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甄睜開眼睛,垂眸看她,面上沒有表情,語氣清清冷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不是誰都能肆意而爲。”
“侯爺深得聖上信任,從未有駙馬能得此重用。您可謂史無前例的第一人,您還會有什麼無奈呢?”柴素錦笑了笑,語氣不乏諷刺的問道。
趙元甄淡淡看她一眼,又舉目望天,“柴家同太醫令有些仇怨吧?你怎麼能同自己的仇人相安無事的處在同一個屋檐之下,還能笑得出來呢?”
柴素錦的笑容微微一僵,“男人說話太刻薄了不好。”
趙元甄點點頭,“因爲你有你的想法,你的打算。你豈知旁人沒有?”
“原來侯爺是深謀遠慮之人。”柴素錦點了點頭,“那如今我要成爲錦兒了,侯爺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麼?”
“癡心妄想。”趙元甄垂眸看着她,忽而他傾身靠近。
他太過熟悉的氣息離得太近,叫柴素錦的呼吸立時就亂了。
他卻只是壓低了聲音。飛快說道:“馬公子來救你的時候,你就應該走。”
柴素錦擡眼看着他,略有些驚異。
“越陷越深,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他又說了一句,便站直了身子。
趙元甄深深看了柴素錦一眼。提步離開。
柴素錦又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緩緩回到花廳之中。
太醫令仍舊坐在花廳之中,看着茶湯,微微皺眉。
“你們聊了什麼?”太醫令見她回來,便開口問道。
柴素錦垂眸。“安國侯說,我成不了錦兒,說我乃是癡心妄想,不配與錦兒相比。”
太醫令笑了笑,“是他癡心,他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說你可以,你便一定可以。”
“侯爺當是比你更瞭解公主的人吧?他說我不行,代替不了,那便一定是代替不了的。”柴素錦緩緩搖頭,輕嘆一聲。
太醫令哼笑一聲,擡眼看着她,上上下下將她打量個遍。
“你信他說的?倒不信我?如今在大周朝堂,你可知誰纔是一言九鼎之人?他說取代不了?我偏要叫他看看你是如何取代錦兒的!”
柴素錦聞言有些愕然。
太醫令卻笑容得意,“莫說將來將你的相貌換成與她一樣,能夠取代她,便是現在,你依舊是你的樣子,單你的言行舉止,就可以無限的趨近於她,你已經可以取代她了。”
柴素錦愣愣的看着太醫令。
她驚訝愕然的目光似乎叫他十分受用,他呷了口茶,又忽而呸的吐了出來。
“有些習慣,還真是不經慣。竟然如此容易養成。”太醫令放下了茶盞,“還是你烹出的茶更香。你看,對一個人的依賴,是很容易形成習慣的一件事。”
柴素錦垂眸沒有作聲。
太醫令喚來了家僕,指着她垂眸吩咐道:“叫繡娘照着她的身形做幾套衣裳,要極盡奢華大氣,綴以珍珠瑪瑙寶石爲飾。”
家僕聞言略微一驚,“如此,怕是越矩了吧?”
太醫令勾了勾嘴角,臉上並無笑意。眼中卻溢出些倨傲來,“越矩?在我這裡,何時有越矩一說?我的話就是規矩。”
“是,主子!”家僕連忙拱手退下。
柴素錦皺眉看着他,“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只管拭目以待就是。”太醫令笑看向她。
柴素錦眉頭緊皺,對他適才的幾句話,和他臉上的篤定傲然,心下有些彆扭。
忽而有種他欲要凌駕於父皇之上,凌駕於父皇的權威之上的感覺。
這感覺叫她心頭髮悶,前世她眼中的師父。乃是對權利,女色,金錢都無有興趣之人。
而如今所見到的師父卻斂財,養妾,更是如此的有控制慾。究竟是什麼原因。能叫一個人長時間的隱藏自己所有的真實本性,那麼長時間絲毫不露破綻。而在她死了以後,就原形畢露呢?
