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瀟被暫時安排到文宣部,參與新季度的產品宣傳策劃,忙得不可開交,正低頭從走廊匆匆而過,被一個呼嘯而至的人抱了個結結實實。
“哎哎哎,撒手啊!我神仙姐姐看見了我就說不清了!”凌瀟忙不迭地把八爪魚一樣的何鈺子從身上撕下來。何鈺子嘟着嘴巴說:“切,人家在意你嗎!”凌瀟被戳中痛處,恨得咬牙切齒:“起開,別耽誤我幹活。我可不跟你一樣,家裡有礦。”
“別惱呀。”何鈺子扯過他,對跟到身後的司機笑嘻嘻地說:“多叔,您先過去歇會兒,他們的茶和點心味道可好了!我跟凌瀟哥哥說會兒話。”多叔看看他倆,微微一笑,點點頭走開了。
多叔跟了何鈺子爸爸很多年,識字不多,話少人靠譜,這何大小姐又動不動就跑出去胡鬧,她爸爸就把多叔專門安排給她開車、保障安全,對調皮的何鈺子雖然也疼愛有加,但多叔還是會按照爸爸的要求管束着她。
“我有事請你幫忙啦。”何鈺子皺着眉說。自從上次夜不歸宿被家裡發現,親子關係瞬間又緊張起來,爸爸聽信了她是誤打誤撞被牽連進派出所的,並沒有幹壞事,而且當時是跟凌瀟在一起的,也就沒有過多苛責,但後來又知道了她跟由天重新見面,爸爸生了很大的氣,勒令她好好在家裡反省,還給她找了兩個老師補習,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出行自由又被限制了,今天申請到百合公司找凌瀟,還是在二哥打掩護、有多叔陪伴的情況下才得以出門。
凌瀟聞言一臉警惕:“別,我沒啥能夠幫你的。”何鈺子每次找他,準沒好事,不是充當讓她父母放心的工具人,就是要他給她當擋箭牌,被這小魔頭坑怕了,他直接一口回絕,抱着手上的紙盒子就要走。
何鈺子抱着他胳膊跟在旁邊:“啊呀,這次是真的很嚴重啦!求求你求求你!幫個小忙!”她越這麼說,凌瀟越覺得事情不簡單,越堅定決心不答應她。何鈺子眼珠子一轉,撇開他胳膊說:“呸!還誇口說學會了多少珠寶知識呢,幫我給我爸爸媽媽選一件珠寶做禮物都不肯,我看不是不肯,是眼界水平不夠吧。”
凌瀟轉過身,啞然失笑:“選個禮物?你媽生日啊?”何鈺子看他口氣鬆動,趕緊上來拽住他胳膊:“這不是我爸媽結婚紀念日嘛,我怎麼的也要送他們一件禮物吧。我偷偷打聽了,大哥送的是一對古董陶瓷花瓶,二哥託人從國外帶了一對限量手錶,我這不是還吃父母的、穿父母的、花他們錢,也不能買太貴了,又不能什麼都不送。我一想,你們是做珠寶的,這不是有很多性價比珠寶可以推薦給我,順帶還能給我打個折?”
凌瀟失笑:“還打折呢,我就是一小實習生,有什麼權限?”何鈺子腦子轉得飛快:“你先帶我挑選嘛,然後咱再找蘇師姐砍砍價。”
這個忙倒是可以幫,凌瀟有點能夠體會自己給蘇立帶去的困擾了,大概自己只要不跟她談及感情,她都是不煩他的,與珠寶和工作有關的事情,她都認真用心帶下屬且毫無保留,就如同何鈺子只要不胡鬧、好好說正事的時候,他還是很願意跟她玩的。
“哇!哇哇!什麼叫做珠!光!寶!氣!什麼叫做金!碧!輝!煌!什麼叫做五!光!十!色!什麼叫做絢!麗!多!彩!”何鈺子跟隨取得權限的凌瀟進入產品展示室,爆發出一連串的驚歎聲,她參加過不少明星見面會、貴婦、太太聚會,見過同一個人身上披掛着許多珠寶,也見過許多人身上披掛着各色金銀首飾,但在一個空間近距離密集觀賞這麼多珠寶首飾,是第一次。
凌瀟理解她的震撼,因爲歐凱迪第一次帶他來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反應。而且,這些作品,只是公司生產、銷售的珠寶中的一部分,處於剛調整完善、即將上市的階段;大部分珠寶已經發往各個代理商、門店,一部分是商家沒有完成銷售或者出現脫落和瑕疵等問題返回來的,集中存放在公司貨倉;還有一小部分單獨保管,全是高品質大克拉收藏級別的重器,接到私密鑑賞申請的客人,可以預約時間前來看貨。
展示室的小姐姐微笑着走上前來,溫柔地爲他們做講解和介紹。何鈺子很快就挑花了眼:“啊呀,怎麼辦!太多了怎麼選啊!”她求助地看着凌瀟:“你幫我選吧,我只管付錢,行嗎?我爸媽最相信你了,你選的他們肯定都喜歡!”
