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真假難分

只聽那素衣少女啊呀一聲驚叫,右手腕脈處,已入了百代大師的五指之中。

百代大師生平之中從未和女子親近過,陡然間抓到一個柔若無骨,滑不留手的玉腕,不禁心頭一跳,幾乎又自動鬆開手去,趕忙一收心神,暗中又加了兩成真力。

他的內功何等的深厚,指力何等強勁。

這一加勁力,登使那素衣女子有着斷腕碎骨的感覺,痛的失聲尖叫。

百忍大師心地和善,忍不住說道:“阿彌陀佛,師弟不可驟下辣手,咱們寧可錯放一百,不可誤傷一人。”

言詞間一派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

百代道:“此婦行動鬼祟,故作一副神秘莫測之狀,定是南宮世家中人。”

手上又暗加一成勁力。

那素衣少女只覺腕骨劇痛如裂,不自禁緩緩擡起頭來,嬌聲喝道:“快放開我!”

百忍凝目望去,只見她柳眉彎彎,粉臉勻紅,目凝秋水,容色豔麗,竟然是一位罕難一見的絕色麗人。一滴滴的汗珠兒,由她粉頰上直滴下來。

百代大師心切師弟遇難之仇,冷笑一聲,道:“你如怕皮肉受苦,那就老老實實的答覆貧僧之言。”

那素衣女子重重喘息一聲,道:“我如不是有意現身,你們決抓我不到……”

微微一頓又道:“在這周圍百丈之內,早已埋伏了南宮世家中人,只要我施放出求救的信號,他們立時可以趕來相援。”

百代大師悲壯地說道:“很好,越多越好,貧僧要大開一次殺戒,爲我那死難的師弟復仇。”

那素衣少女目光一掠百祥大師的屍體,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這位大師死了多人啦?”

百忍大師道:“不足一十二時辰。”

那素在少女道:“除非大師願讓他投入南宮世家的門下,充作他們‘七十二煞’中人,當今之世,無人再能救他了。”

百代大師怒道:“少林門下弟子,豈肯爲人爪牙!”

百忍大師目光凝注那素衣女子的臉上,想從她的形貌上,分辨出她在南宮世家中的身份。

他隱隱記得南宮世家中數代寡婦的容貌,仔細看了一陣之後,只覺此女陌生,似是從未見過之人。

不禁一皺眉頭,緩緩問道:“女施主似非南宮世家的幾代寡婦中人?”

那素衣大緩緩說道:“如若我是南宮世家中人,只怕兩位大師父早已沒了性命。”

百忍沉聲對百代說道:“師弟,放開她,咱們不能欺負一個孤身女子。”

百代雖然不願,但他卻不敢違抗師兄之命。

緩緩鬆開五指,口中卻冷冷說道:“你如若有逃走之心,可別怪貧僧出手毒辣。”

素衣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汗珠,兩道目光一直不停的在百忍、百代的臉上打量,生似要從這兩人的臉上,找尋些什麼一般。

對百代大師的警告之言,渾似不聞。

百忍大師聽她口齒清楚,神情正常,和那些被藥物奴身的人,大不相同。

心中暗暗忖道:南宮世家的神秘,使人留下難忘的恐怖、顫慄,但這位美麗的少女,卻還能保持着人性本能的神采,看來她在南宮世家中的身份,不會很低,能否探問出一點南宮世家的內情,此人關係至大。

心念一轉,緩緩說道:“女施主雖非南宮世家中主要的首腦人物,但在南宮世家中的身份,決然不會大低。”

那素衣女左顧右盼,不住的四下打量,對百忍大師之言,充耳不聞。

百代看她那一副趾高氣揚的態度,心中大爲不滿,冷冷喝道:“不是貧僧掌門師兄的仁慈,立時要你嚐嚐少林派分筋斬脈手法的滋味。”

那素衣女突然舉步而行,探頭向內室望了望,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呀!”

百忍大師搖手阻止了百代大師的衝動,低聲說道:“何怪之有?”

那素衣人突然轉過臉來,兩道清澈的秋波,凝注百忍大師臉上,道:“你們來這裡多久了?”

百忍大師心中早已暗自打走了主意,如若無法用和平的手段,誘使這素衣女說出南宮世家中的部分隱秘,那就合自己及百代之力,一舉將素衣女生擒,再行設法逼問。

但地心地仁慈,非爲形勢迫得無路可走,不願以武功凌人。

這次,該那素衣少女焦急了,只見她柳眉聳動,雙目中神光亂閃。

雖然她未再開口詢問,但那種焦急之情,已然從神色中暴露無疑。

百忍大師忽覺腦際間靈光一閃,緩緩說道:“女施主可是要找人嗎?”

素衣少女道:“不錯,我要找一位姓任的。”

百忍大師微微一怔,道:“任無心T?”

素衣女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任。”

百忍大師道:“你可能說出他的形貌嗎?”

任無心英俊瀟灑,任何一個女孩子只要肯望他一眼,都將留下難以忘懷的銀象……

只聽那素衣女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他,我是奉命而來。”

她究非老於世故,久走江湖的人物,當她爲事困擾時,就無法保持那鎮靜的神情。

百忍大師道:“女施主奉何人之命?”

那素衣少女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時間快要到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百忍大師道:“貧僧乃少林寺掌門方丈,和任相公乃是好友,姑娘如能信得過老衲,老衲極願代勞,轉告任相公。”

那素衣女道:“我如何能信你之言?”

百忍淡淡一笑,道:“姑娘既不識任相公,縱然見了他之面,也無法認得出來。”

那素衣女道:“這個不用大師父爲我擔心、我自有和他聯絡之法。”

百忍沉吟了一陣,道:“這就叫老衲爲難了,老衲縱有少林寺掌門方丈的信物,但女施主也未必識得?”

那少女道:“你且拿出來給我瞧瞧。”

百忍大師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座金色的佛像,託於掌心,道:“女施主可聽說過這尊佛像嗎?”

那素衣少女一雙秋水般的眼睛,凝注在那佛像之上,瞧了一陣,突然拜伏地上,道:

“晚輩雖然沒見過,卻是聽人說過,這尊金佛敕令,只有少林掌門人,才能隨身攜帶。”

百忍大師緩緩收好金佛,低聲說道:“女施主聽何人談過這金佛敕令?”

那素在女道:“家父。”

百忍微微一怔道:“令尊何人?”

那素衣女忽然變的十分溫柔起來,有問必答,說道:“葉長青。”

百忍大師道:“葉長青,中原四君子葉大俠?”

素在女突然流下淚來,唏噓着道:“那正是家父,晚輩叫葉湘綺。”

百三大師道:“老衲和中原四君子,雖然甚少見面,但卻是方外之交,姑娘,快快清起!”

葉湘綺站了起來,應道:“家父常對晚輩提起老禪師,感慨晚輩生非七尺男兒。”

百忍微微一嘆,道:“是男兒又能如何?”

葉湘綺道:“晚輩如是男兒身,早已爲家父送往少林寺中,拜列門牆了。”

百忍嘆道:“令尊言重了其實中原四君子的武功,別走蹊徑,獨樹一幟,決不在我們少林之下……”

百忍一頓,道:“姑娘神智清醒,不知何以也甘爲南宮世家所用?”

葉湘綺道:“晚輩爲形勢所迫,不得不託身於南宮世家,苟安偷生,用以留作有用之身。”

百代大師接道:“南宮世家中網羅之人,個個服有迷神之藥,姑娘何以獨得例外?”

葉湘綺道:“晚輩受知於南宮世家中四代夫人,故得保持清醒神智。”

百忍大師一皺眉頭,道:“任相公天縱奇才,行無定止,一時間只怕無處可找。”

葉湘綺滿臉惶急之色,道:“這要怎麼辦呢?”

百忍大師道:“老衲斗膽相問,不知姑娘可否把心中之事,告訴貧僧。”

葉湘綺沉吟了一陣,道:“老前輩乃一代掌門宗師,又爲家嚴知交,晚輩怎敢相欺,不過,晚輩來此之時,四夫人再三相告,除了任相公之外,決不可說給別人……”

百忍大師接道:“如若你確有礙難之處、那就算了。”

葉湘綺急急接道:“但此事關係武林人物的安危至大……”

她微微一頓又道:“四夫人也太相信那任相公了。”

百忍大師道:“姑娘自行斟酌。”

葉湘綺長長嘆息一聲,黯然說道:“事已至此,只有通權達變了。”

忽然住口不言,凝神靜聽。

百忍大師道:“姑娘儘管說吧!我那百代師弟,乃我們少林寺中第一高手,耳目靈敏,五丈內能辨落葉着地之聲,何況這房屋四周,又是一片曠野,不論武功如何高強之人,也難以躲得過他的耳目。”

葉湘綺仰臉忖思片刻道:“南宮夫人幾種神功,已將圓滿,三月之前,她似是已預知了江湖有變,日夜趕修,時限提前了甚多,大約不出一月,她就可以功行圓滿了,因此,四夫人和任相公所定之約,下得不中止作廢了。”

百忍大師道:“所訂的什麼約?”

葉湘綺接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四夫人要我告訴任相公,南宮世家準備造劫江湖的一隻魔掌,氣候已成,要任相公特別留心,那人武功奇高……”

百忍大師慈眉一皺,道:“造劫江湖的魔掌……”

葉湘綺接道:“四夫人只告訴我一隻魔掌,那魔掌指何而言,就非晚輩所知了。”

百忍大師忽憶起天龍大師和武當上一代掌門人,慘死那懸崖密洞之事。

那隻手雖是一現即逝,但卻留給了他極深的印象,再一印證百祥大師死時之言,心中若有所悟,當下接道:“我知道,那是一隻美麗的手。”

葉湘綺奇道:“所謂魔掌,就是一隻美麗的手嗎?”

