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悄悄返回主院之時。
卻見院中亭臺下頭,端坐着一位姑娘。
姑娘身邊半蹲着個俊逸非凡的男子,男子手中還捧着一束帶着雨珠的嬌花。
花色嬌豔,卻不如那女子美貌。
女子別開臉,不看那花,也不搭理半蹲在身邊的男子。
“我看錯了吧?那蹲着的,是咱們侯爺麼?”丫鬟瞪大了眼睛。
身邊的小姐妹揉了揉眼,“不是吧?只是長得像而已吧?侯爺怎麼會做這種事?”
“旁人還能混進侯爺的內院來,隨手採侯爺親手種的木槿花?”丫鬟更驚道。
小姐妹倒吸了一口氣,“那還……真是侯爺呀?”
“你最喜歡的木槿花,我學瞭如何栽種,卻一直種不好。”趙元甄緩緩說道。“後來從民間請來了一位園藝,手把手教我,我才種好了,去年開的時候。你……你沒能看到。今年開的比去年更好。”
柴素錦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他語氣分明帶着討好哄勸的笑意,可他的臉卻萬年不變的沒有表情。
“我不要花,我要春露。”柴素錦說道。
趙元甄起身將花放在她面前石桌之上,輕嘆了口氣。
“你是擔心瑄哥兒吧?”他說道。
柴素錦抿了抿嘴,“我要春露來陪我,這要求,不過分吧?”
趙元甄點點頭。“不過分,瑄哥兒春露,和你買的那小藥童如今都在叔叔手上。你要春露,就是要我將他們都救出來。”
柴素錦擡眼看着他。“我前世的父皇,弟弟,已經在你們的手中,權柄也被你們擄掠去。後世難得上蒼垂憐,又賜我出生入死的親弟弟,你們還握在手中,是不是太過分了?”
趙元甄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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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知道,你們有仇的,乃是曾經在皇位上坐着的天子。而被他抓去的瑄哥兒,乃是你們虧欠了性命的!若沒有柴家爺爺,柴家父親爲你換臉,你能混入京城而不被發現?你能在京城蟄伏這麼久,謀算這麼多?”柴素錦反問道,“旁人給了你新生,你們卻奪走了旁人的命。這就是你的公義?你的道德良心?”
趙元甄嘆了口氣,“叔叔當年跪求柴家爺爺收他爲徒。傳他醫術。一連跪求了三日,柴家爺爺都不肯答應,非但不答應,還說他天生有反骨,說他心思狠毒,又鑽牛角尖,性格狹隘,不適宜學醫。便是學了也難成大器。”
柴素錦哼笑一聲,“這話着實都應驗了。”
“叔叔心意難平,記恨柴家爺爺,誓要叫他看看自己不靠他。也能有所作爲,醫術之上也不甘落於人後。”趙元甄嘆了口氣,“柴家爺爺倒是沒有說錯,他確實是一個極鑽牛角尖的人。所以纔有了今日。”
“你既然知道……”
“錦兒,”趙元甄擡眼看她,“我知道他不好,我知道他身上有許多的毛病。可你知道麼,是他從滿門抄斬的大禍之中。冒死將我偷了出來。是他拉扯我長大,是他帶我隱姓埋名躲避朝廷……”
柴素錦抿住嘴,看着他。
“你的父皇,他也做了許多的錯事。就算不談當年虞家的事。他就沒有做過別的錯事麼?你會怎麼看他?你會如何對待他?”趙元甄看着她的眼睛問道。
柴素錦側臉避開他的視線,心頭有些凌亂。
父皇當然做過許多的錯事,並非天子聖人就不會犯錯,可以說他犯下的錯,會更大更嚴重。稍有不慎,就是衆多人命血流成河,這些性命之中,有多少乃是無辜,更不可計算難以估量。
她會因此而痛恨自己的父皇,會因此就不原諒他麼?
