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 真倒黴,她不是早就沒落了麼,怎麼又來上節目!中秋節了還要忙裡忙外, 還看見這麼噁心的女人!”
“估計是後門——她之前不是和於中天都上牀了嘛, 這次指不定跟誰。”
“真是不要臉, 事情敗露還敢出現在電視機前!”
“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如以前那樣紅了——唉, 其實長得挺漂亮, 做的事怎麼就……”
“哪裡漂亮了?!那種人,整容出來的也不一定!再說了,你看節目上她那胸擠得, 跟奶牛似的!也不知道有沒有C……”
市電視臺的巨大的地下停車場空曠寂靜,只回蕩着那兩個女工作人員的八卦聲音。突然響起的汽車喇叭聲, 讓那僅有的嘈雜也戛然而止。她們聞聲往後看去, 才發現一輛白色標誌正緩緩朝她們的方向駛來, 經過她們的時候,它停了下來, 搖下車窗,駕駛座上的女人從裡頭扔出一團垃圾,正好投擲入角落的垃圾桶裡。
而她們目瞪口呆地瞪着那輛標誌的女主人,就算她此刻戴着超大的豹紋墨鏡,她們也能認出她就是剛纔上節目的陶蔚然, 以及, 她們剛剛纔八卦過的對象。
女生有些羞赧, 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應該沒事吧?剛纔我們也沒有指名道姓, 她應該不知道我們說的是誰吧?”
那輛白色標識再次鳴了鳴喇叭, 嚇得那兩個女生往後退了一步,陶蔚然很隨性地將手肘搭在車窗上, 將頭稍稍往外伸,勾了勾脣角:“你們能讓一下路麼?”說着,她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要往停車場外開去,那兩個女生急忙站到一邊去。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將車子開到與她們平行,她很自豪地挺了挺胸脯,對她們說道:“我沒整過容,胸部也不是擠的,我是貨真價實的D Cup。”
她按了升窗按鈕,車窗便慢悠悠地升了上去,她將墨鏡取下一點兒,鬆鬆地掛在鼻樑上,壓低眼睛瞄了一眼窗外女生的胸脯,又說道:“對了,祝你們中秋節快樂哦,小A,小B。”
話音剛落,她便重新將墨鏡戴好,車窗此時也已完全合上,她沒去理會外頭兩個女生氣急敗壞的抽氣聲,加大油門,就往外駛去。她將音樂開得很大聲,是Eminem的《Love The Way You Lie》。
輕輕跟着哼唱,副歌部分又停下,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將音量調得更大一些,彷彿這樣,整個世界就會變得喧鬧,她的耳邊只剩下高亢的樂聲。
其實並沒有關係,被人說閒話、被人看不起、被人指責侮辱,這些一切,她早就預料到。在她順從地躺在於中天的牀上的那一刻,在她爲了出演於中天轉行爲導演導出的第一部電視劇而出賣□□的那一刻,在她爲了實現自己難以達到的目的而三番五次去尋求於中天的那一刻,她就預料到這一天。
事情終究會敗露的,這個世界紙包不住火。所以,當她在晨讀商報的娛樂頭條上找到這一條勁爆的新聞,她一點也不奇怪,並且,她一點兒也不後悔。她太弱小,沒有背景也沒有權勢,她只想要快點脫離困境,成爲超級明星,最快的道路便是被衆人不齒的那一條。
就像那位晨讀商報的女記者指着她的鼻子罵她“道德淪陷”一般,她深知自己有多齷齪,有多骯髒,以至於傷害了他。
她還記得那個清晨,將那份印着“新星陶蔚然爲成名勾引於中天上牀”的巨大標題的晨讀商報揉成一團,塞進垃圾桶裡,她沒有氣惱,也沒有窘迫,只是有點兒失神。戴了墨鏡和口罩便上了街,閒逛,散步,漫無目的。可最終,她竟然來到了謝誠林的公寓。可藏在包包裡最隱秘的那個角落的大門鑰匙,在那一天卻怎麼也打不開那扇門。
恍惚間聽見樓梯下有一個陌生的男聲,對她說,小姐,你是不是走錯門了?這是我的家。