百忍大師道:“不錯,是一隻美麗的手,雖是匆匆一瞥之間,也能留給人極深的印象。”

葉湘綺嘆道:“南宮世家中人,古古怪怪之事,當真是多,那女多男少,風物幽美的大庭院中,到處充滿着神秘恐怖,晚輩雖得四夫人相信,但想來也有些毛骨悚然。”

百忍大師道:“老衲未入那‘迷魂牢’前,實難想到朗朗白日之下,竟然有那等所在,當真是人間鬼域。”葉湘綺道:“哼!你還沒有見過那南宮夫人煉功的形狀,那真是難看到了極點,她闢了七處密室,每一處密室,都充滿兇險和恐怖,我雖未得進入那密室看過.但只到門口,就有着一種陰風森森的感覺,那老太婆,真叫我懷疑她是人還是鬼?”

百忍大師點點頭,道:“姑娘可還有別的話說嗎?”

葉湘綺道:“沒有了,就是這兩件事情,深望老前輩能設法儘早告訴任相公。”

百忍道:“老衲見到他時,定當轉告姑娘一言。”

葉湘綺道:“那晚輩告辭了。”

百忍大師道:“怎麼?你還要回到南宮世家中去嗎?”

葉湘綺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家父和幾位叔怕,都還陷身南宮世家中,如不混跡南宮世家中要何人搭救他們?”

百忍大師微微一嘆,默然不語,葉湘綺欠身一禮,突然縱身向室外躍去。

百忍望着她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道:“可憐的孩子……”

忽見葉湘綺探入頭來,接道:“還有一句話忘記告訴老前輩,四夫人說三十日內,如不設法阻住南宮夫人,待她全面發動之後,再想阻止,那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也不待百忍大師回答,翻身一躍,急奔而去。

百忍大師突然覺着自己已然擔負了一件沉重無比的擔子,這擔子決非自己的能力所擔得起來。

放眼當今武林,能夠擔得這樣沉重擔子之人,只有一個任無心,或可勉強勝任。

但任無心如雲霧中的神龍一般,隱現無常,一時間到哪裡去找他。

可是葉湘綺臨去之言,在他仁慈的心中反覆的輾轉,三十日,如不設法阻止住南宮夫人,待她全面發動之後,再想阻止於她,那就不容易了。

這幾句話,驟聽起來,說的明明白白,毫無可疑之處但如仔細一想,卻是千頭萬緒,無從着手。

三十日,南宮夫人要發動什麼?

南宮世家已然是武林中的公敵,武林中黑白兩道,都將和南宮世家形成勢不兩立之局。

南宮世家再要發動,必將是指一件特別事情……

那位四代南宮夫人,要葉湘綺告訴任無心,那是說明了,在三十日內,可以阻止南宮夫人的發動,至低限度,有着阻止她發動的機會,這時機是萬萬不能放過,任其消失……

計思之間,百代大師走了進來,面上一片沉肅之色,緩緩說道:“師兄在想什麼?”

百忍大師道:“小兄正在想那葉姑娘言語中的玄秘之處,但一時卻難以想透。”

百代大師沉聲道:“那女子行蹤奇詭,言語怪異,師兄也能信她的話嗎?”

百忍大師不由正色道:“那葉姑娘不但玉潔冰清,而且更有着捨身喂虎的勇氣,自己埋身在危機四伏的南宮世家中,爲我輩刺探機密,她冒着時時刻刻都有被南宮夫人發現的危險,還不是爲了要保持武林中一點元氣,這樣的濁世奇女子,小兄怎敢懷疑於她?”

這一番話不但說的義正詞嚴,字裡行間,更流露出對葉湘綺的同情與敬佩。

百代大師緩緩垂下頭去,說道:“是小弟錯怪了她,望師兄恕罪。”

這倔強而高傲的一代奇僧,雖然技冠少林,但對他的掌門師兄,卻素來敬重信服的很,聽得百忍大師如此說話,立時便消去了懷疑之心。

百忍大師慈樣一笑.道:“師弟也毋庸自責,日後見到葉姑娘時,莫再難爲於她,也就是了!”

百代大師道:“小弟遵命。”

百忍大師緩緩抱起了百祥的屍身,面色又變的十分凝重,道:“此刻,已值我輩武林同道的生死關頭,時機稍縱即逝,你我還是快快離開此地,再作打算……”

語聲中大步走出門去。

只見那廣闊的菜園,已變得有如墳場般的靜寂空曠,秋風過處,景色看來十分淒涼。

百忍、百代兩人,心情俱是一片沉重,無言穿過園中的小徑,誰也沒有說話。

百忍大師思潮反覆,想來想去,也不知要到何處尋找那任相公的行蹤,心念閃動間,卻突地想到了那腳踏水車的壯漢。

他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見那水車依然在風中慢慢轉動,水車上的那赤足壯漢卻早已隨那任無心走得無影無蹤。

走出菜園,只見那馬車仍停在官道上,車伕斜靠在前座上,無精打采地打着瞌睡,顯得是那麼悠閒而自在。

百忍大師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懷中的屍身,忍不住長長嘆息一聲,心情更是沉重。

百代大師道:“師兄請入車廂內安坐,小弟在前面觀望動靜。”

百忍大師只得入了車廂。

趕車的振起了精神,揚鞭呼喝一聲,馬車前行,那轆轆的車聲似乎也在說:如不設法阻止南宮夫人,待她全面發動之後,便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但如何阻止?發動什麼呢?百忍大師雖待不想,卻又忍不住要去想它。

百代大師與趕車的並肩坐在車廂前,眼神如電,四下觀望,道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他眼下。

突聽前面隱隱傳來一陣管絃之聲,仔細一聽,卻正是出殯時所吹的喪樂。

樂聲淒涼、銳利,令人聽了心中更是沉悶。

趕車的一拉繮繩,將車趕到旁邊的岔道上,口中喃喃道:“寧願多走些路,也不要遇上棺材。”

百代大師雙眉一皺,方待說話,但轉念忖道:“行路人忌諱本多,何況是終年趕路的車伕,他既願繞路,便由得他吧!”

這岔道上顯然是終年少有人行,是以極爲荒涼。

兩旁蔓草叢生,看不到一個人影。

風吹草動,百代大師突地泛起一陣警惕之意,目光凝注着草叢之間,提防着那神秘的南宮世家中人,忽然在草叢中出現。

但草叢中毫無動靜,道路上卻已出現驚人之事。

日光之下,只見前面道路當中,赫然有一尊高約五尺的如來佛像,在秋日淡淡的陽光下,更是寶像莊嚴,閃閃地發着金光,佛像兩旁,竟橫放着三口嶄新的棺木,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兩個灰眉禿頂,身穿黃色袈裟的枯瘦僧人,雙手合十,立在棺木前。

兩人懼是面色陰森,目光呆滯,臉上無絲毫表情。

道路中供着佛像,佛像旁竟放着棺材,豈非更是驚人。

百代大師心頭一凜,車馬驟停,趕車的喝道:“兩位讓讓道好嗎?”

那兩個黃衣僧人垂眉閉目,合什而立,直似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呼喝。

百忍大師亦知前面必定生出變故,立刻躍下車廂。

只聽百代大師沉聲道:“兩位無端阻住道路,想必是爲我兄弟而來的了?”

黃袍僧人中,左面一人,顴骨高聳,鷹鼻銳目,頷下留着幾根灰須,聞言仍然動也不動,也不回話,看來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右面一人,長眉帶須,冷冷道:“出家人見了我佛金身,也敢不下拜嗎?”

百忍大師大步趕上前去,口中道:“師弟下來。”

身子已走到那如來佛前,虔誠地道:“貧僧一時疏忽,兩位大師莫怪。”

語聲中他已恭恭敬敬拜了下去,暗中卻在凝神戒備着那兩位奇詭的黃袍僧人,雙臂滿聚真力,隨時都可以出手一擊。

百代大師見他拜倒,也隨着拜倒在地。

黃袍憎人面上,露出了奇詭的笑容,緩緩道:“佛法無邊,普度衆生,兩位此刻拜了這一拜,死後必登西方樂土。”

百代突然一躍而起,肅然接道:“佛門中人方便爲懷,請兩位師父讓開一條去路。”

右面一個黃袍僧人,冷冷一笑,道:“看在我佛面上,貧憎特爲三位募來了幾具應用之物!”

百代問道:“什麼應用之物?”

那黃袍僧人伸手一指那三具棺木,道:“這三具棺木,俱是上好的棺木製成,幾位能在我佛之前,得證大道,脫去臭皮囊,西上靈山,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百代大師冷哼一聲,道:“同是三寶弟子,貧僧不願傷了我佛的慈悲,兩位請讓開一條去路,免得……”

左面那黃袍僧人,突然縱聲大笑,打斷了百代大師道:“兩位既然不肯證道我佛之前,說不得只好由老衲等出手超度了?”

百代面色一變,就要出手,卻被百忍大師低聲喝止,接口說道:“兩位大師父擡了我佛之像,又備了這三口棺木,那是真的爲我師兄弟來的了?”

左面那黃袍增人笑道:“不錯,看在我佛金面,不忍使三位暴骨荒野,特地爲三位選了三具上好的棺木。”

百忍一面制止百代,一面合掌對二僧說道:“這樣說來,老衲還得感謝兩位的一片好心了?”

右面那黃衣僧人似是已然不耐,厲聲接道:“兩位若肯來就棺,還可以落得個全屍,如若妄圖以武功相抗,哼!哼!那就怪不得我們施下毒手了!”

百代大師雙眉微聳,目中神光景閃,仰天笑道:“這麼說將起來,兩位定也是南宮世家中的人物了?”

