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時候, 電視劇《魅惑》終於宣告殺青。
儘管助理花花跟在身邊用扇子扇風,可陶蔚然還是覺得快要熱得不行了。梧桐樹下,耳邊是此起彼伏的蟬鳴, 一聲高過一聲, 吵得人心煩悶。
阿妹走過來, 老遠就聽見她高跟鞋咯噔咯噔的聲音。陶蔚然實在是覺得不解, 阿妹這個女人, 用“強悍”簡直不足以形容她的強悍,因爲無論春夏秋冬,嚴寒酷暑, 阿妹總是蹬着12釐米的細高跟,就像此刻一樣, 並且, 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裡, 她奇蹟般地沒有流汗。
對此,阿妹有個氣勢洶洶的解釋——她將雙手一叉腰, 頭顱微揚,拿鼻孔看人,然後很不屑地哼道:“老孃的級別,哪是你等小輩可以比擬的?”
此刻,她也是這樣雄赳赳氣昂昂, 像一隻鬥勝的公雞。將手裡的冰棍遞給蔚然和花花, 她喜滋滋道:“十分鐘後拍廣告, 沐浴露的那個。昨天網上有人將《魅惑》的主題曲曝光, 估計是想要揭你的短, 哼,不過那人應該意料不到, 你唱歌也好聽。託他的福,有唱片公司願意包裝你。”
蔚然點了點頭,一點兒也不驚訝。娛樂圈有多黑暗,她早在幾年前就見識過了,現在不過一次主題曲的曝光事件,也沒什麼好稀奇的。而且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不過,這“福”,可不是從天而降,爲了這次主題曲獻唱,她可是花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阿妹替她請了專業老師,她一得空就呆在練歌房,從什麼也不懂開始,練習到現在的水平。有唱片公司願意籤她,她可以毫不謙虛地承認,這就是她應得的機遇。
而這個主題曲的演唱機會,更不是從天而降。
蕭明朗說過,他願意拼盡一切,將她捧紅。他言而有信,果然爲她製造了很多機會。比如《魅惑》的主題曲,比如她的許多廣告。
他出手很闊氣,送給她一輛保時捷之後,又毫不吝嗇地買了一套房給她。竟然就是他的對門。她是搞不清楚,他到底用了什麼辦法,將對門原來的住戶哄得願意賣出房子,總之,現在那套房子房產證上的名字,是陶蔚然。
甚至,他還幫她打壓藝人,這一點也不像他會做的事。
只是,那個藝人實在討厭,也許路線相似,所以工作多有重複,可蔚然實在忍無可忍,每次接廣告,那個藝人都和她撞到一起,就算路線再相近,工作機會這樣多,也不至於次次相撞吧?在娛樂圈摸爬滾打數年,她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有蹊蹺。
“管它什麼蹊蹺,能用錢堆出來的,絕對算不上蹊蹺。”當她說起時,蕭明朗是這樣迴應她的。
化妝室的門從裡頭向外反鎖,窗戶緊閉着,只是窗簾留了一道小縫,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影。他摟着她的腰,和她身體相依,光影打在她的臉頰上,刺激得她微微眯眼。他就吻在她的眼睛上,停頓了兩秒,纔將脣挪開。
“你無需擔心。”他說道,“你看,我能爲你將那個藝人的後路封死,就說明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你別杞人憂天了行不行?”
說到這裡,他輕輕笑起來,手不安分地從她薄薄的輕紗上衣探進去,找到她前面的兩坨肉,邊揉邊說:“你以前不是老在我面前說gay啊gay的,還看耽美小說,現在只不過爆出何雅楠是個lesbian,你就這樣不安,簡直就是紙老虎,色厲內荏。不過這也好,起碼說明你不百合。”
對於他的玩笑話,她連敷衍地笑一下,也不願意了。
何雅楠事件就發生在幾日前,有記者拍到她和一女性友人激吻的照片,拍攝距離不遠,所以照片很清晰,一經發布,就引起軒然大波。無疑,何雅楠受到來自各方面的指責。幾乎是一夜之間,她便如同從懸崖峭壁墜落,掉進萬丈深淵,難以脫身。
說起來,何雅楠還是和蔚然一同參加新星崛起大賽的選手,進軍全國大賽的那次淘汰賽,有關於“悲傷”的表演主題,何雅楠不落一滴淚,獲得全場最高分,是第一個晉級決賽的。而她最後的名次僅次於蔚然,全國亞軍。
阿妹說的沒錯,娛樂圈是瞬息萬變的,也是不留情面的。娛樂圈就像一把放大鏡,不僅是優點,缺點也是會被放大的。她經歷過那樣從天墜地的感覺,所以她很能理解現在的何雅楠是怎樣的心情。
明朗說她杞人憂天,其實也一點沒錯。整件事情與她無關,可她就是沒來由地覺得恐懼。有時候,整個圈子裡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失眠數晚。
“你就是太敏感。”明朗笑嘻嘻地掐了掐她胸前的肉,見她毫無反應,他就收斂起笑,補充說道,“不,應該說,你是在不該敏感的地方敏感,該敏感的地方……”說着,他加大力度,再次掐了一把,她終於驚呼一聲,他才呵呵笑起來:“我會幫你變敏感。”
說實話,她一點也沒有要和他在化妝室內調情的意思,可還沒等她表示拒絕,他就大手一伸,將那僅剩下的一點兒窗簾小縫也拉上了,把她抱坐在化妝桌上,分開她的大腿,他擠進身子,然後笑得賊兮兮的——嗯,這個姿勢很方便。
他埋在她胸前啃了一會兒,就氣息不穩了,擡起眼問她:“這裡隔音好麼?”
