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七老太爺拄着拐仗爬到山崖時,只見到雪蕪落崖前鬆落的鞋子和半山腰上迎風而落的小半截衣裙!
他的臉色剎時難看起來。
“她怎麼跑到這邊來了?你們也沒人看着?”
諸人都低頭不語:平時分些心神盯着雪蕪自是沒問題,可這幾日,大夥兒都急着賺錢哪!
“外邊的筍子都採得差不多了,所以雪蕪才往林子裡頭走,我們……也沒想到會出事啊!”
七老太爺怒道:“還不叫幾個人下去找找!”
那得找到幾時?就算找到了,人也變成一堆爛肉了!
衆人心裡嘀咕歸嘀咕,還是回去備了繩索,慢悠悠的滑下了山崖。搜索了一個下午,只找到幾塊被野獸咬得支離破碎的肉塊!
慘哪!好好一個人,就這麼死無全屍了!
七老太爺沒轍,只好寫信通知京城,程雪蕪意外身亡。
雪蕪在山林中提心吊膽的等了兩天,沒有任何人來尋她。說明衆人相信她已經死了!這才離開獵人的木屋,從另一條小道下山逃命。那兒,已經有輛馬車等着她!
“黃公子!”雪蕪感激不已,“再生之恩,無以爲報!”
少年靦腆又緊張,塞給她一張路引:“快走吧!”
她從前雖然犯下大錯,但她已知錯,並付出了昂貴的代價!讓她耕種勞作也就罷了,可是不經她同意就要將她嫁給村裡那些大字不識,連牙也不涮的農夫,從一個才華過人的千金小姐淪爲粗俗不堪的農婦未免也太過殘忍!
雪蕪不敢多作停留,命馬伕趕緊上路!
顛簸中,她捏着路引一陣的激動興奮。有了路引還不夠,總要想法子弄張戶藉纔好!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雪蕪驚訝撩起簾子問:“怎麼回事?”
春日的陽光並不刺眼,但雪蕪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啊的滾落至地:“伯忠——”
張伯忠眉稍一揚,盯着她的臉:“這位婦人,認得本世子?”
雪蕪全身顫如三秋之葉:“我、我——”
“呵!”伯忠輕輕一笑,“名滿京城的大美人,怎麼變成這副模樣?雪蕪,你以前是最重視你這張臉的,竟然能接受自己毀容的事實,還做了一年的農婦!真叫人驚訝!”
雪蕪驚恐至極,反倒冷靜了幾分。她瞪着伯忠,咬牙道:“還不是託你所賜!”
“你可別冤枉我!”伯忠笑得暢快。“我不過給你添了些麻煩而已,毀你容貌的,另有他人!”
雪蕪微微張嘴:“漢王世子——”
“是呀!”伯忠索性坐進她的馬車裡,“朱瞻圻可是恨透了你給他的羞辱!毀了你的臉,對你而言是最大的打擊!”
雪蕪恨意狂涌,脣間咬出血痕來!
“朱瞻圻和我都覺得,你毀了容,又只能做個養豬種地的農婦,遠比殺了你更能讓我們痛快!所以才留了你一條命!”伯忠嘖嘖贊嗎,“萬沒想到,你都這樣了,還能勾引人家少年爲你欺上瞞下,助你逃出村子!要不是本世子一直派人盯着你,還真要讓你得逞了!”
雪蕪打了個冷顫:“張伯忠,我是騙了你,但我所受的報應還不夠麼——”
“不夠?!”張伯忠臉色突變!狂風暴雨席捲而來,“雪涵已經和徐嶸定親了!魏國公的老夫人親自到程家下的聘!程雪蕪,你害我失去了兒子,失去了雪涵,失去了名聲——你害我一無所有!而我,對你的報復還沒開始!”
雪蕪雙手緊緊撐着車壁,不讓自己癱軟成泥:“張伯忠!你口口聲聲說我害了你!可是是我讓你打掉雪蕪的孩子的麼?是我讓你對程家下手的麼?張伯忠,你自己心狠手辣無情無義,別事事都怪在我的頭上!”
伯忠的眼睛瞬間變了顏色!
雪蕪見自己堵得他說不出話來,更加得意:“我罪不至死,你卻是罪無可恕!是你偏聽偏信,自負得過了頭!失去雪涵,全是你咎由自取!”
伯忠暴怒中伸手擊向雪蕪,但卻凌空收住,他陰陰的一笑:“你想我出手打你,然後再憑着臉上的傷做手腳?”他搖搖頭,“我不會打你。”
雪蕪絕望:“你到底怎麼樣?”
伯忠竟然笑了起來,雖然笑得比哭還難看!
“程雪蕪,你這輩子別想逃脫我的手心了!”他桀桀的笑,“我和你還定着親呢!”
雪蕪大驚:“你沒退親?”
“退親?”張伯忠捏着她的下巴,“退了親,放你自由?你想得美!只要我一日不退親,你就一日是我的未婚妻!我倒想看看,這大明朝有哪個不想活的男人敢娶你?!”
雪蕪齒間打顫:“你到底想怎麼樣?”
伯忠嘆口氣:“自然是把你留在身邊,日以繼夜的折磨你,時時刻刻的提醒你,讓你眼睜睜看着雪涵的幸福,羨慕妒忌,生不如死!對了,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父親在外頭養了外室,還生了個兒子呢!你母親捉姦拿了個正着!和你父親鬧得不可開交!御史彈劾之下,你父親已經被撤職了!”
雪蕪早知父親會出事!可她早顧不上他了!她雙手慢慢縮回袖子,人蜷縮在角落,抱着膝蓋不聲不響的樣子,雖然毀了容,依舊頗有幾分楚楚。
張伯忠笑了笑:“我會給你安置一個好去處!”
張伯忠哪能忍得與她同坐一車?說完話便捲起簾子下車,突然聽到背後巨大的動靜,飛快的轉身出手,奈何馬車實在太小,一把鋒銳的小刀已經刺進他左腰!
“張伯忠!”雪蕪冷靜又狠厲的扭了扭刀柄,笑道,“既然這麼捨不得我,不如我們同歸於盡吧!”
張伯忠悶哼一聲,忍着巨痛一掌擊開雪蕪!雪蕪低笑:“你恨我,你還有臉說恨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三年前,你爲什麼要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爲什麼對我百般討好?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全是給的另一個女人!我恨你,你對我越好,我越是恨你!”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份感情虛如空中樓閣,卻又是她賴以生存的最後要根救命稻草。
伯忠眼前一暗,噗的聲摔下了馬車。散在外圍的侍衛立即涌了上來!
“世子!”
“世子,你怎麼了!”
“程雪蕪竟敢刺殺世子!”
待衛憤怒的衝進馬車內,一時呆若木雞——雪蕪橫躺車內,頸間插着柄小刀,已然自戕而亡!