兩位黃衣憎人,默然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百代大師回目一瞥百忍大師說道:“小弟恭候掌門師兄令下。”

百忍大師知他心中潛蘊着無比憤怒,一出手勢必如山崩地裂,迅雷下擊。

想到同爲佛門弟子,如若眼看二僧傷在百代手下,實是有些不忍。

當下肅態說道:“咱們繞道走吧!同爲佛門中人,豈可自相殘殺。”

百代大師長嘆一聲,緩緩轉過身去,顯然,他對師兄的太過仁慈,甚感不滿,只不過不敢出口頂撞罷了。

就在百代大師剛剛轉過身子的當兒,突然聽得幾聲大震,三座棺木蓋於,突然飛了起來。

百代大師雖已回身而行,但他仍然暗中當心着兩個黃衣僧人的一舉一動。

聽得棺木震動之聲,立時回身擊出一拳。

一股強烈的拳風,劃帶起嘯空之聲,疾向左面一個黃袍僧人擊撞過去。

他早已算好距離、方位,是以這回身發出的一記金剛神拳,認位奇準無比。

左側那黃衣僧人袍袖突然一拂,伸出了一隻枯瘦的手掌,迎向百代大師的拳風拍了過去。

兩股潛力相撞,捲起了一陣狂飈,吹得地上砂石橫飛。

那黃衣僧人武功雖高,出招部位也甚爲怪異,但仍受不住百代大師那等剛烈的拳風,枯瘦的身子被震得離地而起。

只見他雙拳一腿,突地凌空翻了一個筋斗,竟又落到原地,面上仍是那陰沉沉的臉色,但右掌已縮入油中。

百代大師也微微一震,心頭暗凜忖道:“這廝好怪異的武功身法,看來竟非中土所傳,難道他是來自藏邊的喇嘛不成?”

思念之間,目光已轉到那三口棺木上。

只見三口棺木,棺蓋俱已震開,棺木中竟直挺挺的站起三個人來。

左面一人,身材高瘦,左臂已齊肩斷去,右掌倒提着一柄精光閃閃的出鞘長劍。

他不但神情陰森,面容更是異怪至極,高高聳起的雙頰間嵌着一個鷹鉤鼻子。

只見雙目開合之間,神光如電。

右面一人,卻是五短身材,大腹便便,髮長尺餘,亂如野草,衣衫更是襤樓污穢不堪,彷彿許多年未曾換洗過。

但這樣難看的人物手中,卻橫持着一柄其色碧綠的翠笛,長有三尺,通無暇庇,一眼望去,便知是價值不菲之物。

當中一口棺木中,卻又卓立了一個赤足的黃袍僧兒他身材枯瘦矮小,彷彿幼童,但衣衫卻極是寬大,野風吹過,衣袂飛舞,飛舞的衣袂中,望之有如無物。

這三人不但形狀古怪,神情更是陰森可怖。

百忍大師目光掃過,雖已看出左右兩人的來歷,卻終是想不起當中一人究竟是誰。

他面色微微一變,搶步趕到百代大師身前,面向左面一人,沉聲道:“施主神劍如電,可是人稱南海第一奇劍的慕容飛,慕容大俠嗎?”

獨臂人陰森森的面容,絲毫沒有表情,突然抖起手腕,掌中長劍,立刻化作了點點銀星,銳厲的劍風,激得數丈外的健馬不住長嘶。

百忍大師微笑道:“施主已將南海劍派的這一招絕學‘一劍千影’使得出神入化,老衲的猜側,想來必定不會錯了。”

他一眼之下,便喝破了獨臂人劍招的名稱來歷,獨臂人陰森的面色,也不禁爲之一變。

那矮胖乞丐仰天狂笑,道:“少林的掌門人,果然是見多識廣,名不虛傳。”

百忍大師一笑,道:“施主過獎,老衲愧不敢當……”

他語聲微頓,又自接道:“看施主的打扮神情,以及掌中的翠笛,使老衲突地想起一個人來,又要斗膽猜上一猜!”

矮胖乞丐笑道:“我是什麼人,你也知道嗎?”

百忍大師道:“老衲聞得‘丐幫’之中,有一位大大的奇人,不但喜歡百獸,而且善弄靈蛇,是以人稱‘蛇神’康祖,想必就是施主了?”

百代大師冷冷接道:“丐幫門下,人人都是見義勇爲的英俠之士,怎會投入陰險毒辣的‘南宮世家’門下,師兄必是看錯了。”

他生性高傲剛烈,雖然百般忍耐,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譏諷之言。

只見那矮胖乞丐又自仰天笑了一陣,突地舉起翠笛,輕輕吹奏了起來。

笛聲尖銳而奇特,一聲聲吹來,有如一柄柄尖刀在劃裂着人們的心房。笛聲中,那寶像莊嚴的如來佛金身像中,突地也響起了一陣尖銳而奇特的嘶鳴之聲,竟比笛聲還要詭異難聽。

接着,如來佛像的蓮花座位上,接連竄出了數十條靈蛇,一條接着一條,有如彩虹射日般,竄到百忍、百代面前。

這數十條靈蛇,雖然有大有小、色彩不一,但卻似乎都有靈性,竟隨着笛聲,在百忍、百代面前,佈下了一道蛇陣,紅信閃閃,腥風撲鼻,顯見得每一條都是奇毒惡絕之蛇。

百忍、百代面色齊地微變,當下暗運真氣,貫勁於臂。

百忍大師雖然凡事忍耐.但在這種險惡的情況下,也不得不隨時準備出手一擊了。

當中那黃袍僧人,枯瘦的面容上,突地裂開一絲猙獰的笑容.道:“你不認得我是誰嗎?”

他一笑將起來,嘴角幾乎咧到耳邊,面容更是醜怪可怖。

百忍大師仍然忍着氣,合十道:“大師父足跡似乎甚少來中原走動,老衲一時眼拙,實在想不起師父是誰了。”

黃袍僧人哈哈笑道:“你顯然不認得我,我且教你認識認識。”

語聲之中,他枯瘦的身子,突地衝天飛起,騰空的轉了一轉,那寬大的僧袍中,便忽然彷彿生出了千百隻手掌,射出了無數件暗器。

剎那之間,但見滿生之中,俱是暗器的光芒,有暗有明,有急有緩,各各帶着尖銳的破風之聲,閃電般地襲向百忍、百代身上。

百代大師喝了一聲,道:“師兄,讓我來……”

雙掌齊揚,震出了兩股凌厲的罡風,排山倒海般,將滿天暗器俱都震了回去。

哪知道其中竟有幾件暗器,勢道不變,去而復回,劃成幾道光弧,交互擊來。

百忍大師神色不變,道:“看大師的手法,莫非是來自藏邊嗎?”

他語聲緩慢,每說一字,便伸手接過一件暗器,短短一句話說完,他掌中已接滿了暗器,宛如拈摘枯葉一般。

黃袍僧人冷冷笑道:“好手法。”

“蛇神”康祖大笑道:“好眼光,這位大師的確是來自藏邊。”

百忍大師接口道:“大師父既是來自藏邊,想必定是素有‘黃教’中第一暗器高手之稱的‘千手如來’普法大師了。”

他目光一轉左右兩個黃袍僧人,又道:“那麼,這兩位必定是‘千手如來’的左右護法,‘瘦韋陀’嚮明大師,及‘冷麪天王’飛明大師了。唉!老衲近來,確是老眼昏花,否則方纔使該認出兩位是準了。”

他熟諳武林俠蹤,竟將這三位遠在邊外的武林高手之來歷,也說的如數家珍。

“蛇神”康祖笑道:“不錯!不錯!你全說對了。”

百忍大師微嘆道:“各位俱是久享盛名,雄踞一方的人物,如今怎地也投入‘南宮世家’的門下?卻令老衲有些不解。”

百代大師冷哼一聲道:“最可惜是堂堂丐幫弟子,居然也棄明投暗。若是被丐幫幫主知道,不知要如何傷心……”

“蛇神”康祖笑道:“不勞過問,敝幫幫主,再也不會傷心了。”

百代大師變色道:“嶽幫主難道已遇害了嗎?可是你這廝下的毒手?”

“蛇神”康祖狂笑道:“你少時在地下見到他時,何不問問他是誰下的毒手。”

笑聲之中,突地撮口長嘯一聲。

那數十條盤身作陣的毒蛇,立刻凌空飛起,恍如無數條彩練,忽地竄向百忍、百代的身上。

百忍大師早已聞得“蛇神”康祖笑面蛇心,笑的越是得意時,心腸越是毒辣,是以方纔見他大笑,早已暗作準備。

此刻羣蛇一動,他身形立刻凌空飛起,口中大喝道:“師弟小心了。”

隨手自腰間撤下一柄光華閃閃的金絲纏柄,長有三尺六寸。看來有如“佛門蕩魔方便鏟”

但卻又比方便鏟小了許多的外門兵刃,凌空下擊,急掃羣蛇。

這外門兵對乃是百忍大師未接掌門時的防身之物。

他已有多年未曾動用,此番江湖多變,風雲險惡,迫得少林掌門又將它帶在身邊。

他在這兵刃上浸淫多年,一經施出,果有驚人霸道的威力。

只見金光一閃,風聲呼嘯,已有三條毒蛇,被月牙形的鋒刃,斬作六段,一股腥臭的烏血,飛激而出,那六段蛇身,猶在不住跳躍。

百代大師怒吼一聲,如獅子吼,雙腿釘立,作金剛樁,雙掌忽地揮出。

強勁的罡風,震得羣蛇四下飛射,有的撞到棺木、佛像上,立刻僵伏不動,有的遠遠落入草叢,亦有幾條,卻飛向慕容飛及黃衣喇嘛的身上。

慕容飛眼神眨也不眨,直待飛蛇來到近前,突地振腕揮出一劍,拍在蛇身上。

他平劍而拍,蛇身上絲毫不受損傷,被他這一拍之勢,震的倒飛而回,凌空一折,紅舌閃閃,又復竄向百代大師。

“幹手如來”普法大師振衣而起,避開了毒蛇。

長袖拂處,又是七點寒芒,激射而出,劃空擊向百代大師前胸七處大穴。

無論手力脫勁,認穴之準,俱已爐火純青,當真不愧是邊外第一暗器高手。

百代大師面凝寒霜,揮掌震飛了毒蛇、暗器。

突見眼前創光一閃,寒氣逼面而來,慕容飛不知何時,已掠到他身前,掌中長劍,急地揮向他眉目之間。

陰寒的劍氣,耀目的寒光,幾乎令人難以張目。

百代大師仰面曲腰,飛起一足,勁踢向慕容飛持劍的手腕。

慕容飛不避不閃,劍光突地一垂,點向百代大師的膝蓋。

他身不動,臂不曲,劍招已變,不但變招快如閃電,所攻更是百代大師必救之處。

百代大師翻身一躍,以攻制攻,震起雙掌,直撞慕容飛胸膛。

慕容飛手腕震處,斜斜一劍穿出,劍光錯落,連點百代大師左右雙肘。

他兩人招式俱是走的猛烈一路,以攻爲守,絲毫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兩人身形一分又合,剎那之間,但見拳風劍影,縱橫交錯,但拳風愈來愈盛,劍氣卻愈來愈弱,南海第一奇劍終是敵不過少林第一高手。