凌瀟好笑,手託下巴在長長的展示廊裡挪步,嘴裡唸唸有詞:“二十年,在西方文化裡是瓷婚,你大哥選瓷器,真是太聰明、太應景了。你二哥送一對限量款腕錶,也是貴价實用。你的禮物,要想不太貴,又要別出心裁……”他突然眼前一亮,詢問展示室的小姐姐:“我記得咱們這一季的產品裡,有一對胸針,蝴蝶和獵豹,在哪裡?”
小姐姐很快就把蝴蝶和獵豹帶到他們面前。蝴蝶是玫瑰金作底,赤羽左右對稱,微微收攏,上面鑲嵌了七種顏色各異的寶石,那翅膀被寶石的重量壓得輕輕震顫,彷彿晨曦之中剛剛羽化成蝶,馱着露珠欲展翅翩躚,靈動而又貴氣。獵豹通體純金打造,作伏低欲撲之勢,線條剛勁流暢,須爪筋肉充滿張力,雙目處鑲嵌兩點翠綠色藍寶石,炯炯逼人,端的是惟妙惟肖、沉穩霸氣。
何鈺子一看到它們,就向凌瀟伸出大拇指:“我就說你選的絕對靠譜,就是它們了!麻煩你替我包裝一下。”凌瀟補一句:“別給她打折,她們家不差錢。”
“喂!”何鈺子不滿地抗議,示威一樣衝他揮揮拳頭,小姐姐笑看他們吵鬧,手腳麻利地打包禮物、打印單據,還有一張百合珠寶公司的專屬的金邊卡片。結賬的時候,何鈺子鬱悶地發現,真的並沒有給她打折……
準備好了禮物的何鈺子,卻並不回家,要不在公司四處閒逛,要不就跟在凌瀟屁股後頭瞎湊熱鬧,凌瀟趕了幾次都沒趕走,等他下班的時候,發現她還在休息區,雙腳搭在椅子扶手上,整個人陷在沙發裡睡得口水四溢,多叔無奈地在旁邊坐着。
“嘿,起牀!”凌瀟走過去踢了踢她的腳:“我們下班啦,趕緊走!”
何鈺子被驚醒,跳起來挽住他胳膊,懵頭懵腦地說:“下班了嗎?走走走,回家回家!”下了樓,拉着凌瀟上多叔的車,凌瀟奇道:“拉我幹嘛呀?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啊。”何鈺子拽住他說:“去我家去我家,給我爸媽慶祝一下。我爸媽喜歡年輕人多一些。”
凌瀟一把打開她的手:“去去去,我什麼時候答應了?再說了,你爸媽結婚紀念日,你們家聚餐,我去算怎麼回事?”何鈺子理直氣壯地說:“我認識的這些年輕人裡,我爸媽特別欣賞你啊。”凌瀟哭笑不得:“那我也不去,他們欣賞欣賞唄,跟我有毛線關係?”
何鈺子又使出梨花帶雨那一招,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嘟着嘴:“你陪我參加一下嘛,我爸爸知道我跟由天哥哥見面之後,很生氣已經兩三個星期對我兇巴巴的了,他還說要找人再收拾由天哥哥……凌瀟,我們都這麼熟了,算是共同經歷風雨的好哥們了,你就不能幫幫忙嗎?”
凌瀟沒好氣:“咱可不興道德綁架啊,別又拿我當工具人。再說了,我去能管什麼用?這是你們家事。”何鈺子委屈巴巴地說:“人家也知道自己不好了,惹爹媽生氣,我這不是,就想讓他們開開心心過個紀念日嘛,你一去,他們肯定高興。”凌瀟還是不答應,晚上回去還得啃一堆資料呢,哪有功夫去豪門賠笑臉啊。
何鈺子看他大步走了,情急之下喊道:“哎,我們做一筆交易!”凌瀟回頭笑道:“你還想買一件什麼珠寶首飾嗎?”
何鈺子兩步上前,一拍他肩膀:“好說!”她湊近他耳朵說:“你不是想立點功勞、在你神仙姐姐面前表現一下嗎?我有辦法幫你衝業績。”
“什麼辦法?說來聽聽。”凌瀟狐疑地看着她。進入百合公司之後,每天都在陀螺一樣忙碌,但基本停留在熟悉公司各塊業務流程,除了一開始的買下祖母綠“蘇蘇的秘密花園”作爲投名狀,就沒有什麼新貢獻了。瞭解蘇立越深,越是明白,她這樣的姑娘,絕對不可能對漂浮浪蕩沒什麼真本事的男人心動。每天看着蘇立公事公辦、不帶一絲感情的臉龐,他都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與她的物理距離拉近了,靈魂卻隔着十萬八千里。
何鈺子笑嘻嘻地說:“我二哥不是管家裡的商場業務嘛,最近我都跟他吹百合珠寶有多牛,他一直想拓展業務,還挺感興趣,我有把握讓他在最大的兩個商場鋪貨,如果順利,下一步再引到其他商超。”
凌瀟一合計,覺得靠譜,心裡暗歎,這小妞也太會拿捏他的七寸了。“條件就是去你家吃頓飯?沒別的?”
