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九節 母與子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沒那麼簡單。”天浩注視着獸皮捲上那些已經看過很多遍的內容,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可以嘗試着先從狂牙部下手,下一階段的情報收集工作就以這個爲重點。”

平俊再次站起來,垂手站在天浩近前:“如您所願。”

“我需要詳細的豕族地圖,包括各個分部的村寨、城市內部結構圖。”說到這裡,天浩嘆了口氣,他揚起手中的獸皮:“這玩意兒實在太麻煩了,又厚又重,一點兒也不方便。”

早在一年前,天浩就讓長風對紙張進行研製。其實他對製紙方法只有粗略的概念,知道基礎原料是各種材料打散混合而成的紙漿。因爲前期事情繁雜,磐石寨重點需要解決糧食等方面的問題,“造紙”這個項目也就一再拖延,現在看到記錄情報的獸皮卷,讓他不由得想到必須儘快解決這個麻煩。

先儘量嘗試吧!實在不行,就去北方基地從老嬤嬤那裡尋求幫助。

平俊一直沒有搭話,他知道天浩的習慣。

“暫時先這樣吧!”天浩放下獸皮,視線轉移到平俊身上,他淡淡地吩咐:“十天時間應該夠了,儘快把情報送回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不難拿下狂牙部。”

歷史經驗告訴天浩:一次只能對付一個敵人。

豕族是目前階段最合適的對手。比起動輒數百萬的虎族和獅族,區區五十萬總人口的豕族實力不算強。他們的族人強大又野蠻,可惜不太聰明,力量層面的優勢完全可以通過陰謀和周密計劃抵消。更重要的是,吞掉這種小規模部族不會引起注意,更不會引起大型部族的敵意。原因很簡單:豕族是個特殊的存在,爲了生存,他們接受過所有部族的僱傭,今天幫着我殺你,明天幫着你殺我。這種情況延續了數百年,雖然大家都認可豕族的僱傭兵身份,知道他們能征善戰,但拋開各種利益前提,豕族與所有部族都是仇人。

他說得風輕雲淡,彷彿“狂牙”根本不是一個部落,而是一個隨便扔在荒野,無論是誰都能彎腰撿起的物件。

平俊忍不住戰慄了一下。

狂牙部是豕族的重要組成部分,人口多達六萬以上,更重要的是,族長沙齒年富力強,多年來一直苦心經營。首都狂牙城高大堅固,絕非已經覆滅的鋼牙城能比。沙齒對領地民衆的壓榨也沒有鐵齒那麼兇狠,他的各項政策更溫和,來自底層的反對幅度很小。

但不管怎麼樣,只要城主發了話,那就肯定有很大的把握。

如果不是智慧超羣的英明統治者,怎麼可能在短短几年時間就把磐石寨變爲城市,接連打敗鹿族與豕族?

平俊的身體裡涌起一股不斷膨脹的興奮。

他再次朝着天浩跪了下去。

心甘情願,毫無保留。

天浩對平俊的態度很滿意,他端坐在椅子上,接受了對方的跪拜。

這是上位者應有的樣子,權力與控制並非毫無底線的親近溫和,要保持適度的距離感,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威嚴,在屬下心裡產生足夠的神秘感。

即將離開的時候,平俊忽然想起一件事:“大人,我們安排在獠牙城的人發現了一個意外情況。”

天浩微笑着點頭示意:“說吧!”

“上個星期,族巫大人去過獠牙城。”平俊很謹慎。

“族巫?”天浩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指的是巫源?”

行巫者是能夠與神靈溝通的人物,族巫更是高級別的行巫者,平俊無論如何也不敢直呼其名。他點點頭:“我確認過,消息來源沒有問題。”

之所以沒有當做例行信息上報,是出於普通人對巫師的敬畏。

“他去見豕王?”天浩眯起了眼睛。

平俊搖搖頭:“我們的人看到族巫進了豕族人的國師府邸,他在那裡呆了四天,直到離開以前,一直沒有出來過。”

國師?

族巫?

這是兩個稱呼迥異,實際上完全相同的職業。

難道是出於職業因素相互交流?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可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敏感時期?