突聽一聲輕叱,又是十數點寒芒,橫飛而來,自閃動的劍光中穿出,直擊向百代大師而來。

原來那“千手如來”普法大師雖未動手,僅在旁掠陣,但只要百忍、百代招式稍露空隙,他身上的暗器立刻乘隙發出,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百代大師既要閃避這不時飛來的冷箭,又要留意腳底的毒蛇,還要和麪前那劍招奇詭迅快的南海慕容飛動手,一心難以三用,十數招過後,優劣之勢頓改,他已漸漸落到下風。

那邊百忍大師,情勢也甚是危急。

他身形方落,“蛇神”康祖已揮笛攻來。

這丐幫的高手,掌中翠笛,點、打、挑、刺,忽作判官筆忽作點穴撅,偶爾還夾雜着劍招,他身形雖臃腫,招式走的卻是小巧一路。

百忍大師身形不動,金光纏體,自閃閃的金光中望去,只見他面色凝重,神情沉穩,對方千百種招式攻來,他淡淡一招便化去。

“瘦韋陽”嚮明,“冷麪天王”飛明對望一眼,左右夾擊而上,這兩人兩隻手掌,十指尖尖,有如鷹爪一般,指尖寒光閃閃,竟都藏着護指銅套,雖是赤手空拳,卻無異帶有利劍。

百忍大師以一敵三,二十餘招過後,仍是神定氣足,穩如泰山。

“蛇神”康祖突又撮口長嘯,凌亂的蛇羣,又復蠕動,急竄了過去。

康祖一招擊向百忍的胸腹,便有一條毒蛇,同時富向百忍大師的身後。

康祖劍招若是攻向敵背,另一條毒蛇便竄向前胸。

剎那間,但見翠笛輕飛,羣蛇飛舞,一片翠影中,夾雜着點點紅信,人蛇配合之妙,可稱天衣無縫。

再加上嚮明、飛明那鷹爪銅套,百忍大師亦是獨力難支,宛如同時應敵數十高手。

日色漸暗,情勢更是危急。

那趕車的車伕遠遠坐在車上,作壁上觀,突然放聲長歌道:“雜亂草,斷魂坡,百忍、百代來送終,黃泉路上結伴行,手攜手,不寂寞。”

百代怒喝道:“原來你也是南宮世家中人?”

那車伕放聲笑道:“你直到此刻才知道嗎?”

百代大師厲聲道:“好大膽的奴才,竟敢騙我。”

轉身向那車伕撲了過去。

慕容飛長劍一展,封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哪裡去?”

劍花錯亂,忽地攻出七劍。

那車伕哈哈笑道:“明年今日,便是你們兩人的忌辰,你兩人若想逃出此地,只怕比登天還難了。”

百代大師厲聲狂笑道:“老僧縱然死在這裡,你們也休想活命。”

說話之間,招式突轉凌厲,有時對方明明一招攻來,他也不避不閃,一招還了過去,用的竟是拼命的招式,已下了與敵同歸於盡之心。

慕容飛冷笑道:“堂堂少林大師,居然也會用這種撤潑的招式,倒叫我想不到。”

劍走輕靈,專攻偏鋒,不與百代大師硬拆硬拼。

百忍大師神情雖仍沉着,但心中也不禁大爲焦急,我若不能將話傳給任無心,眼見武林鉅變即生,我豈非誤了大事。

這少林掌門直到此刻,猶未顧及自己的生死,只關心着武林的安危,心情急亂之下,招式便見鬆散。

突聽“嘶”地一聲,他僧施長袖,竟被“冷麪天王”的鷹爪撕下了一片。

他心頭一凜,突地長嘯一聲,掌中金鞭銀鏟的招式由沉穩變作凌厲,凝立不動的身形,也飛掠遊走起來。

他本來未存有傷人之心,此刻卻已殺機頓生。

金光閃處,已有三條毒蛇被他斬斷,腥臭的蛇血,飛激而出。落花般濺在他灰色僧衣之上。

但羣蛇前仆後繼,攻勢更厲,再加上“幹手如來”陰毒準確的暗器,“蛇神”康祖刁滑迅快的笛招,嚮明、飛明的狠毒奇詭的鷹爪……

百代大師暗歎一聲“罷了!難道今日我……”

思念尚未轉完,突聽一陣急速的馬蹄聲,奔騰而來。

蹄聲馬嘶,來勢奇快,霎眼間便到了近前。

百忍大師精神一振閃眼望去,只見一匹白馬、來勢如龍,馬上的騎士,青衫、白襪,意態瀟灑,負傷的左手,輕帶馬緩,右手挽着個長達三尺的絲鞭,朗聲喝道:“什麼人敢對百忍大師無禮?”

喝聲清朗,馬勢不停,當真是人馬如龍,霎時便衝入激斗的人羣中。

百忍大師精神一振,脫口道:“任相公來了。”

金光一閃,攻出七招,頓時將“蛇神”康祖逼得後退數步。

馬上的青衫騎士,正是任無心,口中笑道:“大膽的奴才,還不閃開。”

掌中絲鞭,突地盤旋飛起,鞭梢一卷,已將慕容飛掌中長劍震得脫手飛去。

他談笑之間,隨手攻出一招,便震飛了這“南海第一奇劍”的兵刃,衆人都不禁聳然變色。

慕容飛凌空倒掠七尺,怔在地上發起呆來。

“蛇神”康祖大喝道:“朋友你就是近日江湖盛傳的任無心嗎?”

任無心面帶微笑,道:“不敢當。”

長鞭一展,直點康祖胸膛。

“蛇神”康租倒退五步,大聲道:“任無心,且教你嚐嚐我靈蛇的滋味。”

翠笛展處,撮口長嘯,羣蛇果然舍百忍、百代,向任無心的人馬竄去。

任無心長嘯道:“縱是神龍,也嚇不到任某,何況是幾條毒蛇。”

長笑聲中。手掌一揚,但見一股黃塵,隨手而出,強烈的雄黃氣味,立時隨風飄散。

黃塵乍起。凌空亂竄的毒蛇,如受當頭一棒,俱都軟了下去,蛇目無光,紅信不吐,兇毒之態盡斂,氣息奄奄的在地上蠕動了一陣,終於僵仆不動。

“蛇神”康祖神色慘變,任無心笑道:“你們還有什麼花樣,只管一起施出來。”

“千手如來”冷冷道:“小心了!”

身子一轉,衣衫飄風,飄飛的衣袖中,突有數十由寒星暴的而出,四面八方,呼嘯而來。

任無心笑道:“在下自會小心了。”

左掌揚起,捲起一股袖風,看似並不激厲,但那滿天飛來的暗器寒芒,竟齊齊地被這股勁風震落,只聽“叮噹”一陣輕響,數十點寒芒,不差前後地同時落到地上。

“千手如來”陰沉的面容,也不禁變了顏色,突地揮手道:“饒他們一命,走了吧!”

身形轉處,當先躍退。

“冷麪天王”、“瘦韋陽”、慕容飛、康祖,齊齊倒退數步,返身奔去。

住無心搖鞭大笑道:“你們走了嗎?不送!不送!”

笑聲未了,他們已去的乾乾淨淨,只剩下那一尊金身佛像伴着三口棺材,猶在暮色中微閃金光,彷彿在取笑那些來勢洶洶的人們,走得竟如此狼狽。

百代大師很聲道:“如此便放走了他們,貧僧實是氣惱難平。”

任無心微微一笑,翻身下馬,道:“這些都不過是‘南宮世家’門下的傀儡,若是殺了他們,豈非反而站污了大師的雙手。”

那趕車的車伕似乎已被駭的呆在車座上,此刻方自驚醒過來,猛地一拉車繮,便待策馬逃去。

哪知他車馬未動,百代大師已大喝一聲,箭步竄來,右掌急伸,雙足釘立,挽住了奔馬,他臂上似有千鈞之力,健馬空自仰首長嘶,竟不能再奔一步。

趕車的情急之下,大喝道:“閃開!”

揮起馬鞭,當頭向百代大師抽下。

百代大師怒喝道:“孽障,還敢無禮!”

左手忽地抓住了鞭梢,輕輕一帶,那趕車的便翻跌着倒在地上。

百代大師一把提起了他的衣襟。

趕車的面上,頓失血色,目光竟乞憐的望向任無心,顫聲道:“任相公救我!”

任無心面色一寒,緩步走了過去。

百代大師怒道:“這廝將我等騙到這裡,還要出口譏諷,實在饒他不得。”

趕車的目光依然望着任無心,道:“任相公……救救我……”

任無心冷笑道:“我爲何要救你?”

趕車的更是神色大變,道:“任相公,你……你……”

語聲未了,任無心突地揚手一掌,拍在他天靈蓋上,口中道:“我救的是英雄漢子,卻不是你這樣的無恥匹夫。”

百代大師呆了一呆,鬆開手掌,趕車的屍體便軟軟的跌了下去。

百忍大師眼微合,長嘆道:“今日若不是任施主及時而來,老衲眼看便要遭此一劫了。”

任無心面上又泛起了瀟灑的笑容,道:“在下只當大師已趕回少室山,卻未想到竟來到這裡。”

百忍大師嘆道:“貧僧若不是爲了要尋找任相公,此刻也已回山了。”

任無心道:“尋找在下?爲了什麼?”

百忍大師道:“貧惜身受一人的重託,要將一個極其重要的口訊,轉告給任相公。”

任無心目光閃動,道:“什麼人?什麼話?”