何鈺子拉着他上車:“就是去我家,吃頓飯,我說啥你都跟着附和一下,美言美言,沒別的。我爹媽一看我出來不是胡鬧,是跟你這樣的社會精英、青年才俊接觸,以後才能放放心心讓我出門啊。”凌瀟苦笑,可憐天下父母心,總想把孩子關在象牙塔裡,不受一點風雨。一路上一邊聽着何鈺子嘰嘰咕咕,一邊有一種可能會被賣身的隱憂。
何鈺子家聚集了很多人,都是關係親近的親戚朋友,也有不少年輕人,凌瀟混在其中,倒也不算突兀,他悄悄鬆了口氣。
父母對兒女們的祝福和禮物都表示很滿意,更是當場就把女兒送的胸針別在了衣服上。何鈺子小嘴叭叭的:“爸爸媽媽,獵豹主要生活在非洲,非洲的很多國家都有獵豹圖騰,他們認爲獵豹是勇猛、強大的象徵,您就像是我們家的獵豹,守護着我們的安逸生活,所以獵豹胸針是專門爲您打造的哦。
這個蝴蝶胸針卻有一個美麗的故事,1953年,23歲的奧黛麗·赫本初出茅廬,與當時已經大紅大紫的好萊塢明星格里高利·派克合拍《羅馬假日》。赫本出身名門,會講五國語言,優雅非凡,格里高利·派克紳士則風度翩翩。二人相見時互相心動,只是派克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他的紳士和修養不允許他做出違背道德的事,於是兩人愛而不說,彼此隱忍,默默保持着親密有間的距離。
《羅馬假日》上映後,赫本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和好萊塢著名導演梅爾邁入婚姻的殿堂,格里高利·派克送給了她一份禮物——一枚紅寶石蝴蝶胸針,陪伴了她許多年。所以,蝴蝶胸針的寓意是至誠至熱的愛,配何女士是再合適不過啦!”
爸媽都被她說得眉開眼笑,媽媽直誇她有眼光。何鈺子臉蛋飛紅,掃了一眼凌瀟,謙虛又羞澀地扭着身子低下頭說:“哪有啦,是凌瀟選的啦,剛剛那些珠寶的故事,也是他講給我聽的。”媽媽看看她的樣子,會意地笑了。凌瀟摸摸鼻子,總覺得哪裡不對。
一頓飯言笑晏晏,分了三大桌子,長輩席由何鈺子爺爺奶奶他們領着父母輩,平輩席是大哥大嫂和二哥掌席,還有一桌小輩席,都是羅家、何家的後輩。
正吃得歡的凌瀟被何鈺子拖起來,端着果汁到長輩席一一敬酒,凌瀟納悶,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敬到羅世峰夫婦的時候,夫婦倆笑得很慈祥,羅總說:“小凌啊,謝謝你能來,還那麼破費買了禮物,我們很喜歡。”
“啊?不是我……”凌瀟看何鈺子父母好像有些誤會,趕緊解釋,一邊的何鈺子偷偷地把手伸到後面掐他的背,他一個吃痛,想起何鈺子叮囑過,她怎麼說自己就怎麼附和,趕緊打哈哈說:“哎,瞎買的瞎買的,沒啥經驗。”羅總笑眯眯地跟他碰杯:“你們的事,鈺子跟我們說了,雖然你們小是小了一點,但年輕人嘛,也能理解……”何女士也在一邊笑盈盈:“是啊,你是個好孩子,我們是放心的,鈺子任性,你多擔待啊,替我們管管她。”
我們的事?我們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凌瀟一口果汁差點噴羅世峰夫婦倆身上,一臉錯愕地扭頭看何鈺子,後背一陣陣發涼:“你跟叔叔阿姨瞎說什麼啦?”何鈺子臉漲得通紅:“啊呀,遲早要說的嘛,跟爸爸媽媽說了,他們纔會讓我出門找你呀!”
這回換凌瀟急紅了臉,何鈺子趕緊含混地對他低語:“鋪貨,鋪貨。”凌瀟即將噴薄而出的話語,瞬間卡在了喉嚨裡,噎得他臉更紅。在羅世峰夫婦倆看來,卻更像是年輕人的面皮薄不好意思,他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說:“沒事沒事,以後多來家裡坐坐,你這麼優秀,多帶帶我們鈺子,不能再讓她稀裡糊塗混日子了。”
凌瀟欲哭無淚,一桌子好菜也沒心思吃了,他瞪着把她整個兒坑了的何鈺子,她悄悄在桌子下踢他一腳,安撫着他說:“時不時演一下我男朋友,你就這麼不情願?別忘了,交易,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