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錦所乘馬車外頭,只留下兩個人同一個車伕,馬車內是兩個同她一起入宮的丫鬟。
幾人皆緊張且虎視眈眈的看着她,似乎唯恐她跳車而逃。
柴素錦卻只是坐在車內,掀着簾子向外看,並沒有輕舉妄動。
前頭的馬拖着車廂飛奔,馬車被拖得左搖右晃,撞在石墩牆角之上。那般速度之下,幾乎要撞散了架。
馬車忽而轉過一個街角,不見了蹤跡。
那羣隨護飛身而上。
前頭街角傳來了兵器錚錚的撞擊聲。
“咱們要不要去幫忙?”柴素錦轉過臉問道。
兩個丫鬟愕然的看着她,“你想趁亂逃跑?”
柴素錦皺了皺眉,“那咱們還是在這兒等着吧!”
守在馬車外頭的人似乎對前頭情況不甚放心,他們也都聽到了那兵器之聲。
眼睛看不到,耳朵聽到反叫人更加擔心。
“咱們靠的更近些。”兩人對車伕說道。
車伕一陣猶豫,看着前頭地上躺着那無聲無息,身下一灘血的車伕,他有些畏懼,“不,不去湊熱鬧吧……”
“這怎麼是湊熱鬧?主子還在前頭,生死未卜!”
“埋伏突襲之人分明就是衝着主子,想要藉機營救這一位。咱們上去,不是將這一位拱手送人?”車伕指着車廂說道。
柴素錦不以爲意,鬆手放開車簾,閉目細聽。
“若是爲了救她,這會兒也該出現了。”車外兩人搖頭,“只怕不是救她而來,若是主子有個閃失。我等難辭其咎!快走!”
兩人說着催馬快行。
車伕無奈,只好握住繮繩,驅馬繞開了倒地不起也聽不到聲息的車伕,白着一張臉,向前而去。
他們行到巷角,車伕便勒馬停了下來。
柴素錦這才又掀開簾子向外看去。
他們停下這位置,離着前頭馬車堵住的位置還有一段距離,卻恰恰能看到裡頭情況。
兩撥人熱戰正酣。
有十幾個人,身着常服,身量高大,皆蒙着臉面,手法狠厲的襲擊太醫令的護從。
護從功夫不弱,在力氣之上卻不佔優勢,生生被那些蒙面人壓制住氣勢。
拉車的馬匹倒在地上,擋住了馬車,馬車堵在路中間。已經搖搖欲墜。
也不知馬車裡的人究竟怎樣了。
柴素錦正要擡手放在肩頭,想要試着感知馬車裡的人是否還安在的時候。
忽而有道影子,從房頂一閃而下,直撲馬車。
看見那道身影的瞬間,她便愕然愣住了。
因爲那身影她太過熟悉,雖也蒙着臉面,且穿着他平日裡從未穿過的衣服,她還是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這多事兒的馬文昭!
柴素錦捏了捏拳頭。他想做什麼?
一行人只糾纏住太醫令的車馬,隨護。並沒有人來救她,沒有人強行帶她走。
只怕是那晚她的話,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她說過,她不走。
這馬文昭,莫不是不能將她帶走,就想到了要先殺了太醫令,逼她乖乖回去麼?
他若殺了太醫令。她還如何奪回藥典?
柴素錦呼吸略顯急促,眼眸緊張的盯着前頭局勢。
馬文昭身形一閃,便躲過衆人,直接入了那馬車。
片刻之後。馬車砰的一聲響。
車頂飛出老遠,撞在牆上,又摔落在地。
兩個身影,從馬車裡飛躍而出。糾纏在一起,快的叫人看不清誰是誰。
柴素錦眯眼細看。
師父的功夫竟如此不俗,而她前世卻全然不知。
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爲馬文昭擔心,還是該爲藥典的下落擔心。
馬文昭此舉從未和她商量,可謂一廂情願,但畢竟是爲救她,是他的一番好意。若全然只擔心藥典的下落。自己未免也太過冷情了。
這同一心只想要換回錦兒,而不顧旁人安危的父皇又有何區別?
柴素錦抿了抿脣。
緊盯着前頭的眼目之中卻忽而出現一片血紅之色。
是誰受傷了?
