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春露的聲音將柴素錦嚇了一跳。
春露見她的反應也有些愕然,“那個,時候不早了,您洗漱麼?”
柴素錦木木的點了點頭,“好。”
“小姐是遇見什麼事兒了麼?怎麼今日看起來不太好?”春露小心翼翼的問道。
柴素錦看了她一眼,僵了半晌,緩緩問道:“倘若你發現,你一直信賴,一直放在心中的人,其實早就背叛了你,你會怎麼做?怎麼想呢?”
春露啊了一聲,緊皺眉頭,“是誰背叛了小姐麼?婢子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背叛小姐的!這種背叛小姐的人,就該千刀萬剮!”
柴素錦輕笑了一聲,笑意卻不深。
春露又有些高興的道:“不過小姐也不用放在心上,您是醫仙下凡呀,凡是得罪您,想要害您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都會受到天譴報應的!這在方城,沒有人不知道呀!”
柴素錦看着春露,重重的點頭。“你說的對,我回來了,這就是天道報應。”
春露嗯了一聲,歡快的去端盆子,爲她洗漱。
柴素錦緩緩起身,望着門外已經黑透的天。她回來了,活着回來了。趙元甄,可曾想到了?
次日柴素錦起的有些晚,夜裡做了些光怪陸離的夢,夢中一直有人對她說對不起。卻看不清那人的臉。
醒來夢境就變得更加模糊,她甩甩頭,將悵然的心緒放在一邊。
她要去太醫署,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在她爲自己設計好的路上。
以往都是旁人在保護她,父皇保護她,太子保護她,他……也保護她。
而如今,她要用自己的能力,來保護她所愛所關心的人。
她要看顧保護父皇,保護太子,免得他們再被奸人所害,死一個柴素錦,已經夠了。
來到太醫署區區兩日,柴素錦發現,自己已經被同一屋子的同僚們孤立起來了。
他們坐在一處,商議討論着病情,用藥,藥方增減。她一進門,笑嘻嘻的衆人就閉了嘴。
待她坐定,衆人又聚在一處。小聲說話,並不理會她。反而還會時不時的冷冷看她一眼,好似防備她偷聽似的。
柴素錦不以爲意的鋪好紙張,準備繼續書寫自己的醫案心得,溫故知新。卻發現自己的筆都找不到了。
昨日離開時就擺在這裡的呀?
她將自己的桌案整個翻了遍,連根狼毫都沒找到。
她嘆了口氣,只好枯坐着,在腦中回憶。
枯坐了一上午,中午用飯之時,她連忙出了醫館。去街面的書紙店買了兩隻新筆來。
她匆匆趕回,直奔太醫署的食堂,想趁着還未到下午點卯的時辰,隨便用上兩口飯,免得下午時光一直飢腸轆轆。
可她去往食堂的一路上,旁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同。
比先前更多了幾分冷嘲熱諷的意思,以前尚且還有些遮掩,如今都明顯的只差指着她的鼻子諷刺了。
柴素錦不明所以,只好加快了步伐。
到了食堂,只見只剩下三兩桌人還未離開。卻有一桌子飯菜。擺的整整齊齊,紋絲未動,在整個食堂中看起來格外扎眼。
她已經捎了口信給丞相府,謝過相爺好意,叫丞相府不要再給她送飯了,免得她在太醫署不好做人。
文丞相答應的好好的,這又是什麼意思?
柴素錦心中有些不快,皺眉走上前去。
立時有廚子從後廚繞了出來,“柴大夫,這是太醫令吩咐廚房專門爲您準備的。說咱們太醫署的飯菜絕對不會比丞相府的差,您若有什麼要求,有什麼喜好,只管跟咱們廚房說,保證比丞相府周到!且咱們的廚房就挨着,您想吃什麼現成給您做。新鮮的緊,比丞相府大老遠的送來,口感好的多!”
廚子說話的聲音並不小,言語中還帶着討好的笑意。
空曠的食堂裡,只有他的聲音略略迴盪,直叫柴素錦心頭添了幾分尷尬。
坐着還未離開的同僚紛紛起身,冷哼出聲拂袖而去。
“多謝太醫令的好意,”柴素錦拱手,“不過我同大家一樣,都是太醫署的醫師,更是沒有衆人資格老,實在沒有理由享受如此特殊優待。日後斷不要如此了!”