“你那是什麼表情?旁人說你不可能取代錦兒,而我所做,就是爲要讓你成爲她。”太醫令笑說道。“你可知她活在世之時,所受榮寵?你若能夠成爲她,只怕是要對我感激不盡了。”
這話聽得柴素錦想笑,可臉上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太醫令搖搖頭,“你看來是不懂,不過沒關係,慢慢你就會懂,我給你的究竟是多大的好處。”
這日之後,太醫令好幾天沒有露面,卻派來一個教習嬤嬤,專門教柴素錦宮中的禮儀規矩。
這教習嬤嬤柴素錦是認識的,不但認識且非常熟悉,只是沒有想到太醫令能將她找來。
這是她以前的乳母,一直伺候在她身邊,她說過,要爲這嬤嬤養老。卻不曾想,嬤嬤年紀大了,竟主動要求出宮。
那時她就快及笄,快要有自己的公主府了,她勸嬤嬤留下。等她搬去了公主府,讓嬤嬤隨她住在公主府上。
嬤嬤不肯,悶悶不樂不吃不喝,眼看沒兩天人便消瘦下去,她只好放了嬤嬤出宮。
“吳嬤嬤家就在京城麼?”柴素錦學規矩的間隙。看着怔怔出神的吳嬤嬤問道。
吳嬤嬤搖了搖頭,“不是,老奴老家是青州的。”
“像嬤嬤這般的教習嬤嬤,原本在宮中,都是伺候在位置顯赫的主子身邊的吧?這麼大年紀。怎的不蒙主子養老,倒做起了教習嬤嬤?”柴素錦這麼輕緩一問,竟將吳嬤嬤的眼淚都問了下來。
吳嬤嬤垂眸,從袖中拽出帕子,滿是皺紋的手捏着那帕子,不斷地擦拭着臉上的淚,連連搖頭,聲音哽咽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但柴素錦站的很近,且右手正搭在左肩肩頭上,便是她說的含混不清。柴素錦卻依舊聽了個清楚。
“老奴以前是伺候公主的,公主心善,對老奴極好……是老奴自己要離開公主,若是沒有離開……如今也能跟着公主去了……”她眼淚不多時便打溼了帕子。
柴素錦聽她說的情真意切,不由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以示安慰。
吳嬤嬤卻猛的擡頭。看着柴素錦,壓低了聲音含混不清的說道:“可是老奴當時若是不離開公主,便只能害了公主,所以老奴不後悔。”
這話叫柴素錦微微一驚,“爲何這麼說?”
僕婦左右看了看,伺候的丫鬟都守在門外頭,屋裡只有她和柴素錦兩人。
許是這話悶在她心裡太久,又許是她想要給眼前這小姑娘一個提醒,她壓低了聲音,滿目警惕的說道:“太醫令當時還不是太醫令。我在宮外的兒子得了重病,他以我兒的命爲條件,讓我向他提供公主的飲食起居生活習性,方方面面的愛好……公主何等尊貴的人,這種事情豈能被外人知道,我不肯,他便威脅我,要叫我兒受折磨而死……”
柴素錦聞言愣愣的看着吳嬤嬤,甚至不敢相信她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後來被逼的沒有辦法,我便告訴他一些……但老奴心中倍受折磨,實在無顏繼續留在公主身邊,所以……”吳嬤嬤搖了搖頭。
那個時候,她還年幼,並未遇見師父,也未拜他爲師。他在京城。尚名不見經傳,就已經開始想法設法打聽自己的喜好了麼?
所以後來的偶遇,後來的拜師,都不是所謂的緣分?而是一場早就開始的精心謀劃?
“他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也不像外頭傳言的那麼好。姑娘你可一定要……”吳嬤嬤看着柴素錦欲言又止。
柴素錦擡眼看着她,“吳嬤嬤想說什麼?”
“他叫我教習你以前公主的習性,老奴在公主身邊伺候多年,自然知道公主的習性,老奴離開的時候。公主也就同姑娘如今差不多年紀。那時的公主遠沒有姑娘你這般沉穩鎮定,”吳嬤嬤回憶說道,“但不得不說,姑娘許多地方還是和公主有莫名的相似之處的,叫人不自覺的就會拿姑娘你同公主作比。”
柴素錦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他表面是爲你好,叫你擁有旁人豔羨不已的身份,幫你榮寵加身,可是……他謀算來謀算去,爲的一定是他自己,姑娘千萬不要成了他人的墊腳石,被人害了卻還不自知。”吳嬤嬤抹了抹眼睛,將已經被眼淚打溼的帕子,放回了袖子裡,“若不是看着姑娘親切,同當年的公主有許多相似,這話打死老奴也是不會說的,只但願老奴沒有看錯人。”
柴素錦點點頭,“多謝您告訴我這些,我定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