天浩腦子裡浮現出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帶着毫不掩飾的冷傲與優雅,目光冷漠。

思考了很久,他認真地說:“分出一部分力量監視巫源。不用太過緊密,不要讓他發現,正常幅度的監視就行。”

“如您所願。”

……

豕族領地,首都,獠牙城。

三十三歲的沙齒繼承了來自祖輩的遺傳基因。他高大又強壯,即便在豕人當中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巨人。他細膩的性格與粗獷外表差別很大,如果沒有真正接觸過,很難相信這居然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

金黃色晨光灑進窗戶的時候,沙齒就算閉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他睜開眼睛,清新的空氣夾雜着熱意,帶來了城市遠處的喧囂,撞擊着耳膜,驅走睡意,重塑清醒。

臥室的房門從外面推開,母親走了進來。

身爲豕族王后,珊華其實長得很美(豕族人審美觀):她身材高大,肥厚的肚皮將衣服高高撐起,髮絲質感極粗……請注意,這絕對不是一句貶義的話,其實她的頭髮富有柔順感,只是不怎麼細,就像文明時代大號的縫紉線。

王后身上的女性特徵尤其發達,極其龐大,體積相當於文明時代的籃球。

她側身在兒子的牀榻邊緣坐下,微笑着問:“睡得好嗎?”

沙齒的獠牙挺特別,總共有三顆,而不是像其他豕人那樣的兩顆。這是幼年時代牙齒髮育不良引發的後遺症,牙牀左邊長出兩顆並列的獠牙,在他三歲那年凸出嘴脣,繼而分裂。異常生長導致沙齒左邊嘴脣無法合攏,擠壓着面部肌肉長期向上,變成一張醜陋的歪嘴。

在豕人的貴族圈裡,他有一個非正式的外號————歪脣男人。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吃早餐了。”沙齒笑着伸了個懶腰,他在母親面前永遠都是個孩子。

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資格在王后的寢宮留宿,即便親生兒子也不行。當然,用“王宮”形容這幢充滿原始風格的建築實在有些不貼切,有些怪異,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如果不是豕王又老又病,珊華無論如何也不敢這樣做。丈夫是個真正的狠人,年輕的時候,就因爲侍女不小心在他進餐的時候摔壞了酒杯,丈夫下令砍掉侍女全家的腦袋,所有死者分切成碎塊,擺在獠牙城的中央廣場上,任由城內居民隨意取走。

現在嘛……哼!他老了,連喘氣都困難,躺在牀上起不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兩腳一蹬歸於神靈的召喚。

沙齒是我兒子,平時他在封地,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幾次,好不容易來一趟獠牙城,把他安排在我的寢宮休息又能怎麼樣?

早餐很豐盛,尤其是對半剖開烤熟的母雞很對沙齒胃口。他連嚼帶啃一口氣吞下去兩隻,浸透了肉汁的空心雞骨也沒有放過,豕人堅硬的牙齒很容易對付這東西,嚼起來很脆,算是一種不錯的小吃。

珊華王后坐在餐桌對面,她特意支走了侍女,房間裡只有母子二人。

“你什麼時候帶兵過來?”她的問題很直接,語氣也很乾脆,絲毫沒有五十多歲老女人的緩慢與無力感。

沙齒縮回正伸向烤羊排的手,遲疑地看了一眼王后:“阿孃……昨天晚上我仔細考慮了一下,這樣做……恐怕不太好吧?”

豕王沒幾天活頭了。

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所有人都在爭權奪勢。

目前,獠牙城內分爲兩派:王后派與王妃派。

王后派實力很強,珊華多年來一直拉攏各方人脈,尤其是各分部族長。兒子沙齒是其中最可信賴,實力最強的代表人物。狂牙部有六萬多人,全面總動員情況下可出兵四萬,如果集合平時與王后關係不錯的各部族長,就能組成一支龐大的軍隊,佔有壓倒性的全面優勢。