她眯眼竟未能看清。
不過眨眼之間,只見太醫令身形一頓,在房檐上腳步一滑,向下滾落。
有護從想要幫忙,卻被蒙面人拖住身形。
柴素錦這纔看清楚,太醫令胸前衣襟之上,一片嫣紅血色。
馬文昭遙遙向這邊馬車飛快的望了一眼,也不知是否看到正在掀簾子看着他的柴素錦。
只見他又提劍而上,劍尖直指太醫令咽喉。
柴素錦立時屏住呼吸。
這一劍下去,她是不用變成錦兒了,可她還能找到藥典麼?
劍尖飛快。
她似乎已經能夠預見劍尖劃破咽喉,血染衣衫的情形。
卻在這時,有急急的馬蹄聲從巷子那頭而來。
巷中人皆是一驚。
蒙面人動作越發快了,有緊張之態。
噹的一聲。
馬文昭的劍尖不知被什麼東西擊中,猛的偏向一旁。
噗的深深扎入太醫令右肩之上。
他快速拔劍而出。
卻有人飛身而上,一腳踹在他手腕之上。
他翻轉手腕,揮劍刺向來人。
來人仰身避過,一把推開太醫令。
在來人身後,更有許多人飛身下馬,加入正纏鬥的雙方。
局面立時逆轉。
蒙面人腹背受敵。
“撤......”馬文昭悶聲喝道。
蒙面人相互打了個呼哨,掩護在馬文昭周遭,護着他飛身躍上屋脊,頃刻間消失在視線之中。
後來之人紛紛躍上屋脊。提氣去追。
太醫令的隨護卻都圍在太醫令身邊,驚慌喚道:“主子,主子!”
來人猛的擡頭,視線投向巷子這頭。
視線恰恰撞上掀簾而看的柴素錦。
柴素錦皺眉,猛的放下簾子。
那人卻已經提步向這邊走來。
“幸而侯爺及時出現!”車內的丫鬟鬆了口氣,“也不知主子傷的重不重?”
腳步聲臨近,車外響起他低沉滿是磁性的聲音,“柴姑娘受驚了。太醫令受傷,煩請將車內騰出地方來。”
“這就騰好!”兩個丫鬟連忙應聲。
柴素錦坐着沒動,心跳不知爲何,竟有些快。
車簾忽而被人從外頭掀起。
她猛然擡頭。立在車門子前的正是及時出現,救了太醫令的趙元甄。
太醫令被擡上馬車,趙元甄也跟着上來。
車內空間不大,兩個丫鬟都被遣下了車。
趙元甄伸手按着太醫令胸前和肩頭的傷口,目光沉冷的看着柴素錦。
柴素錦抿着脣,在疾馳的馬車中一言不發。
“你能救他。”趙元甄看着她說道。
柴素錦垂眸看着眼眸緊閉的太醫令,不確定他究竟是昏過去了,還是閉着眼睛不想說話。
“救他。”趙元甄說道。
柴素錦抿了抿脣。
“否則。”趙元甄傾身靠近她,“我殺了你。”
柴素錦擡眼看着趙元甄,從他眼眸之中看出了認真。
“你會親手殺了我麼?”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的問道。
趙元甄的眼神一凝,面無表情的轉開視線,“會。”
“哦。”柴素錦點了點頭,“是,你會。我早知道,爲什麼還要再問一遍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趙元甄轉回視線。
柴素錦卻已經不再看他,“你放開手,除去他的上衣。”
她從懷中摸出針饢,將金針捏在手中。
趙元甄沒有再問,垂眸鬆手,刺啦將太醫令的上衣撕開,露出他瘦削白皙的上身來。
柴素錦嘖了一聲,伸手將針捻入他身體穴道之中。
她動作很快,搖晃的馬車似乎對她影響不大。
趙元甄卻看得心驚膽戰,額上甚至都冒了汗。
聽聞有門聲響動,馬車入了院子,速度慢了下來。
柴素錦落針的速度卻更快了。
待馬車停下之時,她手中的針卻已經都到了太醫令的身上。
太醫令身上駭然的傷口,也已經止住了血。只剩下先前的血跡,已略略乾涸。
“你就不怕我下錯了針位,或是藉機殺了他?”柴素錦擡眼看着趙元甄。
趙元甄搖了搖頭,伸手要托起太醫令,“你不會。”
柴素錦垂眸,“別動他,叫人備藥,備紗布到這裡來。否則,你會殺了他。”
趙元甄看他滿身明晃晃的金針,不敢大意,只好吩咐人照做。
狹小的車廂裡,彼此的氣息都太過明顯,無法忽視。
他同她離得很近,甚至能聽清楚彼此的呼吸。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趙元甄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