“一碼是一碼。”柴素錦悶聲說道。
“是,雖有這話。但我也記得自己答應過你的話,若錦兒真是死於他手,我會爲錦兒報仇。”趙元甄沉聲說道。
柴素錦愕然看他,他眸中目光堅毅決然。
“那如今,只求你不遺餘力護住他們。柴家的孩子,才真真是最無辜的。”柴素錦緩聲說道。
趙元甄點頭。
隨從在亭外。焦急的踱步,想要催促,卻又不敢。
趙元甄回頭看了隨從一眼,隨從連忙躬身拱手,緊張的恨不得同一旁的桂花樹融爲一體。
“宮中還有事,我要走了,你莫要不吃不喝,倒叫我分心擔憂你。”趙元甄說道,“若有可能,我會盡快帶他們來見你。”
柴素錦驚喜看他。
趙元甄低聲道,“放心吧,聖上和太子如今都安然無恙。”
柴素錦垂眸起身,福身送他離開。
他匆匆回府,只爲見她,匆忙的連飯都未來及用上一口。
卻不忘吩咐廚房做了滿桌她曾經最愛吃的飯菜。
爲他一片心意,她也動了筷子。已經習慣了春露的手藝,旁人的手藝吃起來,卻總是一樣平淡的味道。
或許並非是手藝的高低,而是心情的不同吧。
雖有親人平安的消息,卻總不如親眼見一見更爲安心。
柴素錦一面吃着飯。一面想着,若是能叫她親自見一見父皇太子,親自見一見瑄哥兒就好了。
她這時卻沒有想到,如願的機會會來的這麼快。
趙元甄同她說的時候。她是一口就答應下來的。
縱然他說,“你要想清楚,我去勸聖上下旨禪位,他已經痛心疾首。你若去勸,他會是怎樣的心情。”
柴素錦卻毫不遲疑的點頭,“只要能見見父皇太子,其他暫且都可不論了。”
趙元甄皺眉看她,見她心意已決。便帶她入了宮。
再見到太醫令,會是在這種情形之下,這種身份之下。
乃是柴素錦怎麼都沒有想到的。
她就是柴素錦的事情,趙元甄並沒有告訴任何人,柴素錦便是心中有恨,有疑惑,此時面對前世師父的時候,她卻也只是柴妧妧,只能帶着柴妧妧的感情。
“虞震德,我終於清楚的知道我們柴家仇人的名字。不知我爺爺,我爹爹還有我娘,還能聽到否。”柴素錦看着他道。
虞震德並未穿龍袍,縱然他已經坐在龍椅之上,身邊伺候之人同聖上規制沒有不同。可那個椅子,卻怎麼都不像是他坐的。坐了也不像。
“你爺爺若是能看到如今情形,就該自己打臉,知道當年他是多麼狗眼看人低,多麼有眼不識泰山!”虞震德笑道,“說我難成大器?哈哈,真是可笑!”
柴素錦眯了眯眼,袖中拳頭不由收緊。
“留着你的命,不過是看在我侄兒的面上,也是爲叫你柴家的人看看,看看到底是誰難成大器。不過既然皇帝已經將你當做已故的錦兒,那且容你去勸一勸他吧。”虞震德笑着說道,“能不能勸得他好好的禪位,我並不在意。”
他說話間,看了一眼趙元甄,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
“不知我這侄兒隨了誰,竟這般的婦人之仁!殺了皇帝又何妨?難道他一條命真比我虞家百條人命更珍貴?他卻說什麼如此登基,才能名正言順的坐穩皇位?呵,我豈是那怕揹負罵名之人?不服者,我自有辦法對付!”
“那你同當年殺了你虞家衆多人的劊子手,又有什麼區別?不過五十步笑百步。”柴素錦說道,“不,你不是五十步,你纔是百步。”
虞震德哼了一聲,“少廢話,你還不配指教我!我給你機會,你若是能說通那老皇帝,我便可以放了你弟弟丫鬟,你若是說不通,我自有辦法,叫他不得不禪位!”
虞震德臉上溢出陰測測的笑容來。
柴素錦對他所說的辦法,並不懷疑。當初自己身懷醫術,尚會被他謀算的不知不覺丟了命。
他若想要對父皇和太子下手,豈不是更輕而易舉。
“你最好信守諾言。”柴素錦咬牙說道。
虞震德呵呵一笑,“你信不過我,還不信不過我這癡情的侄兒麼?爲了那個已經死了多時的公主,就會心軟,還曾同我翻臉。”
他嘆了口氣。
趙元甄拉着柴素錦出了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