她迷茫地擡頭,這才發現大門已然換掉,和以前那一扇完全不同,原來不僅僅是換了鎖這麼簡單,又或者他做的比這更決絕。她猛然間轉頭去看那個說話的男子,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他告訴她,這間房子一個月前就已經被他買下。
原來如此。他果真將所有與她相關的聯繫都斷開,將她生生拋棄到自己的生活之外。
她默默點點頭,將帽子壓得更低,倉皇逃離。
標誌突然震了一下,她將車子停住,向車尾部看去。她的標誌和一輛黑色奔馳擦碰了一下,皺了皺眉,她走下車去,仔細查看了兩輛車子的“傷勢”,發現那輛黑色奔馳已然被她的標誌“蹭破了皮”,黑色的漆掉落,在整個黑亮光滑的漆皮中,留下擦劃的難看痕跡。
她的車子不過十幾萬,再說,這輛標誌她已經開了很久,買來的時候還是二手的,這種外觀上的損害,其實她並不在意。不過,這輛奔馳便不可同日而語了。S600L,Grand Edition,報價大概260萬,就她目前的經濟水平,就算是砸鍋賣鐵也還不起。
於是,她內心小小地掙扎了一下,在“還錢,並且這一個月都準備吃泡麪”和“走人,反正能開這種車的主人也不會在乎這麼一點兒小小的修車錢”之間權衡再三,她毅然選擇後者——反正她的道德早就淪陷了嘛。
再說了,她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忙,這件事辦好了,說不定她就能因此崛起,重新步入正常的軌道。這是阿妹的原話。她告訴蔚然,今晚七點半,在市電視臺對面的大酒樓,有一場歌唱選秀的盛宴,“新星崛起”的主辦方以及各位評委都會出席,並且邀請了幾位歌唱界的大腕兒,有一些明星在開賽之前便拿到了邀請函,要是能在這一天表現出色,便能直接成爲內定100強的選手。
新星崛起是市電視臺最新包裝的一檔選秀節目,大賽分爲歌唱組、表演組和全能組,顧名思義,歌唱組便是爲了選出人羣中歌喉出彩的人而存在,表演組則與演技掛鉤,而全能組是兩者的疊加。倘若能從各自的組別脫穎而出,特別是入圍前三強的選手,會有經紀公司主動進行簽約幷包裝。
這是一次能展示自我的好機會,並且節目的前期宣傳很到位,幾乎是每一家媒體,都在實時關注這次大賽。
將標誌重新啓動,她坐在車內,將那張鍍金的邀請函撫了撫,又小心翼翼地收好。拉動手剎,踩下油門,她朝着對面的大酒樓駛去。
整座酒樓都被包下,她走上去,並沒有人發現她的到來,只見明星三五成羣地自成一派,燈光璀璨,觥籌交錯,讓人不得不驚歎,這就是上流社會的某個縮影。
她從服務生的托盤裡取了一杯香檳,抿了一小口,四下張望,據說受邀的賓客除了線上明星還有許多演藝圈頗有建樹的“大家”,幾家經紀公司的老總,甚至還有市電視臺現任臺長。
正前方有一抹黑色的剪影,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服帖地穿在身上,因爲那男人的身高很高,所以在人羣當中顯得格外突出,筆直的背脊像是一道直線,好像能無限伸向遠方。他只露出一邊側臉,能看出他的鼻樑很挺,薄薄的嘴脣一張一合,嘴角的弧度很完美。
餘光瞄到一抹白色的影子,還未等她轉身一探究竟,那抹影子便出聲了:“是你,陶蔚然?”
很熟悉的聲音,幾乎是在耳朵裡逛了一圈,未經過大腦思考,腦海裡便浮現這個人的模樣。這個聲音的主人一定和這略顯詫異又捏好分寸的聲音一樣,恰到好處。輸人不能輸陣,蔚然勾了勾嘴角,確保自己也是萬無一失,纔將目光移向白煙。
“你好,白煙姐。”她溫順而和善地笑了笑。
白煙微笑着捋了捋自己的額發,姿態優雅,宛若仙子,她的裙襬微微抖了抖,好似一朵怒放的鮮花。她的目光在蔚然手中的燙金邀請函上掃過,說道:“我沒想到你也會來。”
蔚然點了點頭,將香檳杯向前伸了伸,與白煙的酒杯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玻璃敲擊聲,這才抿下一口,聽見白煙朝她輕語道:“能把你的邀請函借我看一看嗎?”
