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磐石寨還是附近的其他蠻族寨子,都對這個龐大的鹿羣垂涎三尺。獵人們在漫長的時間裡小心翼翼接近鹿羣,收集關於鹿羣的所有情報。從數量到個體性別,甚至這些巨角鹿在不同季節裡最喜歡的食譜,詳細得令人歎爲觀止。
通過這些信息,天浩發現了鹿羣內部可供利用的最大破綻————雄鹿與雌鹿的比例差實在太大了,足足超過一比六十。
入冬前,巨角鹿會拼命進食,然後在背部和腹部形成厚厚的脂肪層。依靠這些儲存,就算整個冬天找不到食物,它們也可以靠着舔舐雪水撐到來年溫暖時節。
一羣吃飽的動物,聚在溫暖的山谷裡無所事事,等待着春天降臨……這本身就令人浮想聯翩。如果是機器也就罷了,巨角鹿卻是真正的哺乳動物。六十頭雌鹿與一頭雄鹿,如果換做人類,這絕對是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的香豔待遇。
用木頭風哨模擬雄鹿求偶的聲音,只要風哨數量夠多,就能傳遞到巨角鹿羣的棲息地。這與文明時代男人勾引深閨怨婦的伎倆沒什麼區別。但是必須承認,這很管用。
正常情況下,雌鹿肯定是攝於雄鹿的威嚴。但是現在不同了,外面有無數“野男人”發出動情的聲音呼喚自己,從秋天吃飽以後就積攢於體內的荷爾蒙也在蠢蠢欲動。六十對一的比例實在太可怕,就算雄鹿是變形金剛也被會活活榨乾。何況這些傢伙很矜持,幾天下來恐怕也不一定能把所有雌鹿輪上一遍。在無所事事需求強烈的情況下,即便是雄鹿眼中的憤怒火焰,以及它們高高揚起的懲罰蹄子,也擋不住春心蕩漾雌鹿追求自由的勇敢與瘋狂。
顫抖從永鋼的嘴脣急劇蔓延到整個身體,他的手腳四肢都在發抖,激動得幾乎連投槍都握不住:“這麼多……八千……至少有八千頭巨角鹿。”
冷靜的天浩從嘴脣中間吐出一個更加準確的數字:“八千五,基本上都是雌鹿。”
投入大腦的一個融合點非常關鍵,他現在看到距離比普通人更遠。
任何男人都不會允許身邊的女人變心離開。高大健壯的雄鹿咆哮着,夾雜在鹿羣中間進行阻攔,可是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少,與籠罩着整個山林的風哨聲比較起來,就像飄蕩在海嘯浪潮中的小樹葉那麼不起眼。
這個數字與天浩預計中差不多。他從未想過要把整個鹿羣全都吸引過來。帶頭雄鹿早已在衆多雌鹿腦海裡留下了權威烙印,它們只是不能管束鹿羣當中那些需求旺盛的部分。這就是後宮過於龐大的惡果,當自己無法身體力行滿足所有個體需要的時候,紅杏出牆這種事情總是無法避免。
數千頭巨角鹿在山林間奔騰,從地面上揚起漫天飛舞的雪花,傳來了令人心悸如山呼海嘯般的的震動。
這是一個喇叭形狀的山口,風哨捆綁在位於“八”字形頂部的樹林裡。按照計劃,磐石寨的人分爲兩撥,一批由頭領孚鬆帶着埋伏在東面,天浩與狩獵隊長永鋼帶着另一半人埋伏在西面。一旦龐大的鹿羣衝進喇叭口,兩邊立刻合攏。
天浩側過身子,看着聚集在身後的那些村民。一張張皮膚黝黑的臉上全是亢奮,一雙雙眼睛裡放着光,所有人的胳膊都在顫抖,無論是從任何方向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充滿了尊敬與佩服。
粗豪的天狂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大聲說話,滿面激動的他湊近天浩耳邊,從嘴裡噴出熱乎乎的臭氣:“阿弟,你是對的,那些鹿來了,它們真的來了。”
天浩微笑着點頭,露出一口雖然暗黃,顏色卻比大多數村民顯白的牙齒。
狩獵隊長永鋼突然擡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語音變得很是急促:“阿浩,你看那邊,頭領他們動了。”
聞言,天浩連忙揚起頭,看到對面山樑上陸陸續續擲出幾十支投槍。
“現在動手太早了。”他皺起眉頭,暗自嘆了口氣。