百忍大師微一沉吟,仔細瞧了任無心幾眼,彷彿要證實面前人確是任相公,他才肯出口。

只因這訊息實在太過重要,萬一泄露出去,被“南宮世家”中人知道,不但葉湘綺與四夫人要身罹慘禍,武林中也要因此而生鉅變。

百忍大師身揹着如此沉重的擔子,行事自是特別謹慎。

但是他看來看去.臨風卓立在暮色中的此人,不是任無心是誰?

他不禁暗笑自己太過多疑,啓口道:“這訊息是南宮四夫人令葉湘綺,葉姑娘轉告任相公的……”

任無心面色微微一變,但仍然凝神傾聽。

只聽百忍大師接道:“葉姑娘一時找不着任相公,但她又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只得將此事告訴了貧僧,託貧僧無論如何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着任相公,若是遲了,只怕武林就要大亂,貧僧肩負如此巨大的責任,又不知任相公究竟在哪裡,心情實是沉重已極。”

任無心擡手一揮額角,彷彿在擦拭頭上的汗珠,口中卻微笑道:“在下行無足跡,四下飄泊,若非在此遇着兩位,豈非誤了武林大事?”

百忍大師道:“正是如此。”

當下將葉湘綺之言,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

任無心凝神傾聽,目光連連閃動,顯見心中亦是大爲激動。

百代大師暗暗忖道:“任相公平日遇事最是鎮靜,縱然是泰山崩於前,他仍能神色不變,談笑自若的氣度,怎地今日也大爲動容?”

付思之間,百忍大師已將葉湘綺託他轉告之言說完,長嘆道:“這些話老衲雖然記得清清楚楚,但也只是鸚鵡學舌而已,這其中究竟有什麼機密,那南宮夫人究竟要如何發動,老衲卻毫不知情。”

任無心道:“此事委實太過機密,大師請恕在下此刻也不敢說出,但時機一至,大師終究還是會知道的。”

他面上雖有笑容,但笑的卻似十分勉強。

百忍大師肅然道:“老衲雖然難免也有好奇之心,但卻絕不敢求任相公說出此中的機密,唯願任相公能將此次劫禍消弭於無形。”

任無心接口道:“時機緊迫,在下也不敢再多停留,就此告辭了。”

他微一抱拳,匆匆掠上馬鞍,揚鞭道:“兩位但清靜聽佳音,在下去了。”

絲鞭一落,健馬揚蹄,霎眼間便絕塵而去。

百忍大師望着那揚起的煙塵,喟然嘆道:“天縱奇才,人中之龍……”

百代大師面色凝重,接口道:“但小弟今日卻覺他似有些奇怪。”

百忍大師道:“有什麼奇怪呢?”

百代大師皺起雙眉,沉吟道:“小弟一時也難以指出,只覺他今日神色.似乎大異於尋常,卻又說不出他神情間究竟有何蹊蹺之處。”

百忍大師微微一笑,道:“值此非常的變故,任何人都難免稍失常態,任相公雖是人間奇才,但究竟是人非神,師弟你也未免太過多疑了。”

他以誠待人,是以對人極爲信任,當下帶過車馬,微笑道:“御者已逝,看來你我只有自己趕車了。”

百代大師道:“師兄請安坐,小弟應服此勞。”

拾起馬鞭,縱身躍上了前座,他口中雖不再說話,但心中卻仍然似乎隱有疑問……

車馬方待啓行,突聽又是一陣蹄聲傳來。

百忍大師凝目望去,只見一匹白馬,奔馳而來,馬鞍之上,似乎馱着一副包袱。

白馬奔到近前,百忍、百代面色突地大變。

只因馬鞍上的“包袱”駭然竟是一具身着青衫的屍體,而這白馬,高足長鬃,矯健神駿,竟與方纔任無心騎去的白馬,毫無二致。

百代大師“嗖”地躍下車座,忽地抓住了白馬的繮繩。

百忍大師掠到馬旁,輕輕托起了那屍身的頭顱,目光轉處,突地變色驚呼起來。

這少林派一代掌門,竟然放聲驚呼,此事的確大不尋常。

百代大師從未見過他師兄如此失態,不禁大驚道:“師兄,怎麼樣了?”

百忍大師呆呆地凝注那頭顱,這突然的驚駭,竟使這少林的高僧彷彿變成了一具石像,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百代大師滿心驚訝,一掠而前,凝目望去、面色亦不禁爲之慘變,道:“任……任相公……”

這馬上的屍體,駭然竟是任無心。

這身懷絕技,肩負着武林生死存亡之大任的奇男子,竟無聲無息的死在這裡。

百忍、百代縱是沉穩鎮定,異於常人,卻也再不能控制自己的神智。

一時之間,兩人如受雷擊,木立當地,宛如石像一般。

此人一死,不但有許多關係武林存亡的秘密要隨他而逝,江湖中眼看也就要揚起腥風血雨,掀起滔天巨禍。

只因茫茫人海,千萬衆生中,再無一人能夠替代地在武林中的地位。

良久,良久,百忍大師方自定過神來,黯然長嘆道:“任……相公,你不能死的……”

百代大師厲叱道:“追過去,看看是誰下的毒手?”

語聲未了,突然馬腹下揚起一陣震耳的笑聲、道:“不用追了,是我下的毒手。”

百忍、百代齊地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後退三步,厲聲喝道:“什麼人?”

兩人只覺眼前微花,一條人影,自馬腹下急竄而出,落在馬鞍前。

百代大師驚怒之下,厲叱一聲,揚手一股罡風,呼嘯着直擊過去。

那人影身子竟被罡風震的直飛出去,飄飄蕩蕩,顯然已受重傷。

百代大師精神一振,大喝道:“蔡障,原來你……”

哪知他喝聲來了,眼前又是一花,那人影竟又好端端地立在馬鞍前。

端的是來去如電,形如鬼魅,身法之奇詭迅急,前所未見百忍、百代大驚失色,兩人齊地展動身形,一左一右的向這鬼魅般的人影撲了過去。

掌影飄飛間,兩人已各各擊出三招。

掌風之間,那人影又自沖天而起。縱聲笑道:“兩位連下煞手,難道不認得了小弟嗎?”

百忍、百代身子齊地一震,退後三步。

只見此人隨手掀下了緊壓在眉際的風帽,含笑直立在夜色中,那飛揚的雙眉,閃亮的眼睛,永遠微微帶着一絲對人生嘲弄的笑容。

他,駭然竟也是任無心。

百忍、百代又驚又喜,看看馬鞍上的屍體,又看看面前的任無心。

剎那之間,百忍只覺額上冷汗,涔涔而落,顫聲道:“好險,好險……”

百代大師變色道:“莫非這廝是假冒的嗎?”

任無心微微一笑,將屍體的頭顱擡起,手掌輕揮,這屍身面上便有一層石粉隨手而落。

百忍大師長嘆道:“以假作真、老衲險些造成大錯,如不是任相公你及時趕來,不但壞了大事,就連四夫人與葉姑娘的性命,也將死在老衲手中。”

這慈祥的僧人,一想到四夫人與葉相綺被南宮世家發覺通敵背叛時,所將受到的酷刑與虐待,額上更是汗如雨下。

任無心微微笑道:“這也怪下得大師。”

百忍大師嘆道:“老衲有眼無珠,罪孽深重,任相公還要如此出言相慰,實令老衲更是於心難安。”

任無心正色道:“大師慈悲心腸,以誠待人,自然難以窺破南宮世家的陰謀奸狡……”

他伸手指了指鞍上的屍身,接口笑道:“這廝下但面容和我有六分相像,就連神情語態,也被南宮世家訓練的和我一模一樣,莫說大師難以分辨,就是在下方纔見了他,也不免有些眼花了。”

百代大師恨聲道:“好狠毒周詳的計謀。”

任無心嘆道:“南宮世家爲了要刺探我方的消息,當真是不惜花費一切代價,我輩若不步步爲營,處處提防,隨時都可能爲他們奸謀所乘。”

百忍大師苦笑嘆道:“方纔老衲落入他們的圈套中,已是性命垂危,若不是他們只想以此刺探消息,只怕貧僧兄弟今日便要喪身此地了。”

百代大師方纔已覺此事有些蹊蹺,只是一直看不出它的破綻。

此刻心念數轉,恍然道:“難怪這廝一到,那班人毫不抵抗,立刻退走,難怪那‘幹手如來’發出的暗器,幾乎是不前不後,一齊落到地上,原來他們已經經過詳細的策劃,就連那千手如來發出暗器時,也早已將腕力控制,絕不會傷到此人身上。”

他目光緩緩移到那車伕的屍身之上,盯瞧了一陣,接道:“老衲雖對這車伕極爲痛恨,但也未存殺他之意,但這廝唯恐他言語中露出破綻,便先下了毒手……唉!這些事如何貧僧直到此刻纔想到呢?”

百忍大師嘆道:“方纔老衲還只道師弟你太過多疑,此刻看來.還是師弟你猜的對了。”

任無心道:“危機已去,兩位何苦自責大過。”

百忍大師黯然嘆息了半晌方自緩緩道:“南宮世家的四夫人,可是與相公訂有後約?”

任無心肅然道:“這位四夫人陳鳳貞,天資絕慧,深通義理,我方如要破去南宮世家的陰謀,必需仰伏她的大力……”

他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在下與她所訂之約,更是關係着武林的大局……”

百忍大師忍不住長嘆,接口道:“四夫人已令‘中原四君子’葉長青葉大俠的女公子葉湘綺,前來轉告任相公就說……”

任無心變色道:“莫非事情有變?”

百忍大師嘆道:“不錯!那陳四夫人說,南宮夫人的幾種神功,已將圓滿,只因她似預知江湖有變,日夜趕修,是以將時限提前,因此,四夫人與住相公所定之約,下得不中止作廢了!”

