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冰霧在硝煙戰火的震動下漸漸彌散,西苗大營的輪廓,在日上三竿時分,漸漸清晰起來。
赫炎蒼弘大手擒住滿身染紅的蕭允,擡膝一頂,清楚地聽見對方肋骨折斷的聲音。血污沾身的同時,他不快地將手中毫無還擊之力的身體一扭,大手順着肩膀滑下,扣住手腕,向外一掰。只聽“咔嚓”一聲,蕭允那充血泛紅的雙眼,終於無神地垂了下去,身體在一瞬間,頹然滑倒在地。
“不出聲嗎?”
“嗯……”被血模糊的臉壓上塵埃,扭曲的手,顫抖地抽搐着,試圖再一次握緊劍柄。卻在無力失敗的同時,被一隻軍靴踩上了頭顱。
“你撐過的時間比我預想的久。”赫炎蒼弘踩在他頭上說道“可惜,你仍然只能失敗。”
蕭允在他腳下掙扎着,又被他再度踩下,牢牢壓在地上,腳上慢慢使力。
“呃……”疲憊的身體在赫炎蒼弘腳下掙扎着,然而蕭允依舊咬緊了牙關,不出一聲。
“哼!”赫炎蒼弘冷哼一聲,踩着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血刺。
“大人……蕭允……誓死不辱大人使命……”心知氣數將盡,蕭允依舊不甘放棄,然而爲那個人戰至最後一口氣的執念,依舊是鑑定地釘在腦海中,盤旋不去“大人……我要大人……我不能敗……我要回去見大人……”
用力睜開被血迷糊的雙眼,彷彿是垂死的掙扎一般,蕭允死死握住劍柄,大叫一聲,竟用一隻手支撐着身軀,與蠻力對抗着站了起來。
“啊——”蕭允奮力一挺頂開赫炎蒼弘,頭頂髮髻掙散,反手握劍本能揮出。豁命相搏,不計後果,竟逼得赫炎蒼弘連退兩步。
“死吧!”赫炎蒼弘失去耐性,手中血刺盤轉掄起,向外一揮,攔腰斬向蕭允。就在蕭允命喪黃泉的危機頃刻,身後忽來一道凜冽劍氣,劃破迷眼的硝煙,一擊擋開赫炎蒼弘的血刺。一條身影劃過戰火,宛如流星一般,快速衝入西苗營地。衝上阻擋的西苗士兵尚未看清敵人,首級已斷。
“哼,是你!”
皌連景袤手握寶劍覆面而來,劍勢橫挑荒野,催開濃重的煙火,捲起滿地斷兵殘劍,颶風疾雨一般卷向赫炎蒼弘。乘對手回招阻擋之際,長腿再掃,
“主……上……”蕭允最後看了一眼擋在面前熟悉的人影。
“摟緊。”皌連景袤一把將他拉上自己的背。
“走得了嗎?”赫炎蒼弘怒喝一聲,血刺猛揮狂斬而來。
皌連景袤揹負蕭允,長劍立地一劃,掃起足下雪花如浪潮席捲而起,阻擋赫炎蒼弘視線。赫炎蒼弘心知他求退之心迫切,蠻力震退面前障礙,極招上手,逼得皌連景袤不得不正面迴應。
“主上……別管我……”激鬥中,蕭允伏在皌連景袤肩上,奄奄一息地鬆開了自己的手。
“怎能不管!”皌連景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管得過來嗎?”赫炎蒼弘運起十足力氣,極招連斬,困住皌連景袤寶劍的同時,瞅準時機,一掌擊伏在他肩頭的蕭允。皌連景袤避之不及,回劍擋招同時,赫炎蒼弘血刺再至,瞬間沒入皌連景袤肩頭。
“呃……”
“看來,你在乎的人很多。”赫炎蒼弘嘲諷着,轉動手中的血刺,鑽心的疼痛感,讓皌連景袤冷汗直流。
皌連景袤咬牙強忍,心知刀刃一出,自己必定血流不止,於是體運極寒凍氣,手中名器全力一削,血刺應聲而斷。赫炎蒼弘驚訝的剎那間,劍花已至眼前。
此時身後城樓上,遠遠傳來退兵的金鳴聲。皌連景袤快招隔開兩人距離,帶着少數士兵,快速衝破外圍封鎖,撤離戰場。
赫炎蒼弘惱怒地擲掉手中斷兵,下令收兵回營。
突襲的南征軍撤回城中不久之後,前往夾擊皇朝啓稟的火梟也獲勝歸來。同時,也帶回了此戰的俘虜——蕭家軍的前鋒統領尹宗成。
“跪下!”火梟兇惡地推了一把五花大綁的尹宗成,不料對方晃了一下,用力穩住身體,極度不服地一扭頭。
“你就是尹宗成?”赫炎蒼弘冷漠地坐在對面。
“是又如何?”
“還算是有點骨氣,鬆綁吧。”赫炎蒼弘輕描淡寫地一擺手,左右士兵立即上前,解開尹宗成身上的繩索。
“你不怕我突然襲擊你?”尹宗成摸着有些發麻的手腕問道。
“你該問,你自己是否有本事傷及我?”
“赫炎蒼弘果然是當世強者。段老將軍果然沒有看錯人”尹宗成上前兩步,單膝跪地“西山駐軍騎兵統將尹宗成,拜見族長。皌連皇朝龍主年幼,朝中官宦無能,以致妖人當道,世風日下,國土淪喪。尹某不願侍奉平庸之輩,願與段興將軍一同,率領西山駐軍麾下,歸降西苗!”
“哈哈哈哈……尹將軍請起。今日多虧了將軍提供的情報,才能大獲全勝,重創皇朝的實力。這份見面禮,赫炎喜歡得很吶!”