王妃派的根基在於獠牙城本身。這裡是個不折不扣的貴族圈子。王城的人口不多,只有三萬,卻駐紮着多達兩千名豕族禁衛,更有着身份無比尊貴,在王位繼承人問題上起決定性作用的大國師巫鬃。

珊華的計劃簡單又直接:長子沙齒現在就出兵,同時向其它分部傳遞消息,要求合兵圍困獠牙城。反正丈夫老了,奄奄一息半死不活,連話都說不清楚。自己手下還有百餘人的親信,只要抓住時機,封住宮門,不讓外人與丈夫接觸,就能全面掌控大局。

到時候,一定要狠狠折磨王妃那個賤人,將她千刀萬剮。

“阿孃您的法子行不通。”沙齒活動了一下歪斜的嘴脣,陷入深深的思考:“這樣太急,會引起其他人的反對。”

老邁的王后對此嗤之以鼻:“別人怎麼想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算是看開了,只要有軍隊,無論說什麼別人都得服從。如果他們敢跟我對着幹,那就統統殺了,一個不留。”

“問題是阿爹還活着。”沙齒耐心地勸道:“還有大國師,她一直沒有表態具體站在哪一邊。”

難以覺察的猶豫從珊華王后臉上一掠而過,被毫不掩飾的狠辣兇色取代:“那就連她一塊兒殺了。區區一個國師,她死了更好,直接換上我們的人。”

“這絕對不行!”沙齒滿臉嚴肅,他認真提出警告:“阿孃,這種話咱們母子關起門來說說也就算了,如果被別人聽見,麻煩就大了。”

“那你說怎麼辦?”王后有些心煩意亂,她皺眉注視着餐桌對面的沙齒,冷笑着發出譏諷:“別忘了,你下面還有四個弟弟。尤其是最小的那個,最受你父親寵愛。再拖下去,王冠和王座都得歸他,說不定連你的狂牙部也要收回來。到時候,你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強壯的沙齒畏懼地看了一眼母親,顯得很茫然。

他猶豫了很久,還是緩慢地搖搖頭,情緒很是低落:“……阿孃,我下不了手。阿爹……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啊!”

沙齒很清楚母親的想法。

出兵很簡單,一道命令就行。以狂牙部的實力,完全可以派出兩萬人的大軍。可是這樣做就徹底站在父親的對立面,說不好聽的,這是大逆不道。

北方蠻族雖然性情粗野,卻也懂得“孝順”兩個字。寒冬季節、春荒、青黃不接、饑荒的時候被迫殺死族中老幼實屬不得已而爲之。正常情況下,誰又忍心這樣做?

母親與父親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不是簡單一、兩句話說得清楚。孰是孰非,說開了,他們各執一詞。身爲長子,沙齒勸說了很多次,卻無效。父親卻不領情,每次母親鬧起來,他都會鐵青着臉命令自己返回封地,不許多管,更不準多問。

如果真的按照母親的意思行事,一旦她全面掌控獠牙城,局面就會變得很糟糕。

沙齒很清楚,母親會毫不猶豫殺死父親。

她一直是個控制慾極強的女人。

珊華用兇狠的目光死死盯住兒子,被肥肉和皺紋擠壓的眼睛既緊張又憤怒。

“你真的想坐以待斃嗎?”她從喉嚨深處發出“呼呼”的咆哮:“你父親迷上了那個該死的女人,那是個妖精,不要臉的賤貨。她一心想讓她的兒子繼承王位,到了那個時候,你以爲你還有機會嗎?”

沙齒覺得自己站在岔路口,無論前進還是後退都是萬丈深淵。

“……求求您,不要……逼我。”五大三粗的漢子畏畏縮縮,就像一隻面對主人棍棒的貓。

冰涼的感覺沿着珊華王后皮膚滲透進入體內,筆直抵達心臟。

她老邁的臉上露出一絲孤寂苦笑。

從小到大,長子都很聽話,讓他往東絕對不會向西。正因爲如此,珊華不惜與丈夫鬧翻,賄賂族中多位高階管事,聯合逼宮,好不容易迫使丈夫將長子分封爲狂牙之王。

這其實是一招好棋,有封地纔有軍隊,關鍵時候才能成爲自己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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