她推開他,悶悶不樂地說道:“我現在沒那個心情。”
“那什麼時候有?”
她沉默,像只受傷的小動物趴在他的肩頭。他頓時心軟成一灘水,疼愛地吻了吻她的後頸,說道:“我認識個朋友,在搞一個大項目,說是想要請明星當代言人,我推薦你好不好?”
她瞬間亮了眼睛:“多大的項目?”
“說出來嚇死你。”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俯身向前,在她耳邊低語什麼。片刻後,她受驚地往後仰,動作太大,將桌子上的化妝品都震得顫動,她刻意壓低聲音:“這麼大?”
“你可以掙一大筆錢。怎麼樣,要不要做?”
“當然要!”
“回答得這麼快……”他略略皺眉,可聲音還是帶了笑意,“好像你很缺錢,我沒錢養你似的。”
說完,他便按住她的後腰,將她按壓向自己,她的衣服很寬鬆,在移向他的過程中,他一低頭,就能看見她內衣裡頭的風光,讓他覺得很滿意:“嗯,那我再問一次,這裡隔音好不好?”
“不好。”他擡頭看她,才發現剛纔根本不是她說話,轉頭朝向門,外邊又傳出聲音,“我勸你們還是安分一些,因爲我一點兒也不想從這間化妝室裡聽見什麼詭異的聲音。”
“是阿妹。”蔚然從桌子上跳下來,走去開門。
阿妹一見到她,就說:“你跟我出來。”
蔚然被阿妹拉到一邊的角落,滿腹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你認識林羅金嗎?不知道哪裡弄來我的號碼,劈頭蓋臉第一句就是問我要錢。簡直就是個瘋子,現在都流行這麼搶錢麼?笑死我了,五百萬!他居然問我要五百萬!”
蔚然身子一抖,卻依舊面不改色,她望了望大門外,果然是盛夏啊,總覺得那悶悶的熱氣撲面而來,好像一層撥不開的膜,鋪了過來,厚重而緊密。仔細辨別,她似乎能看清半空中的熱空氣分子,一個個在熾熱下“蓬蓬蓬蓬”地撞擊着,將整個空間都放大,似乎要膨脹開來。
梧桐葉在夏風吹拂下飄飄蕩蕩,金色的斑駁光斑搖晃着,不知從哪兒來的陣陣蟬鳴,擁有攪亂一池春水般的力量,知了知了地叫着鬧着,叫她站在室內,也是一陣心亂。
再往外看去,就是一條小道,石子路,沒有鋪水泥,道邊有雜草。她的視力極好,相隔甚遠,可還是能看清,那些被驕陽烤成暗黃的草葉上,零零散散飛着許多小蟲子,像是在開一場盛會。
有工作人員從那條小路上走過,因爲天氣炎熱,於是他只穿了一件短袖、一條大口的短褲,腳上是一雙髒兮兮的拖鞋,最普通的那種。讓人不得不想起農村的情景,道路也是像這樣彎曲,而且窄小漫長,站在這一頭,便看不見那一頭。
只是那雜草應該更高一些,與一個三五歲的小孩兒差不多高的話,就更像了。若是成年人走進那樣高的草叢,頂多遮掉一個下半身。風吹草動,發出窸窸窣窣的嘈雜聲音,並不響亮,卻彷彿要將那蟬鳴都淹沒。
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人踩在草叢裡的聲音,又好像是一個孩子在那草叢間奔跑,帶動了那些雜亂的草,與那呼呼的風聲一起,組成這一整個世界,在某一瞬間,她的耳邊,只剩下這樣熟悉的聲音。
她眯了眯眼睛,回過神來,眼前是暫時的黑暗,好像沉身深水,有一陣短暫的壓迫感。片刻後,她終於能看清阿妹的面龐,一字一句、毫不猶豫地道:“果真是個瘋子啊,別理他,或者,報警吧。”
深海。已經不是海面上見到的顏色,而是接近黑的一種深藍,那層層疊疊的海浪之間還翻涌着微光,那是從萬丈遠的高空投射下來的光線,可這微弱的光芒,竟然更叫人絕望,抓不到,握不牢,還不如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