那廚子避着她行禮,跳向一旁,連連搖頭,“這我說了可不算。柴大夫也莫要跟我說,這是太醫令的交代,您要找太醫令辭謝纔有用。”
說完,廚子就扭頭回了廚房。
柴素錦看着滿桌子的菜餚,卻是沒了胃口。
太醫令和文丞相憋着勁兒,卻叫她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倏爾,她又勾着嘴角笑了笑。也許這是件好事呢?如此不是說明了,她已經引起了師父的注意了麼?也許很快她就能親自見到師父,更獲取見到父皇和太子的機會了。
所謂富貴險中求,想要的任何機遇都是要從險中求的。
柴素錦撩起衣袍。在桌邊坐了下來,安之若素的拿起筷子,優雅而緩慢的用飯。
她回去坐班之處略有些晚。
衆人看她的目光她已經見怪不怪,只當沒有看見。
拿鎮紙壓好鋪平的紙張,掏出晌午時候匆匆買來的筆。預備下午好好坐下精心寫字,不爲外物和旁人態度所擾。
可筆有了,上午還在的硯臺,卻無論哪裡都找不到了。她將自己的桌案,桌邊小匣子翻了個底朝天,連藥箱都找了。
原本就沒有什麼雜物,這般尋找也沒有見到硯臺的半個影子。
其實她不用找,離開的時候硯臺還在桌面上,一頓飯的功夫必然不可能是自己長了腿腳跑了。
她緩緩轉過身子,看着一室相處的同僚們。
她目光有些清冷,但還算剋制。
有人輕哼着,不屑的轉過臉去,並不與她視線接觸。
“請問各位同僚,那位見到我的硯臺了?”柴素錦開口道。
立時有人冷笑出聲,“咱們是太醫署的醫師。乃是爲治病救人的,縱然沒有你關係硬,背景深,卻也不是來給你看顧東西的。自己東西找不着了,先想想是不是自己馬虎大意,亦或是行爲不檢點,得罪了人?問別人做什麼?”
問一句都問不得了麼?
縱然柴素錦修養好,這回兒也微微有些生氣了。
都這麼大的人了,做出這種行爲來,難道不覺得幼稚麼?真是可笑。又叫人無奈的生氣。
“若不是心虛,說這般冷嘲熱諷的話做什麼?我行爲是否不檢點,自有醫正醫監考評,不是靠旁人嘴說,也不是拿了我幾隻筆,藏了我的硯臺就能決定的。”柴素錦笑了笑,“這種行爲,不過是證明做這事兒的那人,心智還太不成熟,我記得自己在五六歲的時候。也因爲不高興,自己做的不好,心生嫉妒而藏了旁人的東西,看他着急生氣,就心中竊喜。原想着太醫署的太醫們。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不曾想,倒叫我又見到兒時幼稚之事。”
柴素錦搖了搖頭,輕笑着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他們的屋裡有些靜。
衆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各人看着她的眼光有各有不同。
過了一陣子,見她好似認了這事兒。吃了這虧,沒有再糾纏的意思,也就各做各的事了。
柴素錦安靜坐着,捏着手裡的新筆,心中卻並不安靜。
雖都是小事,一樁樁一件件的也叫人煩。
如今整個太醫署的醫師們對她都不甚友好,這畢竟是個集體,如此受到集體的排擠,換做是誰都不會開心。
她本不在意聞達顯赫,可若想要有機會見到父皇太子,似乎又必須叫自己卓爾不凡,才能從衆人之中脫穎而出。
這真是一件極爲矛盾之事。
她正默默皺眉思量,忽而有一隻邊緣擦拭的十分乾淨,中間放着一點清水和一塊磨去一半的墨條出現在自己的桌案之上。
順着那硯臺去看,是一隻乾淨素白略有些瘦長的手,再順着手向上看,是一張略帶笑意,四十多歲親切慈愛的臉。
“給,先用我的。”那人笑意盈盈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