一向從容鎮靜的任無心,此刻面上已變了顏色,木然立在地上,怔了半晌,方自仰天長嘆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

百忍、百代見了他的神倩,心情也不覺沉重起來。

又過了半響,百忍大師沉聲道:“還有一件事,也是四夫人要告知任相公的。“住無心苦笑一聲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件事必定亦非佳音,唉!大師可否稍候片刻。待在下心情稍安再說。”

他緩緩合上眼簾,口中雖說在使心情平靜,但雙眉微皺,全神凝立,卻顯然是在沉思。

良久,良久,他方自展顏一笑,道:“大師此刻可以說了。”

百忍大師早已對這絕世的奇才,有了無比的信心,見他展顏而笑,心裡也大是平定,接口道:“南宮世家準備造劫江湖的一隻魔掌,氣候已成,要任相公特別留意……”

任無心面容又自微微一變,脫口道:“誰說的?”

他其實早已知道此話是四夫人說的,但一時激動之下,不禁又衝口問了出來。

百忍大師長嘆道:“此話亦是四夫人說的,據老衲所知,這魔掌乃是一隻極爲美麗的手,敝師弟百祥,便是死在這隻魔掌之下。”

任無心面色忽青忽白,沉吟了良久。

百忍、百代從未見過他有如此神情,心下又不禁爲之焦急起來。

突聽任無心朗笑一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有魔掌,我便有斷掌的鋼刀。”

笑聲一頓,接口又道:“但此刻時機卻已不能再有延誤,在下必須去了。”

百忍大師道:“貧憎等來此已久,也急於趕回少室山,任相公如有所命,一招便至。”

住無心突地搖了搖手,正色道:“此時此刻,兩位最好不要趕回去。”

百代大師忍不住插口道:“爲什麼?”

任無心沉聲道:“南宮世家陰詭狠毒,我方必定要集中力量,才能與之一拼,實力萬萬不可分散,以免遭其所乘。”

百代大師道:“如此說來,任相公是要貧僧等往哪裡去呢?”

任無心伸手一指東南,道:“過此百步道旁有一面石碑,碑旁又是一條羊腸小徑,兩位沿着這條小徑前去,自然有人前來接應兩位。”

百代大師道:“接應之人是誰?他要將我們接到哪裡去?”

任無心心中似乎甚是焦急,接口道:“到了那裡,兩位自會知道,在下此刻也要先告辭了。”

微一抱拳,飄身急掠而去。

前一個假的任無心,固是來去匆匆,這一個任無心,走的竟更是匆忙。

百忍,百代對望一眼,兩人誰也不再說話,黯然帶馬而行。

走了大約百步之遠,道旁果有一面石碑,碑旁一條小道,僅容車馬前行。

百代大師手掌一提繮繩,馬車轉向而行。

只見兩旁草叢,越來越深,道路也越來越是崎嶇。

夜色已臨,天邊疏星明月升起,淡淡的星月之光照着難行的路途。

車馬又自行了一段,前面荒草沒徑,已無法分辨道路,草長石多,車馬巔簸的十分劇烈,終於健馬一聲長嘶,再也無法前行。

百代大師雙眉微皺,回首道:“前行已無路,還要往前去嗎?”

百忍大師沉吟半響,黯然道:“棄車而行。”

百代大師也不再說話,躍下車座,到車廂內抱起百祥大師的屍體,向前急奔而行。

兩人俱有不凡的身手,都未將這難行的道路看在眼裡。

夜風颼颼,風吹草動,道路越來越是荒涼,凝目望去.前面山嶽突起,哪裡有人家房舍。

百忍、百代口中雖未說話,但心中卻不禁泛起了疑慮,難道這任無心也是別人假冒的.故意將我等誘來這裡?

前行越久,疑慮也越深,原野上的荒草,漸及人高,彷彿終年都未經踐踏,草裡蟲聲啾啾,蛇聲唧唧,襯得天地間更充滿了陰森恐怖之意。

百代大師在前開路,此刻下住回首道:“師兄.我們還要往前走嗎?”

百忍大師沉吟良久,還未答話,前面深草之中,突有一陣極爲強烈的亮光向他兩人照了過來。

這道強烈的亮光在二人身上照來照去,久久不滅。

百代大師怒氣陡生,縱聲喝道:“什麼人弄鬼?”

只聽一個雄渾的口音道:“來者可是少林百忍老禪師,與百代大師兩位?”

百忍大師邁上幾步,道:“正是老納百忍,與師弟百代,尊駕何人,請先移開亮光說話。”

頓了一頓,那道亮光倏地熄滅,黑暗之中,但見草叢中,鑽出了一條人影。

那人走到近處,忽向百忍大師躬身一禮,道:“適才多有冒犯,尚祈老禪師恕罪。”

話調之中,甚爲禁謹。

百忍大師閃目一看,見是一個身形雄壯的中年大漢,當下合什還禮道:“恕罪不敢,老衲等來的魯莽。”

那中年人漢環顧左右一眼,接口道:“任相公已使靈禽傳書,命在下迎候兩位大駕,唯因事機隱秘,不敢貿然相認。”

他微微一頓,接道:“大師,此處非談話之所,兩位請跟隨在下身後。”

說罷,轉身撥草開路。

百忍大師雖然疑竇叢生,卻不便開口動問,回眸望了師弟一眼,隨着那中年大漢向深草中走去。

行了一程忽聽草叢前方,響起了幾聲低弱的竹哨之聲。

那中年大漢口中,也響起了竹哨之聲,抑揚頓挫,彷彿言語對答一般。

百忍大師暗暗忖道:“這所在如此隱蔽,又戒備得這等嚴密但不知是何用意?”

忖思中,忽然見兩個帶刀男人,分立在深草之內,四目灼灼,凝注着自己的來路。

那中年大漢領着百忍、百代二人,在深草中穿來插去,其間又經過了幾處暗樁,一直行了頓飯工夫,始道:“過去不遠即到了地頭。”

百忍大師看那荒草已漸短少,接着出現丈許寬的一帶空地,空地外邊,乃是一條峽谷。

百代大師不禁嘆息一聲,自語道:“好一片隱秘所在!”

原來這峽谷上窄下豐,形勢奇特,好似人工特爲開鑿的一般,外面看來,實難發現。

一會,那中年大漢領着二人,進入了一座石洞之內。

這石洞極爲寬廣,門戶重重,當真別有洞天。洞中燈火通明,隨處都見有人走動,來去匆匆,似乎忙碌異常。

百忍、百代方自疑雲滿腹之際,那大漢已將二人領入一間無人的石室之內,道:“兩位大師就請在此歇息,任相公回來之後,在下立即來報。”

他想了一想。接道:“如果大師等有什麼訊息,須要送至外間,可以交給在下代爲傳遞。”

百忍大師連聲稱謝,轉向百代大師道:“將百樣師弟的法體置於榻上,你我二人,就在椅上打坐便了。”

百代大師點了點頭,放下百祥大師的屍體,雙目做蹙,訥訥地道:“時日已久,百祥師弟的法體眼看即要腐壞,師兄看該怎辦呢?”

百忍大師低嘆一聲,道:“再挨兩天,當真無法,也只好就地焚化了。”

那中年大漢站了片刻,見兩人沒有吩咐,於是躬身告退,走出了室外。

須臾,一個青衣小童送來了兩人的飯食,二人正爲百祥大師的遺體發愁,眼望飯菜,竟是無心飲食。

適在此時,門外忽然有人輕咳一聲,接着響起一個蒼勁的口音,道:“室內可是百代師兄嗎?小弟翟式表,特來拜見師兄。”

百代大師聞得翟式表三字,驚喜交集,離座而起,高聲道:“正是百代,翟兄快請入內。”

搶步上前,拉開室門。

只見室外走進一人,鬢髮如銀,面如重棗,寬袍緩帶,神情灑脫之極。

百代大師合什一禮,道:“翟兄久違,故人無恙,可喜可賀。”

接着向百忍大師道:“師兄,這位即是翟式表,武林名宿,當代神醫。”

百忍大師合掌爲禮,連稱:“幸會。”

翟式表目光一掃,凝注榻上百祥大師的遺體,道:“百代師兄,這位……”

百代大師戚然道:“這是百代的師弟,喪在南宮世家那隻魔掌之下,百代等正因時日過久,恐其法體難以運回嵩山,正感一籌莫展。”

翟式表浩嘆一聲,道:“此事兄弟已聽任相公講過,唉!魔劫方殷,不知尚有多少正人君子,逃不過這場空前浩劫。”

他微微一頓,道:“兩位先行用飯,這保存百祥大師法體之事,包在兄弟身上就是。”

百忍、百代二人聞言,不禁喜出望外,兩人齊齊施禮,道謝不迭。

百代大師道:“翟兄澤及亡靈,百代及師兄感激不盡,如果方便,就請及時辦理吧!”

翟式表知道這兩位佛門高僧都是情厚之人,面對同門遺體,誰也無心飲食,沉吟半晌道:

“百代師兄請抱起令師弟的法體,隨兄弟來吧!”

說罷轉身往室外走去。

百代大師急忙抱起百樣的屍體,隨同走出室外。

三人在洞中轉了一會兒,來至一間石室門外。

翟式表推開石門,領着百忍、百代進入室內,道:“兩位稍待,兄弟取點應用之物就來。”

說罷匆匆而去。

百忍、百代一看,見這間石室頗爲窄小,室中除了一座石榻外,別無所有。

百代大師放下屍體,向四壁環掃一眼,道:“這地方密不通風,石門關上之後,蟲蟻難入.倒是一個保藏屍體的上好所在。”

百忍大師雙眉微蹙,道:“就是沒有蟲蟻侵蝕,屍體也會自行腐壞的……”

百代大師道:“那位翟大俠醫道神通。他必然有法可想。”

說話中,只見翟式表抱着一些藥材,急步走了進來,一個青衣小童,提着一隻木桶,立於門外。

翟式表將那些藥材置於地上,道:“這密室封閉之後,若無必要、最好是不啓開……”

百忍、百代兩人知道一時間,難以再見百祥大師的遺容,兩人站在榻旁,神色之間,大有依依難捨之慨。

翟式表暗暗忖道:“這兩位俱是有道高僧,如此着相,也難怪爲了江湖之事,疲於奔命了。”

轉念之下,取出火摺子一晃,將地上的藥材自燃,道:“兩位大師,請退出室外吧!”