兩邊約定圍攻的時機是鹿羣全部進入喇叭口之後。密集的鹿羣根本不需要瞄準,長矛深深扎進獵物的身體。這些早早擲出的投槍讓鹿羣感到了危險,一部分尾隨的巨角鹿立刻停下,用機警的目光打量四周,它們明顯聞到了空氣中的潛在威脅,當即轉身朝着來路逃去。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天浩沒有一秒鐘遲疑:“我們也只能跟着一起動了。否則鹿羣會被壓着朝這邊跑,必須讓它們往山谷裡去,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居高臨下投擲標槍不需要太大力氣,高度與投槍自身重量結合,讓簡單的動作充滿了殺戮意味。隨着狩獵隊長永鋼發令,數十支投槍形成一片死亡雨點,在密集奔騰的鹿羣中間濺開血花。倒下的身體在悲鳴中無數同類踐踏而過,衝在前面的巨角鹿對此充耳不聞,後面的跟隨者聞到血腥,看到了死亡,它們迅速掉頭,鹿羣一分爲二,在短短几秒鐘內,前後鹿羣之間出現了寬度超過五十米的空白地帶。
三米多高的雌性巨角鹿無疑是一種巨物,加上頭頂龐大的鹿角,整體高度超過四米。尤其是雄鹿,甚至可以達到五米。飢餓的潛伏者們紛紛從藏身處出現,他們不斷朝着被隔斷的前方鹿羣投擲標槍,從死去的鹿屍身上拔出武器,發出聚合在一起的咆哮,驅趕着已經衝進喇叭口的鹿羣向前狂奔。
從高空俯瞰,龐大的鹿羣就像突發的泥石流,形成一片棕黃色的潮水,在極短的時間裡瘋狂涌入了喇叭口。
前面,是越來越響亮的風哨聲。
後面,是口中發出怪異號子,發瘋般擲出投槍的野蠻人。
“咯啦!”
突然,龐大鹿羣奔騰的雪地上出現一道可怕裂縫,伴隨着令人頭皮發麻的巨響,難以言狀的黑色隨着裂縫迅速延伸而擴大。白色積雪變成無數碎片飛散在空中,一頭頭巨角鹿在無法理解的驚恐與絕望籠罩下急劇墜落。失去平衡的身體在空中碰撞,無法改變奔跑方向,無法改變動作,只能在翻滾與碰撞中發出最後的悲鳴。
大地彷彿一頭怪物,對這些美味獵物張開了血盆大口。積雪飛揚,漫天都是散濺的冰渣與泥土,徹底淹沒了鹿羣。
距離自己做過記號那棵黑針鬆半米的時候,天浩就停下腳步。他看着高大魁梧的天狂奮力擲出投槍,準確射中一頭在巨坑邊緣迅速轉身想要逃跑的巨角鹿。這是一頭聰明的動物,反應敏銳,但它的幸運指數顯然不夠,無法躲過最後的劫難。
頭領孚鬆衝得太猛了,腳下一滑,摔倒在雪坑邊緣。狂喜瞬間被可怕的死亡陰影籠罩,他臉色驟然變得慘白,本能的反過身子,雙手在地上拼命亂抓,眼看着就要滑下去。
“救命!救救我!”嚇得半死的孚鬆連聲慘叫。
天浩連忙扔出一直拿在手上的繩索,他眼疾手快,繩圈不偏不倚正好套中孚鬆胸口,當即收緊。繩索在強勁的胳膊上迅速反繞兩圈,側身滑步繞過身邊高大的黑針鬆,使出吃奶的力氣,迎面朝着正前方的巨坑大步衝去。
宿主的體質相對瘦弱,力氣也許不夠,天浩急中生智採取了聰明的做法,以黑針鬆爲支撐點,有效緩解了來自繩索的拖墜力量。片刻,周圍的其他人反應過來,幫着他一起,七手八腳將孚鬆拉回安全的地方。
鮮活的教訓擺在面前,誰也不敢輕易冒險。獵人們簇擁着剛從地上爬起的頭領紛紛後退,已經回到安全位置的天浩迅速瞥了一眼那棵黑針鬆,臉上很自然的流露出緊張與興奮。
這種時候沒必要表現出鶴立雞羣,與其他人相同的情緒外放就是最佳僞裝。
永鋼攙扶着心有餘悸的頭領孚鬆,後者踩着堅實的地面,與死亡擦肩而過的高吊心臟終於落了下來。他感覺雙腳發軟,失去力氣的身體在冷汗與恐懼攻擊下變得癱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在顫抖中發出粗重喘息。過了幾秒鐘,一抹笑意緩緩爬上回過神來的孚鬆嘴邊,彎曲弧度越來越大,很快變成了“哈哈哈哈”的酣暢大笑。
“這麼多……哈哈哈哈,這麼多的鹿啊!足夠咱們吃到明年春天。”頭領坐在地上,掄起拳頭一下又一下狠狠捶打着面前的積雪,吼聲中帶着笑意,從眼角流出的淚水迅速在臉頰上變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