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內,重重紗簾遮擋視線。簾外,三名年輕武將,跪地行禮。
“稍後便要出發了吧?”
“是。吾等特來辭行。”
“王爺有令,伺機而作,讓蕭翰死在戰場之上。”
“屬下遵命。”
“去吧。”
“是。請轉達王爺,我等請王爺多多保重。”
“嗯。”
三名武將一頓首,自密道退了出去。
這時,簾後人影動了動,一團紅紅的影子走了出來,攀上面前的人。
“師父……我們虛傳父王的命令,萬一被發現,父王一定會懲罰我……我真擔心吶……”
“。你不是說過,只要蕭翰一死,王爺的阻力就會減少大半嗎?”
“是啊,兵權在他的手中。只要他死了,朝廷就頓失護盾,到時,我們就可以掌握實權。”
“既是如此,就沒有什麼好擔心了。一旦事情成功,王爺縱有不滿,也不會真正怪罪。況且,有爲師在,一切後果,爲師會替你承擔。”
“師父呀……你對我真好……”
十里長亭,古道旁邊,盛夏的野草繁茂在無邊的曠野中,緩緩延伸向天際。
“好多年不曾這樣面對離別了。一轉眼,在此地送行的人竟變成了我。”司馬正秀站在亭中,親自舉起酒壺,在精緻的杯中斟滿美酒。
“昔日我們一同縱橫沙場,掃蕩漠海。如今要披掛上陣的只有我了。一個人真是不夠過癮啊……”蕭翰看看身後的大軍。
“你要是想,我可以陪你去的嘛……”甄穎呵呵笑着站在一旁。
“不用了。”蕭翰瞪了他一眼“你離我越遠越好。”
“別這樣嘛,我可以保護你……”
“不稀罕!”
“蕭翰,赫炎氏非同小可,此戰你千萬要小心。”
“哼!當年漠海之子何等神勇,最後還不是敗在我們的手上。區區一記西苗蠻子,還不足以讓我吃力。”
“唉咳!這種卿卿我我打情罵俏的場面,別當着老人的面做。”劍師凌依依在一旁尷尬地咳了兩聲,回首看向京城的方向。他等的人還沒來,應該……十分確定不會來了。
“國舅爺,少傅抱病不能前來,司馬替他送你一程。”司馬正秀與甄穎舉起酒杯,一敬蕭翰,二敬凌依依,三敬武將與士兵“祝諸位一路順風,早日凱旋歸來。”
“告辭了。”
“保重啊……”甄穎垂着手輕輕地說。
“放心吧,很快我就會帶着赫炎氏的首級回來。保重。”蕭翰沉笑一聲,翻身上馬。回首看一眼甄穎,深吸一口氣,雙腿一夾,調轉馬頭,緩緩走入隊伍。
“啓程——”
金紅的大旗在風中揚起,平南大軍踏着眼光,緩緩向南行進。
“啊……這就走了……”甄穎站在風中,歪着腦袋看着遠方,眯起了眼。
“啊,真是讓人傷感啊……一時間,我又想起當年我們追隨先帝一同出征漠海的時候了。”
“啊……那個時候,真又危險又熱鬧。”
“我真想回到那個時候,大家都在一起……我們三人,先帝與二王爺,還有……靖安小王爺……如果他們能回來,這朝廷,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冷清。”司馬的語氣中有一絲不甘,他突然看着甄穎說“甄,我希望這朝廷恢復以前的樣貌。”
“司馬”甄穎轉過頭來,一直詭異的臉上,難得地露出正經而平和的表情“不管你是爲了誰,我們都回不去了。”
“嗯?”
“司馬,遺棄這個朝廷的,是他們不是我們。即使我們再有心有力,他們不肯回來,一切終究是白忙。你忘了當年,放他們離開的,就是你自己嗎?”
“你……你說什麼……”司馬正秀一震“不錯,當年,放他們離開的人是我;如今,後悔想挽回的人也是我。你我皆有責任,維持這個朝廷的秩序,阻止它再度沉淪。”
“司馬,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久不變的,天下尤其如此。真正有能力安定天下的人,不是你我,而是主上。”
“甄穎,你的立場變了。”
“我沒有。我與你同樣,所做的一切,不是爲了主上,而是爲這個朝廷。太子滿月慶典上,你真與他們同樣,認爲夏輕塵對自己下毒嗎?”
“細想不像。”
“你也感覺到了?”