百忍、百代重又向榻上屍體望了一眼,轉身退出門外。

翟式錶帶上石門,上了一把鐵鎖,然後由那木桶中,取出一種白色的物體,往石門縫隙中堵塞,口中道:“那些藥材燃盡之後,藥力可滲透屍體之內,只要這石門不開,三五十年間,可保百祥大師的法體不壞。”

忽聽一人接道:“翟大俠好手段,在下百年之後,但望翟大俠爲我多燒一點。”

三人轉頭一看,只見任無心右手捧着左手,疾步走來,青衫之上,血跡斑斑,猶未乾涸。

百忍大師暗想道:“這位相公身上沾了血跡,殺人之多,激戰之烈,也就可以想象了。”

任無心似是明白百忍大師的心意,朗聲一笑,道:“大師且莫悲天憫人,在下先爲你引見一批朋友,然後再商議弭患消劫的方法。”

說着星目一轉,朝翟式表望去。

翟式表向石門仔細看了半晌,雙掌一拍,道:“這樣就好,任相公找的藥物,如今怎麼樣了?”

任無心面容一整搖頭道:“一時尚無着落,下過在下業已派人,分頭尋找去了。”

百忍大師對這洞中的部署,早已驚愕不已,這時合什一禮,道:“任相公要爲老衲引見一批朋友,下知這些人今在何處?”

任無心微微一笑,轉身就走,三人隨在他身後,直往石洞深處行去。

忽見一座緊閉的石門之前,四個帶劍的藍衣童子分立兩側,一見任無心走近,立時躬身施禮,其中一人,伸手向石門推去。

百代大師訝然道:“這四位小友何人?淵停嶽峙,英華隱蘊着來都有一副驚世駭俗的身手。”

任無心笑道:“他們四人雖由在下一手調教出來,不過時日尚淺,成就有限,大師不要過獎他們,以免長了他們的驕氣。”

說話中,那石門業已緩緩啓開。

百忍、百代閃目一看,不禁暗暗稱奇,驚異不止。

原來這一座極爲寬廣的石室,石室四壁,半是琳琅滿目的書籍,半是形形色色的罐,牆角之下,散置着各色各樣的藥材,中央置了一個長達丈許的木案,十餘人圍坐在案旁。

百忍大師等隨同任無心步入室內。

只見圍坐案旁的人,十九都是白髮滿頭,長髯拂胸的老者,十餘人中,倒有半數是老態龍鍾,一眼之下,即能瞧出是些不諳武功的常人。

這些人有的正在看書,有的正在調藥,有的正在低聲交談,還有的拿着一段樹皮草根,在口中緩緩的嚼着,瞧那雙目微合,全神貫注的模樣,似乎正在領略其中的妙味。

住無心舉手一揮,四個佩劍的藍衣童子,迅快地閃到了石門外面,石門緩緩的關閉。

那些白髮滿頭的老人們,似是早已習慣了這些突然來的陌生人,是以,百忍和百代大師的突然入室,並未引起他們的注意,仍然是各自埋首工作,對兩人的現身恍如未見。

任無心臉上經常浮現的笑意,突然間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是一臉肅然的神色,朗聲說道:“諸位老前輩們辛苦了。”

他神充氣足,這朗朗高呼,聲音雖然下大,但卻如水銀瀉地,字字鑽入了人的耳中。

這些老人們,緩緩放下了工作,齊齊向任無心望來,說道:“任相公回來了。”

十餘人齊齊開口,語音交混,反而聽不清楚。

任無心抱拳一個長揖,說道:“諸位老前輩,爲天下蒼生,埋首這幽谷密洞之中,孜孜不倦,苦心試驗,在下這裡先行謝過了。”

翟式表似是這些人中的首腦,代爲還了一禮,笑道:“住相公大義凜然.勞碌奔波,爲天下蒼生謀命,我等衷心敬佩,些許微勞,何足掛齒。”

任無心回顧百忍、百代一眼,笑道:“兩位大師父,都是當世高人,這當先一位是少林寺掌門方丈百忍大師,這一位是百代大師。”

少林寺天下聞名,數百年在民間流行了無數的奇異傳說,這些人中,雖是大半不會武功,不知江湖中事,但對少林寺的大名,卻是久有所聞。

數十道目光,齊齊投注到兩人身上,拱手說道:“久仰高僧大名。”

百忍合掌當胸,笑道:“諸位異日有暇,小遊中嶽,萬望能到少林寺小坐,貧僧當略盡地主之情。”

任無心突然長長嘆息一聲,莊嚴地說道:“少林寺號稱武林第一之武學勝地,也真是武林一脈,我輩中人,爲天下蒼生謀命,自救救人,可算得份內之事。但這些老前輩們,大都是不解武事的人,個個席豐履厚,養尊處優,被在下請來此地,別妻離子,深居幽谷,度着淒涼的歲月,粗茶淡飯,一住數年,實叫人不安的很……”

百代大師接道:“這些施主們,個個都是習醫的嗎?”

任無心道:“豈止習醫.個個都是名重一方的再世華倫,重生扁鵲。”

那些白髮盈頭的老人們,似是被任無心幾句話,觸發起無限鄉思,不自禁眉頭緊皺,默然長嘆。

七八聲蒼老的嘆息聲,彼起此落,蕭蕭白髮,龍鍾老態,使這座石室中流現出無比的淒涼。

任無心俠心大動,惶惶說道:“在下把諸位老前輩們,由天南地北的請來此地,使你們苦度了數年的淒涼歲月,衷心大感不安,唉!只待藥物配成,在下自當重報,恭送各位返回故里,和妻兒團聚。”

只見坐在右首的一個老人,操着北京口音,字正腔圓地說道:“任相公把我等接來此地;雖然不免老懷惆悵,但對醫術一道,卻是大有幫助,幽谷石室,與世隔絕,老朽雖無法以日月行轉,計算年月,但大約想來,總已有三年左右了罷,唉……”

他長長地嘆息一聲,接道:“總算幸未辱命,已找出那毒藥配製的材料,只要能採集到那幾味主藥,煉製都解毒藥物,可望有成。”

任無心默然沉忖了良久,道:“在下己盡了心力,但有兩味主藥,還未採到……”

又是幾聲蒼老的嘆息,傳了過來。

任無心微露愧色地接道:“但諸位老前輩儘管放心,只要當今之世,確有那幾種藥物,在下定然要將它採集到手。目下我已派人趕往西北荒漠、雲貴山區尋找去了,想來在三月之內,當有確訊。”

忽見在首一個白髯垂胸的禿頂老人,起身接道:“靈藥難求,一時間要想尋得談何容易,老朽已研求出幾種代替藥物,只不知效用如何?”

此人一口吳儂軟語,說來細聲細氣。

百忍大師暗暗驚道:“聽這兩人的口音,一似京都之人,一似江南世居,任無心竟把這些人網羅一起,實非易事。”

任無心緩緩點頭說道:“但願諸位能夠早日配製成解毒的藥物,也好返回故里。”

又一個蒼蒼白髮的老人站了起來,正色說道:“老朽等連番研試,覺出那藥物效力已夠,奇怪的是竟然難以解開那服毒之人的神智……”

他語條微頓,凝目思索了片刻,接道:“因此,老朽遍翻醫藥典籍,幾經研擬,才向任相公提出了那幾種極難求得的奇藥,但老朽卻始終心中存疑,縱然找得那幾種難求奇藥,也未必就能使服毒人神智復清。”

此人言詞爽直,分明是西北陝甘一帶的口音。

翟式表點頭道:“在下也有此等感覺,南宮世家中人,似非單純爲藥物控制……”

話至此處,雙目神光閃動,拂髯接道:“不是兄弟誇口,眼下這十幾位醫道中人,雖不敢說盡集天下精英,但卻個個是醫道高深的精英,埋首三年,日夜苦研,採集藥物數千種,羅致了天下醫藥典籍,竟然無法解得南宮世家中的藥毒,實叫人難信。因此兄弟觸動了旁求靈機,曾和幾位同道,從人身脈穴求解,隱隱試出,那些服毒人的身體之內,似是有一處旁徑奇穴,爲人所制,兄弟雖然略通武功,但自知難以盡解武學中的奇奧手法,任相公武學精奇,博通百家手法,如能抽暇相助,或可早得結果。”

翟式表乃有名的俠醫,不但醫道上精絕一時,武功也算得武林第一流的高手,任無心能夠邀集了天下這多名醫,大半得此人之助。

任無心微微一嘆,道:“翟兄過謙了當今武林之世,有誰不知你是當代俠醫,武功醫道,兩絕於世。”

翟式表道:“任相公不用過獎老朽,武功一道,在下自知難及任相公的萬一!”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任相公風塵奔波,劇戰歸來,等思策略,謀對強敵,身心兩疲,左手又受了傷,先請休息兩日,再助我們一試那藥物功用不遲。”

任無心微微苦笑,道:“南宮夫人似已知道了我們正在謀求對付她的辦法,日夕加功,絕技已成,可能要提前發動她屠盡天下武林人物的心願,何況她‘迷魂牢’的隱秘已被揭穿,正式和少林、武當結了樑子,形勢迫她,亦非得提前發動不可,我們必須在她發動之前,先殺殺她的銳氣,並且要快馬捷足,傳告天下武林同道,留心提防,免得臨時措手不及……”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在下實難在此多留,天亮之前,必得離此。”

百忍大師感動地說道:“任相公爲我武林同道,這等勞苦,古往今來,可算得第一大俠,若是蕩平了南宮世家,天下武林必將奉爲一代神俠,彪炳功業,永垂下朽,傳誦千古,老衲先代武林同道,謝過任施主了。”

這位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門大師,確爲任無心的救世俠情所動,合掌當胸,躬身一禮。

任無心一閃避開,抱拳相還,口中連連說道:“老禪師一代武學宗師,在下怎敢當受。”

百忍嘆道:“舉國俠土,任相公當推首座,受老衲一禮,何愧之有。”

任無心道:“對付南宮世家,不得不借仗少林寺的大力。”

百忍大師道:“佛門中人雖戒殺生,但南宮夫人這等屠絕天下武林同道的手段,太過毒辣,老衲拼受我佛打入地獄之苦,亦將盡出少林精銳,和她周旋一二,但有所命,無不全力以赴。”

任無心道:“得大師一言,任無心愁懷大寬。”

目光一轉,投注到翟式表的臉上,接道:“急不如快,翟兄請準備一下,咱們此刻就試一下那藥物的效用如何?”