白煙的助理將邀請函接過去,蔚然淡淡笑着,只見對方將她的邀請函橫看豎看看了不下十次,翻來覆去,像是在檢查什麼紕漏,好像這張邀請函是她仿造的一樣。她便在心底微諷:這可是真的。
果不其然,那位助理檢查了半天查不出什麼東西來,便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懷疑地看着蔚然道:“像是真的一樣。你從哪兒弄來的這張邀請函?”
她的態度很差,朝着蔚然吹鬍子瞪眼睛的,盛氣凌人得很,讓人很不舒服。蔚然卻是好脾氣地笑了笑:“這是真的。”
“怎麼可能?!”助理再次懷疑地推了推眼鏡,不由放大了音量,她的臉龐微紅,似乎蔚然觸犯到她的權威一般,於是她急急將那張邀請函又指給白煙看,道,“煙姐,你看,這肯定是假的!”
她的聲音很大,不禁令周圍人都矚目。看見是白煙,大家都頗有些驚詫地轉過身來,嘈雜的酒樓在那一瞬間安靜不少。蔚然不想引起這樣的注目,這樣的關注對她並無好處。於是,她稍稍往後退了一退,似乎這樣就能阻隔住衆人的目光似的。
白煙在這樣的注視下倒顯得悠然自得,她旁若無人地朝助理擺了擺手,笑着說道:“我相信那是真的。”她又瞄了一眼那張燙金的邀請函,微微眯了眯眼,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母豹:“阿妹作爲經紀人有多優秀,我很清楚。”
此言一出,便引起不小的反響。大家這才注意到白煙的對面是與她同公司的陶蔚然,這個醜聞纏身的陶蔚然。據說白煙的經紀人阿妹就是被陶蔚然搶走的,那時她還是個新人,真不曉得她哪來的勇氣做出這樣的事。
蔚然默然無聲,依舊笑着,彷彿衆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不是對着她,又或者她早就習慣,這樣的事已經見怪不怪。她這樣不爲外界所動,白煙當然也不會失態,她更是自得地望着蔚然,嘴角掛着微諷的笑。
不知是誰突然喊出聲來,將這僵局猛然打破:“大賽的主辦人呢?在哪?如果這種道德敗壞的人也來參賽,我不禁要懷疑這次大賽的水準!她參加的話,我就退出這次大賽評審席!”
是個很有中氣的男聲,這段話被他喊得震天響一般,特別是“道德敗壞”幾個字,被他咬得重音突出。 wωw ★ttКan ★co
蔚然收斂了笑,面無表情地往那個出聲的方向看了看,很快又將目光收回,無意識低頭看了看地板,再擡起頭時,甚至比剛開始還要自然。她將下巴揚得高高的,對白煙說道:“可以把邀請函還給我了麼?”
她將邀請函從白煙的助理手裡抽出,重新塞回到自己的小包包裡,轉過身,剛欲邁步,就撞上一對似笑非笑的眼眸,是之前側對着她的那名男子。此刻他正臉向她,正如她的猜測一樣,那是個英倫風味的男人,高挺的鼻樑在大吊燈的璀璨光芒下於鼻翼兩側投出一小片陰影。而他薄而紅的脣微微勾着,似乎在笑。
真是極其英俊的男子,英俊到讓人懷疑這根本不是與己相同的物種,他應該是天神,抑或者其他什麼更高貴的生物,因爲實在太好看,以至於她只是那樣看過一眼,側過頭,就模糊了他耀眼的容顏。
一位服務生在她的視野前欠了欠身,朝着大門擺了一個“請”的手勢:“陶小姐,真不好意思,請您隨我離開。”他說得公事公辦,語氣冷淡,一點“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沒有。
蔚然將包裡的邀請函再次取出來,說道:“我有邀請函。”
“我知道,但我只是在執行命令,請您隨我離開。”
蔚然朝四周張望,那些人看好戲似的盯着她,鄙夷的眼神、嘲諷的眼神、冷漠的眼神……她甚至能聽見有人不滿地嘖了一聲,似乎還有人說“她怎麼還不走?真晦氣!”,或者是“那邀請函來源可疑”。她的耳朵自動過濾那些令人不爽的竊語聲,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朝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