“我認爲暗處另有第三方勢力,其心可疑呀……”司馬正秀背起手來,看着回去的道路,長長嘆了口氣“蕭翰此時離京,對我們非常不利呀……”
午後的陽光明媚地照着靜謐的宮城,穿着平底皁靴的轎伕擡着金頂的大轎,無聲無息地踩着短淺的影子,走在平坦的青磚石上。
“嗯……嗯……放開……”
氣若游絲的嘆息從轎子裡傳出。
“不行。我還沒有看夠……”中年男子低沉而柔和的聲音在轎子裡迴響着,伴隨着輕笑的聲音。
“你……你這是乘人之危……”
“是。又如何?”皌連琨優雅地笑着,修長的手,慢慢滑進夏輕塵鬆散的領口中,撫上他左胸的敏感,一輕一重地摩擦着。
“嗯……住手……”夏輕塵四肢無力,只能靠在他懷裡任由他折騰。
“別害怕,我只是摸摸你的心跳是否因我而侷促……”皌連琨在他耳垂上輕輕一咬。
“啊……”
“呵呵……跳得很快呢……”皌連琨滿意地抽出手來,將他環在懷裡,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看着他溼潤的眼底“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你倒下的一瞬間,我以爲,此生再無法將自己的倒映在你的雙眼裡了。”
皌連琨說着,低下頭去。
“嗯……”
“別躲……”皌連琨抓住他往後縮的身子,低頭吻了吻他的雙眼。
“你……”
“無塵,接納本王好嗎?”
“什麼?”
“哎呀,這也要裝傻嗎?真是讓人難爲情啊。”皌連琨扶着他坐直,春風滿面地摟着他雙肩“我對無塵戀慕已久,無塵就接納我吧。”
“你你,我……”夏輕塵蒼白的臉羞出了紅霞。
“不用立即回答。”皌連琨漂亮的手指點上他的脣“我寧願,像這樣被你想在心裡久一點。”
“琨”夏輕塵幽幽地看着他“你明知,我心裡有人?”
“我知道。是主上,是赫炎蒼弘。”皌連琨撫上他的臉頰“一個註定無法完全得到,一個註定得不到你。既是如此,何不給本王一個機會。只要你願意,本王的心,本王的人——都可以完全屬於你。”
“嗯……”夏輕塵倉促地避開他噴出的熱氣。
“無塵。王者的愛,是最脆弱善變的情感——沒有任何一個帝王能夠容忍背叛。他愛你,爲你日夜守護寸步不離;可是在如今的情勢下,他又無法容忍你心中的另一個人,所以,當你醒來就開始關心其他男人的時候,他便將你送出了宮,因爲他不想看見愛人在自己的榻上,思念自己的敵人。”
“你一定要這樣傷我的心才滿意嗎?”夏輕塵虛弱地閉上眼。
“如果這能讓你在意我……”皌連琨將他整個摟進懷中“無塵,不用急着回答我,但從今日起,我會不惜代價地追求你。”
他剛甦醒不久,又拖着初醒的身子在太陽底下走了很長的路,已經累得不成人形了。此時此刻,哪裡還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你……你爲何要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
“當我看見你拖着如此虛弱的身體走在宮道上,我就決定,不再猶豫了。”皌連琨讓他躺在自己腿上“無塵,愛兩個讓自己受傷的人,不如愛一個呵護自己的人啊……”
“別說了……我的頭好疼……”
“睡吧,我會將你好好送回家……一直陪着你……”皌連琨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着他,低頭看着他完美的側臉,深深地笑了。
中州西南,雲河之水自北而下,緩緩注入西苗地界。而皇朝邊境,分割地界、扼住雲水咽喉的落魂口,曾經傲立高聳的雙藐峰,因爲地震雙雙摺斷,天險之勢不復當年。然而皇朝爲護地勢之利,耗費人力在落魂口東西雙--峰上修築了一條接連峰頂的空中棧橋,使整個落魂口如同城樓一般,緊緊鎖西南的門戶。
如今雙藐峰上,狼煙高燃。金沙灘界碑之外,火梟率領西苗前鋒,大軍壓境。
“赫炎蒼弘!出來受死!”
駐軍副將張天良提槍應戰,一馬當先,走出叫陣。
“憑你,還不配讓他出陣。”火梟沉然立於陣中,身邊一名少年士兵,提着彎刀,徒步出列。那少年身材修長,膚色黝黑。輪廓深刻的臉上,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目光如火地看着敵陣。
“報上名來!張天良不殺無名小卒。”
“過來死在我刀下,你就可以知道了。”
少年彎刀一指,張天良不怒反笑:
“哈哈哈哈哈哈……死來吧——”張天良突然一斂,槍背一拍馬背,縱身躍出。槍尖一挑,凜冽寒芒直取少年心窩。
就在取命一瞬,少年突然動了。身一騰,跳出張天良視野。錯愕的瞬間張天良忽覺頸上一涼,眼前視線一晃,赫然出現那少年近距離的臉。
“這怎會……”
話語未完,身後無頭的身體噴血倒地。眼中驚異,隨着生命,瞬間流逝。
少年一手取下刀背上的頭顱,揚威似的一舉。
就見火梟血刃一揮,西苗陣中頓時呼聲震天,大隊人馬排山倒海一般衝了過來。
“衝鋒退敵!”駐地守將將令一會,皇朝兵馬傾巢而上。賭命之勢一擋狼犬之威,金沙灘上頓時屍骸遍地,血流成河。
沖天的血腥廝殺之中,赫炎蒼弘手撫白虎皮,坐在大帳之中。
“輕塵,你也好,這江山也好,我都一定會搶到手!你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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