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芳信無精打采的躺在莫府正房中的太師椅上,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小心翼翼的給他捏胳膊捶腿,另有一個丫鬟揮着鵝毛扇扇風。各人都一副戰戰兢兢的驚恐神情,深怕一個不留神也給罰到天井中頂盆下跪曬日頭。三伏天,在房間裡呆着還覺得熱的不行,若是再那麼折騰一遭,小命得去了半條。
“大哥,我要的碧羅紗找到沒有,過幾日馬家的宴席我可是答應了的,沒有新衣裳可怎麼去啊!”莫三小姐莫珠兒一蹦三跳的進了房間,她可沒有莫芳信的煩惱,肩頭正趴着她的寶貝兒——綠寶,一隻綠瑩瑩巴掌長的蜥蜴,綠寶不時伸長了舌頭親暱的舔舐一下主人。
“三小姐,您喝些酸梅湯解暑。”打扇子的丫鬟體貼的端來碗酸梅湯放在莫珠兒旁邊。誰知本來乖巧的綠寶好像突然受了驚嚇,從主人的肩頭一縱跳到了丫鬟的身上。小丫鬟嚇得花容失色,“啊”一聲,手一鬆碗便落在了地上,酸梅湯潑灑的滿屋子都是。
“混賬東西,誰讓你假意兒獻殷勤!”莫芳信滿肚子的火沒處發,上前一腳將倒水的丫鬟踢到在地。轉眼又瞧見妹妹,指着便也罵道,“就你整日裡遊手好閒,什麼碧羅紗,原是把我整日裡辛苦掙來的銀子當大風吹來的不是,還不給我滾回房去好生想想。再不濟,我就將你賣了,得些銀子貼補了莫家,也算是沒有白養活你一場!”
莫珠兒一直被莫家人當寶貝一樣的捧着,大話也未聽過一句,何曾受過這等呵斥,一時沒回過神來,愣愣的看着咆哮的哥哥發呆。過了一刻,突然會過意,“哇”的一嗓子哭將起來。她也不是個省油的,一行哭一行尋見屋內的東西就沒頭沒臉的往哥哥頭上砸,“你個敗家子,敗光了家裡的財產不說,倒是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若是爹還能明白事兒,他老人家非打斷你的腿。你罵我,我不怨,你既然還說要賣了我,這哪裡是個做哥哥該說的話。我也不活了,都砸了也罷,砸完我就去出家當尼姑.......。”
莫芳信抵擋不住,狼狽的退到了門外。莫府中上上下下幾十號下人聽見正房裡打仗似的鬧得熱鬧,沒有不想偷着伸個腦袋過來看看的,一時偷笑竊喜,幸災樂禍,着急上火,左顧右盼,無不兼而有之。
“都愣着做什麼,還不過去把她給我拿下!”莫芳信一聲斷喝,幾個原還畏畏縮縮不敢上前的小廝作勢就要拿人。
福伯從外面匆匆忙忙趕了過來,挨着莫芳信輕聲道,“白惜恩來了。”
莫芳信狐疑的看了眼福伯,“她來做什麼?”
“老奴問了,她沒說,只說給您送東西來的。”
二人正在說話,屋裡的莫珠兒也砸的累了,不意一眼瞧見惜恩走了過來,忙哭着奔了過去,“姐姐救我,我哥哥竟是要將我賣了呢!”說着伏在惜恩懷裡嗚嗚咽咽,擦鼻子抹淚,哭的好不悽慘。
青鶯在後面偷着樂,原本死活纏着小姐帶自己來就是怕小姐受欺負。誰知這莫家自家倒正鬧仗呢。
“青鶯,你先扶了三小姐回房去,我同大少爺說幾句話,隨後就到。”
莫珠兒早沒了眼淚,借勢依着青鶯的肩膀,一溜煙的走了個沒影。
莫芳信又氣又惱,臉色鐵青,一聲不吭的坐下,也不招呼客人,仿若個煞神一般。
福伯卻是個城府深沉的人精,見惜恩面色和善,心知必然不是上門找茬的。便親自端了茶水送至面前,“白東家請喝茶,今日原是三小姐鬧小孩子脾氣,大少爺也是好意勸她,誰知兄妹倆還小孩子家家的吵了起來,讓您見笑了。”
惜恩進來之時早將莫珠兒所罵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便陪笑道,“珠兒原是小孩子氣了些,還要大少爺這個做哥哥的多多擔待。”
莫芳信一張陰沉的臉更加沉了下來,沒好氣的掃了眼福伯。福伯原是好意兒給主子全臉面,沒想到倒讓惜恩佔了上風,反客爲主起來,也覺得惱羞的很。
一時室內鴉雀無聲,氣氛陰冷的能將人凍僵了。
惜恩用杯蓋輕輕拂着茶水上面漂浮的葉子,怡然自得,好似與三五知己知己同處一室下棋品茶一般。
莫芳信僵坐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是忍不住了,想下逐客令又找不出個理由,況也顯得自己小家子氣。拿眼望了望福伯,那老東西吃了虧,再不肯出頭,只裝死的站在一旁,鼻觀口,口觀心。
惜恩見拿捏的火勢大致夠了,輕輕嗽了一聲,驚得室內兩人不約而同的看了她一眼。
“我今日來,是爲給莫大少爺送銀子來的。”
“啊!”莫芳信下意識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意外的驚呼了一聲。
惜恩淡淡一笑,“想必莫少爺也聽說過我與春風樓的藍姑娘有所交往,實不相瞞,我於落魄之時受過她的恩惠,今日得以機會報恩,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是以我陳家花了八百兩的銀子給其贖身。”她這一番話娓娓道來,說的不急不慢,但是句句像巴掌樣扇在莫芳信的臉上,臊得他面紅耳赤,不敢擡起頭來。
“至於後來,我不說莫少爺也猜得出,藍姑娘感念我的恩情,特央了王清洋低價買了你的絲綢送給我,我又轉手加價賣出,以此獲利。”
莫芳信定睛看向惜恩,篤定的眼神中透着真誠,絕不似欺騙自己的樣子。
“今日我將銀子帶來,去除本錢以及贖藍姑娘的那部分,餘下的都仍然歸你。”惜恩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扔在了桌上,燦然一笑,“哦,我忘了說一句,還有我陳家三間鋪子上的修繕費用,也由這盈利裡出了,算我欠大少爺一個人情。”
莫芳信接過來一張張的翻看,都是一千一張見票即對的龍頭銀票,心裡像灌了蜜糖水一般,突然甜蜜飽脹起來。“這個正是,我該感謝姑娘......。”他話剛出口,惜恩已是起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