翟式表道:“任相公不稍息一下嗎?”

任無心道:“不妨事,三年以來,在下從未有過一日的養息。”

翟式表道:“藥物現有,只要放出南宮世家中人,就可以動手一試了。”

任無心點頭說道:“就請翟兄吩咐。”

百代大師訝然道:“怎麼?這石室還有南宮世家中的人嗎?”

任無心道:“在下爲試配解藥,除南宮世家獨門奇毒之藥,生擒了兩個爲南宮世家奇毒所迷之人,關在這石室之中,已有兩年時光。”

百忍大師嘆息一聲,道:“任施主爲救我武林同道,用心可謂良苦啊!”

任無心微微一笑,道:“大師過獎。”

只見翟式表大步走了過去,舉手在門上一拂,兩扇大門,應手而開。

四個藍衣佩劍童子,齊齊走了進來,目光環掃了全室一眼、先對任無心拜了下去。

任無心舉手一揮,道:“聽從翟大俠的吩咐。”

四個藍衣童子齊齊轉過身去抱拳作禮,道:“老前輩有何吩咐?”

翟式表額首還禮,一面笑道:“有勞諸位把南宮世家中人,提拔上來。”

他萬名滿武林的一代俠醫,享譽江湖數十年,但對那四個佩劍重子,卻是毫無輕視之心。

四個藍衣童子,欠身一禮.分兩人出了石門。

片刻之後,兩個匆匆而去的童子,重又走了回來,每人手中牽着一個大漢。

兩個大漢的身材,都很高大,但卻服服帖帖的隨着兩個童子行來。

百代武功精博,喜研天下各路武功,看兩個童子施用手法,頗似扣脈手法,大、食、中三指,輕輕的按住兩個大漢肘間,竟然使兩個大漢,無能反抗,聽命而行。

兩個藍衣童子,走入室中,點了那兩個大漢身上三處要穴,欠身對那翟式表道:“南宮世家中人帶到,恭候發落。”

百忍仔細的向兩個大漢望去,除了臉色略覺蒼白之外,和常人無異,心中暗暗忖道:

“文才武略,各極其用,練習武功,故可強身壯體,成萬人敵,但卻無法抗拒藥物的侵害,眼下室中這些老態龍鍾之人,大都是不會武功.但他卻能研製成各種藥物出來,控制人的神智。”

付思之間,突聽翟式表高聲說道:“諸位大夫,請避到一側安全之區。”

十數個白髮蕭蕭的老人,立時退到了石室一側,四個藍衣童子,卻疾快分守那大漢的四周,其中兩人唰的一聲,拔出了身佩長劍,另外兩人卻迅快的解開了那兩個大漢的穴道。

只見那兩個大漢長長吁一口氣,迅快的站了起來,四道目光,來回掃射,打量室中之人。

翟式表從石案下取出三個羊脂玉瓶,拔開瓶塞.由每一個瓶中,倒出來兩個藥丸,大概是爲了易於辨識,是以,那藥丸共分成了三種顏色。

任無心突然舉手一揮,道:“翟兄且慢用藥,兄弟問他們幾句話再說。”

舉步向前,直對兩個大漢走去。

二個大漢四道兇惡的目光,齊齊投注到任無心身上。

任無心輕咳了一聲,滿臉笑容,拱手對那兩個大漢一禮,和聲說道:“兩位兄臺貴姓?”

兩個大漢四目凝注在任無心臉上良久,左面一人突然彈琴般跳出了兩個字道:“武奇。”

翟式表微微一怔,道:“他們想起過去的事了?”

任無心拱手笑道:“久仰武兄大名,今日幸會。”

目光一轉,望着那右面大漢,含笑道:“兄臺可想起自己的姓名嗎?”

那人凝目而思,滿臉茫然,生似憶不起過去之事。

任無心笑道:“兩位下用心急,慢慢的想吧!你們被南宮世家人抓了過去,又如何服了他們的藥物,只要兩位能想起昔年之事,就不難擺脫南宮世家的控制了。”

兩個大漢似是聽懂任無心的話,凝目沉思,默然不言。

任無心回顧翟式表一眼,抱拳對那些避在一側的老人一禮,說道:“諸位的工夫並未白費,不但已救了這位兄弟的性命,而且使他逐漸回憶起自己的身世了,在下這裡先行謝過。”

翟式表一皺眉頭道:“我們費了數年工夫,尚未能找出南宮世家用藥之道,說來也夠慚愧了……”

任無心笑道:“翟無不用自責,據兄弟所知,凡是服過南宮世家中藥物之人,短則三月,長則半年,必得返回一行,否則毒發而亡。這兩人在此度過了兩年的時光,仍然完好無恙,證明諸位一開始的用藥方法,完全對症,只是藥性大過遲緩,無法一舉解毒罷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方向既然不錯,假以時日,當不難找出癥結所在。”

百忍大師道:“老衲有幾點不解之處可否提出來請教一二?”

任無心笑道:“大師儘管請說,只怕任無心才學不足解大師之疑。”

百忍大師嘆息一聲,道:“除了任相公之外,武林各大門派,一直未能發現南宮世家中的隱秘,這說明了南宮世家中人,從未有過背叛之人。”

任無心道:“大師高見。”

百忍大師道:“老衲不解之處,也就在此了,南宮世家中人憑藉藥物,控制了手下人的神智,使他們甘受驅使,但一個個都變成形同白癡一般,忘去了自己身世故舊,但何以識得南宮世家中人,又何以不會忘記武功?”

任無心沉吟了一陣,道:“這個,在下也難作斷語,不過,大概想來,南宮世家這藥物服用之後,促使人身體上起一種變化,這變化可能和心、腦兩部有關,也許將損及某一部分經脈,使毒性侵入了心臟和大腦之中,雖然可使人忘了過去之事,但武功卻不會失去……”

翟式表突然接道:“三年來使在下對此事,有了一點認識。”

任無心道:“願聞高論。”

翟式表道:“南宮世家不知在何處,尋到了一張秘方,那秘方上開列了一種配製迷神丸散的藥物……”

他爲了證實自己的構想,從那石案之下,取了十餘張藥方出來,分別擺在案上。

百代大師心中暗暗忖道:“此人雖被武林同道等爲俠醫之名,但當緊要關頭,總是難免一種學究氣度,做事拖泥帶水,說起話來,繞圈子轉彎。”

只見翟式表回過頭去,拱手對任無心一禮,道:“任相公,在下曾經設求南宮世家配製這迷神藥物的方單,和這十數位醫道精深名家,費盡心血,研擬出了這十幾種藥方,逐一覈查求解,據研判所得,南宮世家的配毒藥方,決非出自南宮夫人之手。”

任無心點點頭,道:“這個在下亦有同感……”

他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南宮一門的武功手法,別具一格,和中原武林道上的各種手法,盡皆不同,此等武功亦非一個人有限的精力,能夠研創出來的,因此在下也早懷疑到南宮一門的武功,似是超脫當今武林的另一支脈,在下亦爲此查訪過不少武林名宿,以及遠居邊荒的高人,均不知此一手法的來源。”

百代大師心中一動,欲言又止。

第九回 攝魂魔婦第十五回 死谷二奇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第十三回 終南遭劫第十七回 天地俱焚第二十回 五色燈籠第十九回 真假掌門第二十五回 危機四伏第十四回 獨臂怪客第三回 紅顏禍水第二十回 五色燈籠第十一回 關東七鞭第六回 魔笛催屍第十一回 關東七鞭第五回 少林三僧第二十五回 危機四伏第十一回 關東七鞭第三回 紅顏禍水第二十七回 直搗南陽第五回 少林三僧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第二十四回 以詐欺詐第十四回 獨臂怪客第十二回 摩伽法王第十七回 天地俱焚第十二回 摩伽法王第十一回 關東七鞭第二十二回 銅管密令第十八回 色即是空第二十二回 銅管密令第十回 最大隱秘第二回 武林第一家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第六回 魔笛催屍第十三回 終南遭劫第二十七回 直搗南陽第十九回 真假掌門第二十三回 雞鳴狗盜第一回 中原四君子第二十三回 雞鳴狗盜第九回 攝魂魔婦第二回 武林第一家第九回 攝魂魔婦第二十五回 危機四伏第五回 少林三僧第二十三回 雞鳴狗盜第二十三回 雞鳴狗盜第四回 纖纖素手第二回 武林第一家第十七回 天地俱焚第四回 纖纖素手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第二十七回 直搗南陽第十八回 色即是空第二十回 五色燈籠第二十六回 反敗爲勝第二十四回 以詐欺詐第二回 武林第一家第十二回 摩伽法王第十一回 關東七鞭第九回 攝魂魔婦第九回 攝魂魔婦第十回 最大隱秘第十五回 死谷二奇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第二十四回 以詐欺詐第三回 紅顏禍水第五回 少林三僧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第二十四回 以詐欺詐第十五回 死谷二奇第十六回 指示機宜第二十四回 以詐欺詐第十六回 指示機宜第二十四回 以詐欺詐第十三回 終南遭劫第十三回 終南遭劫第一回 中原四君子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第五回 少林三僧第九回 攝魂魔婦第四回 纖纖素手第六回 魔笛催屍第二十回 五色燈籠第二十六回 反敗爲勝第四回 纖纖素手第十三回 終南遭劫第六回 魔笛催屍第七回 荒林夜戰第二十七回 直搗南陽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第一回 中原四君子第十五回 死谷二奇第二十二回 銅管密令第二十三回 雞鳴狗盜第八回 真假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