留下永遠也難以忘記的深刻印象。”
以小艇輸送士兵的做法非常愚蠢。非但無法在短時間內形成規模,還會在登陸過程中受到弓箭壓制。重型弩炮無法射穿厚重的船身鋼甲,卻足以對付沒有防護的小艇。
最後,是虎澤生手裡的第三重殺手鐗。集結完畢的騎兵位於陣地後方,在成建制的大規模騎兵衝擊下,僅配備基礎武裝的輕步兵根本不是對手,何況他們在此之前還飽受弓箭和弩炮的蹂躪,除了等死,沒有第二種可能。
虎澤生覺得小腹內部傳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迫切想要釋放。只有緊張和快樂的時候纔有這種感覺。由此可以看出對面的牛族指揮官是個蠢貨,連這些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白白拿着士兵的人頭往前面送。
“轟!”
江面上傳來巨大的轟鳴,接二連三,遞次間隔穩定有序。虎澤生看見那些停泊在淺水區邊緣的大船側舷發出火光,繼而傳來高速飛行物劃破空氣,刺耳無比的嘯音。
臨岸建造的工事被炸開,強大的氣流將駐守士兵捲起,在爆炸中撕成碎片,帶血的手臂和腿腳拋飛至遠處,原地只剩下被煙火燻黑的穴形彈坑,以及各種燃燒的物件。
蒸汽機仍有部分技術問題尚未解決,天浩將內河裝甲艦的製造計劃暫時擱置,仍然採用傳統的風帆式炮艦。與文明時期大航海時代的區別在於,常規口徑後裝炮代替了前裝炮。雖是一百零五毫米口徑,每艘船單舷側面火炮就多達三十門。三艘炮艦在江面上一字擺開,火炮總數多達九十門。
在長度大約一公里的地段上,這種程度的火力投射堪稱密集。
虎族沒有防禦炮火的概念,他們對遠程火力的理解僅限於弓箭和弩炮。這不是他們的錯,大陸北方在過去的上千年時間裡一直沒有發現硫磺,導致蠻族長期處於冷兵器時代。對於大海,蠻族祖先有着難以形容的畏懼,進而演變成強烈的排斥感。
高大的塔樓被炸得粉碎,弓箭手們慘叫着從高處摔落,被散落在地面上的斷木和銳利岩石破片撕裂身體,當場橫死。
暴齒站在旗艦的艦橋上,凝神注視着一片混亂的江岸。
新式後裝炮的威力非常驚人,兩輪射擊過後,整個江岸已經看不到任何防禦工事。十幾座塔樓在火焰中倒塌,臨時修造的牆壁變成了瓦礫堆。用不着考慮黑夜對進攻部隊的影響,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焰,維持它們存在的能量來源有屍體、破布和木料,空氣中散發出一股焦糊的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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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延伸射擊,小船上的部隊可以登陸了。”
兩道命令同時下達。傳令兵迅速記錄在紙上,轉身飛跑至甲板上的桅杆下面,他把寫有命令的紙摺疊起來,交給守在桅杆底部的一名十人首軍官。那人打開迅速瀏覽了一遍,轉過身,拿起一個掛在桅杆側面的木夾,將其固定,然後用力扯了一下栓在木夾上的長繩,立刻得到反應,站在桅杆中上部瞭望臺上的水手連忙將繩索和木夾一起拉了上去。
寫在紙上的命令簡單明瞭。站在瞭望臺上的水手收回裝有燈籠的長杆,在其底部加掛了一個用藍色薄布罩住的燈籠,然後將掛有一紅一藍兩隻燈籠的長杆探出,按照北、東、南的方向軌跡在空中連續划着三角。
這是專門用於夜間傳遞的信號。
停滯了大約兩分鐘,前方炮艦的火炮完成了彈藥再次裝填。在軍官的號令下,炮手們熟練地調高炮口,重新設定標尺,這種時候不考慮精準度,只要以延伸射擊的模式控制江岸,爲登陸步兵奪得時間,營造出足夠的安全空間就行。
威脅最大的塔樓已經幹掉,第一批登陸的龍族步兵踏着沒足的江水,快步跑過潮溼綿軟的沙灘,衝進尚有餘火燃燒的破碎工事。
局勢在極短的時間內逆轉,沿江設置的綿密防線被火炮砸得稀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虎澤生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那是火炮……他們,他們哪兒來的火炮?”
“你看下面那些牛族人,個個手裡都拿着槍。”
牛族人有火炮不是什麼秘密。去年紅月城一戰,被抓獲的鹿族戰俘或多或少透露了一些,尤其是北方重鎮斷角城的陷落,早就在鹿族人當中傳開。只是因爲鹿慶西當時與天浩之間存在契約,雙方勉強算是盟友,他嚴令不準擴散消息,這纔沒有引起虎族的注意。
但不管怎麼樣,上至虎王耀先,下至虎族普通軍官,都陷入了先入爲主的思維誤區。他們一直認爲火炮這種東西距離自己很遠,熱兵器的種種優點完全可以被冷兵器與悍勇的士兵所克服……直到現在,多達近百門火炮一起射擊,無論聲勢還是破壞力,徹底顛覆了他們以往的概念。
“騎兵在哪兒?快衝過去,把那些該死的牛族雜種攆下去。”
“命令所有步兵大隊集結,向江邊進攻。”
“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守住。這裡是虎牢關,一旦被牛族人佔領就後患無窮。”
隨着牛澤生下達一道道新命令,駐紮在關隘西面開闊地帶的騎兵和步兵開始向東推進。他們數量龐大,多達好幾萬人。
虎澤生匆匆走下城牆,他在侍從幫助下開始穿戴鎧甲,臉色鐵青。
“立刻派出信使,向後方求援。”他吩咐站在旁邊的親信,眉頭緊皺,憂心忡忡:“牛族人來者不善,他們雖然兵力不多,武器卻比我們先進。該死的……他們究竟從哪兒搞到的火藥?”
親信滿面凝重,他迅速在一張紙上寫下三道同樣內容的命令,分別折起,逐一交給在近旁等待的傳令兵。後者迅速轉身走出房門,外面傳來逐漸跑遠的腳步和馬嘶聲。
“大人,我們可能擋不住牛族人的進攻。他們的火力太猛,我們的防禦工事對他們幾乎沒有效果。”親信想了想,勸道:“大人您還是帶着衛隊撤吧,這裡交給我。”
正把頭盔戴上的虎澤生停下手裡的動作,他看着神情堅毅的親信,不由得感慨地笑了。
“小子,想當英雄你還嫩了點。我是這裡的主將,這種話還輪不到你說。”
親信搖搖頭,堅持自己的意見:“您是主將,經驗豐富。虎牢關是要塞,您在與不在區別不大。牛族人不按常理出牌,他們的船隊規模龐大,但登陸作戰需要時間,我有信心帶領隊伍在這裡將他們擋住。大人您現在就帶着衛隊去鋼濰城預警,順便在那裡組織防禦。”
虎澤生雖然性子暴躁,卻並不愚蠢,歷來穩重的他仔細思考片刻,緩緩點頭:“你說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