“承蒙族長信任,尹宗成榮幸之至。”尹宗成站起身來,自懷中掏出一張紙呈上“這是段老將軍託末將呈上的見面禮。”
“嗯……”赫炎蒼弘接過一看,立即起身走到一旁桌前,將那紙展開“這是初夏城的兵力分佈圖。如果所繪不假,那果真是一份好禮物。”
“與其追問這張圖是真是假,不如問族長是否願意相信尹某。”
“有膽識!尹將軍不愧爲皇朝名軍之首。能得二位將軍相助,實乃上天不薄西苗”赫炎蒼弘轉過身來,對他一擺手“尹將軍請近前來解說。”
“是。”尹宗成示意火梟一同上前,站在案邊,指着圖上的標記說了起來“初夏城原爲夏氏世襲封地,昔日領主夏雲侯貪贓枉法,唯恐東窗事發朝廷興兵來討,於是橫斂四方錢財,開挖深渠環護城池,以鉛鐵灌入磚壁,築起世上最堅固的內外兩層城牆,然後修造東南西北四座城門,於內外兩道城牆之間屯兵把守,獨霸一方。初夏城東倚青山,西枕雲河,可謂易守難撼、固若金湯。其中南北兩門貫通往來官道,如今戰事一起,南門爲封鎖禦敵的重中之重。內外牆城樓上除了大量弓箭手與刀斧手日夜守護。而北門衛後方給養必經之地,同樣有重兵把守,非主帥親令不得開啓。上回夏輕塵入城,便是因爲北門未能及時開啓而受到拖延,進而誤中了族長埋伏。西門之外本爲河道,然而眼下雲河斷流,城門暴露於外,乍一看是破城的最佳方位,然而夏輕塵已命人在城樓下囤積了三百斤彈藥,一旦破城進入,守軍便會扳動機關板,關閉內外兩道城門,將侵入者堵在城牆之間的狹窄地帶,形成甕中捉鱉之勢,再投下彈藥,將來者全數殲滅。唯有東城門,面向東方的青山,峽谷環抱,易守難攻,守備也最爲鬆懈。中州最大的穀倉便是建在東門之內。而夏輕塵也將最重要的軍用物資,囤積與此。也正是這個原因,東城門無法像其他城門那樣,埋佈炸藥,甚至城樓之上,也不敢妄設熱油鍋。”
“這是外圍,城中呢?”
“城中東西兩市的里弄,如今是難民聚居之所。爲防百姓鬧事,州府已下達戒嚴令,有少數武士按時巡邏。除了內牆之外的屯兵,城中守衛最爲森嚴的,就是夏侯府了。侯府是夏氏居所以及受傷將領的休養質地。除了府兵之外,此次隨夏輕塵前來的武承苑精銳也駐紮其中。前幾日遊因爲夏輕塵中邪失魂而加派了南征軍的長矛手日夜不停地巡邏。南征軍的替補及後備兵力,也駐紮在侯府門前的大街兩側。反而是此回指揮大本營的州府衙門,只有少量兵力與捕快把守。真是讓將士們心生不服!”
“哦?原來他這麼惜命。”赫炎蒼弘笑道“就不知段老將軍獻上此圖,心中作何打算?”
“夏輕塵料定西苗地界耗不起時間,如今閉城拒戰,是想借天時讓西苗地界自行潰散。”尹宗成看着赫炎蒼弘“段老將軍深諳族長燃眉之急,派尹某爲聯絡人,與族長達成共識,裡應外合,一舉襲破初夏城的銅牆鐵壁。”
“嗯……我可以接受。但你們還沒有開出你們的條件。”赫炎蒼弘看着那張布兵圖“說吧,你們想得到什麼?”
“開疆元勳的榮譽,位列公侯的地位與世襲的榮華富貴!”
“可以!”赫炎蒼弘乾脆地說。
“多謝族長擡愛。我等定當全力效命,助族長一統大業!”
“說出你們的計劃。”
“戰事不宜拖延。如今城中已認定尹某被俘,時日一長,不見尹某屍體必會認定尹某叛降。到時段將軍也會同時受到懷疑,再動手爲時已晚。因此段將軍與尹某皆認爲應當趁熱打鐵,今夜就採取行動,殺他個措手不及。”尹宗正指着圖紙說“請族長派一隊騎兵在西門佯攻,同時,主力由東暗中進入青山谷地,屆時段將軍會乘南征軍分心西城門戰事之際,奪下東城門,放西苗大軍入城,裡應外合,佔領初夏。”
“此計確實爲上上之策。只是……”赫炎蒼弘面露猶豫“東面的山谷地勢閉塞,萬一攻城有失,恐無迂迴的餘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族長爲當世英雄,應當很清楚這個道理。一旦城門大開,西苗大軍便可順着大路直取夏侯府,佔領整個初夏城。到時物資充盈,前路再無障礙,又何需思量後退。”
“嗯……尹將軍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赫炎蒼弘輕輕擺了擺手,示意部下將尹宗成帶下,自己與火梟留在帳中,沉默地看着那張布兵圖。
“阿得,中原人花言巧語,不可輕信。”
“但他所提供的消息至今都準確無誤。聽說他和段興被夏輕塵當衆羞辱,懷恨於心,如今聽他言語之中,充滿對夏輕塵的不滿,這一點應是不假。”
“但初夏城東的山谷地勢閉塞,出口狹小,不宜大舉行軍。你真要走這步險棋嗎?”
“女人們已經離開了,很快,更殘酷的寒冷就會降臨,西苗地界不能再這樣耗損下去。”赫炎蒼弘看着遠處的沙盤“也許這回,真的要鋌而走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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